策行三国 第1630节

就像蹋顿一样。

楼麓做出了自己的选择,率部狂追鲜卑人。正面作战,他不如吴骑,这种长距离追击,他比吴骑有优势。黑翎卫都是草原上的勇士,熟悉地形,适应草原上的气候,能忍饥挨饿,可以追得更远。吴骑虽然装备优良,准备也很充分,毕竟不如他们更了解这片草原。

出发之前,楼麓派人回白山,给难楼送了一个消息:千万不要再抱有任何幻想,尽快向吴王称臣。

——

正面的战斗仅仅持续了大半天,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掩杀、追击,由公孙度、阎柔等人率部执行,沈友率部返回马城,静待捷报。

第二天中午,难楼亲自赶到马城,拜见沈友,献上提脱的首级和丰厚的礼物。

沈友接见了难楼,但不怎么热情,脸上连笑容都没有,只是静静地看着难楼等人。难楼被他看得遍体生寒,不敢轻动。难楼如此,其他人更是胆战心惊,连大气都不敢喘。

良久,沈友不紧不慢地问道:“大人贵庚几何?”

难楼如释重负,连忙躬身回答。“老朽六十有七。”

沈友“哦”了一声,点点头。“不容易。”然后又不说话了。难楼刚放下的心又忐忑起来。不容易是什么意思,他不会是想杀我吧?

沈友稍坐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席,留下庞统招待难楼等人。庞统与沈友不同,他很随和,与难楼等人谈笑风生,有问必答。难楼渐渐放松下来,问些中原的形势。庞统便将这十多年来的形势变化大致说了一遍,又简单介绍了沈友的情况。

难楼人老成精,慢慢听出了庞统的意思,明白了沈友为什么没有好脸色。沈友是江东人,是吴王嫡系,他到了幽州,与太史慈分掌东西部,不能被太史慈比下去,结果他迟迟不肯称臣,沈友自然不悦。

难楼意识到了危险。如果沈友不承认他是主动称臣,而是被迫投降,结果将完全两样,上谷、代郡乌桓的独立性很可能会被剥夺。楼麓年轻,掌控能力不足,根本不是汉人的对手。如果他没有独立性,与阎柔一样成为沈友的部下,能活几年,谁都说不清。

当务之急,要力所难及的弥补之前的过失,不管这个过失是谁造成的。

难楼拐弯抹角的问起了对上谷、代郡的后续安排。庞统心知肚明,趁势解释了吴国的边防政策。首先一点,边塞以内,不可能再容忍不受朝廷控制的属国存在,乌桓人有两个选择:一是选择归化,成为编户;一是出塞。这两个选择各有利弊,归化成为编户,就要缴纳各种赋税徭役,但也是可以享受朝廷的抚恤,比如受灾的时候可以得到赈济等等。出塞可以保持既有的生活习惯,不受朝廷控制,但弊端也很明显,他们与朝廷之间就是敌对的关系,随时可能发生冲突。

听完庞统的介绍,难楼花白的眉毛紧紧的蹙在一起。乌桓人与匈奴人、鲜卑人不同,他们与汉人走得太近,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的独立过,也无法彻底分割。绝大多数乌桓人都习惯了塞内的生活,出塞之后能不能生存下去,谁也说不清。但归化也不是他们希望的,尤其是他这样的部落大人。不归化,他们就是部落之王,部落里的事都由他们说了算,一旦归化,他们很可能失去对部落的控制权。万一哪天汉人的朝廷要将他们调离驻牧地,他们怎么办?没有了部落,他们就是待宰的羔羊。

难楼一时难以决断,婉转的对庞统说,这件事关系重大,我要和其他人商量一下,比如鹿破风。

庞统笑着同意了。

第2374章 欲速则不达

“老蛮子还不死心。”沈友握着酒杯,冷笑一声,眼神轻蔑。

庞统笑笑。“舍得,舍得,说起来简单,可是真正能舍得的人又有几个?都督,这事急不得,欲速则不达。”

沈友知道庞统说什么。对待这些蛮夷既不能太客气,又不能逼得太紧。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辽东,如果不是公孙度操之过急,杀戮太狠,逼反了扶余人,这个机会也不会落到他手中。如果他逼急了难楼,乌桓人降而复叛,他所有的努力就全白费了,不仅会让太史慈看笑话,还会累及江东系,进而扰乱吴王的部署。

他不能步朱桓后尘,也不能被陆逊比下去。

“士元,你有什么妙计?”

庞统沉吟片刻。“都督,你对贾谊其人如何看?”

“贾谊?”沈友沉吟着,若有所思,斟字酌句地说道:“是个人才,只是历练不够,有些书生气。若是稳妥一些,怕是不会有董仲舒发挥的余地。”

“不仅是董仲舒,还有主父偃。主父偃所献的推恩令不就来自于贾谊的众建诸侯?”

沈友目光微闪,嘴角轻挑。“推恩令,这倒是个办法。士元,你这个建议很有意思呢。这些蛮夷见义利忘,内斗不己,若能将他们分成更小的部落,用不了几代人,就成一片散沙了。”

“是啊,这件事急不得,要用几代人的心思来解决。草原上的问题是个顽疾,既不能没有武力,又不能纯粹依赖武力。孝武皇帝以卫霍为将,屡次征伐,虽重创匈奴,却也让天下户口减半,可谓是两败俱伤。尤其是后来以李广利为将,实在是大错特错。若是能缓缓图之,不任人唯亲,李陵不降,或许又是另外一番局面。在这一点上,我最佩服大王,虽然年轻,却极稳健,比之孝武皇帝的晚年荒政,有天壤之别。”

沈友大笑,伸手指指庞统。“你这个庞士元,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非要扯上大王?”他想了想,又道:“你说是对,这件事急不来,等一等也许更好。治大国如烹小鲜,要讲究火候,火候不到,总是差那么一点味道。”

“都督所言极是。”

沈友坐直了身体,放下酒杯,双手扶案,手指轻叩。“士元,俗话说得好,文武之道,一经一弛,要对付这些蛮夷,我们也要有两手准备,你来文的,我来武的,如何?”

庞统笑道:“这可是个好差使,我又能捞一笔,过个肥年了。”

“哈哈哈……”沈友放声大笑。两人说笑了一阵,沈友又道:“士元啊,你说……太史子义滞留扶余不归,会不会是故意避着我?按理说,打了这么久,早该凯旋了。”

庞统附和道:“不排除有这个可能。不如这样,我和孟建联络,就胡市的事协调一下,相关的货物定个统一价,免得让胡人占了便宜?”

“你说得对,我与太史子义纵有争斗,那也是君子之争,不能让胡人占了便宜去。士元,你挑一些礼物,向太史子义表示一下我的心意。”

“喏。”

——

狋氏东,桑乾河谷。

号角声此起彼伏,鲜卑人一次又一次的发起冲锋,企图突破乌桓人的阵地。

拓跋垂一手挽缰,一手举刀,厉声长啸。“杀鹿破风者,赏千落!退后者,斩!”

鲜卑骑士兴奋莫名。白鹿部落不过三千余落,杀了鹿破风就能得到千落,这个重赏足以让人疯狂。他们再次鼓起勇气,策马冲锋。

“嗬!嗬!”战马长嘶,蹄声如雷,鲜卑骑士发出怪叫声,沿着河谷飞奔,有的骑士策马冲进了河水中,马蹄踢起浑浊的河水,卷起一道道浪花,奔腾而去。

“稳住!”鹿破风手提战刀,大声呼喝。“刀盾手,长矛手,稳住阵地,弓箭手射击,骑兵准备反冲锋。不要慌,马将军的援军已经到了,正在包抄,我们再支撑一阵,就能砍下拓跋锋的狗头。”

“喏!”将士们大声应喏,有乌桓话,有汉话。白鹿部落久居塞内,招揽了不少汉人,汉胡相处得不错,多次并肩作战,打退其他部落的进攻。汉人为步卒,结阵防守,乌桓人为骑兵,伺机反击,已经有一定的默契。

面对奔驰而来的鲜卑人,汉人步卒蹲在地上,握紧手中的长矛,后面的乌桓人用脚踩住矛尾,同时拉弓射箭,射出一阵阵的箭雨。鲜卑人用盾牌护住要害,不顾一切的策马撞击。战马的身体被长矛洞穿,长矛也被战马的冲击力逼成弓形,清脆的断裂声连绵不绝,不少步卒被撞倒,有的人直接被撞飞。失去战马的鲜卑骑士跳下马,步行攻击,与汉军步卒缠斗在一起,拼死不退。

在鲜卑人不惜代价的猛冲下,步卒阵地摇摇欲坠,出现了破绽。

更多的鲜卑骑士奔腾而来,持续攻击。

鹿破风心急如焚。他一边指挥亲卫营补防、堵截,一边不断地向后看。按照他和沈友的约定,马超应该早就到了。他率领部落中的勇士作为诱饵,且战且退,已经战斗了两天两夜,与拓跋锋交手数十阵,伤亡惨重。如果马超再不到,他就真的支持不住了。

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多亏部落中的汉人。这些汉人不仅通晓步战,还对吴王有着强烈的信心。他们从中山商人口中听说了不少吴王的故事,对那位被人称为小霸王的吴王佩服之至,听说吴军将来增援,他们士气如虹,多次打退鲜卑人的进攻,否则白鹿部落早就崩溃了。

可是现在,鹿破风坚持不下去了。战士伤亡已经超过三分之一,如果援军再不来,一旦被鲜卑人突破,他将陷入被鲜卑人屠杀的局面。

“吹号,求援!”鹿破风咬咬牙,下达了求援的命令,同时率领亲卫营扑向冲入阵中的几名乌桓骑士。他原本不想向马超求援,可是形势迫人,他不得不低头。

听到乌桓人吹响求援号,拓跋垂心急如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原本是来偷袭白鹿部落,结果变成了强攻,而且白鹿部落的战斗格外的顽强,让他们速胜的机会一次次的落空,如今已经骑虎难下。如果鹿破风还有援兵未用,这一战取胜的机会就渺茫了。

拓跋垂屏住呼吸,凝神细听,仔细分辨战场上的号角声,睁大眼睛,极力看向鹿破风的身后。如果有大队人马行动,肯定会有征兆,比如山间的鸟雀乱飞,比如骑兵快速行动时踢起了烟尘,这些都可以帮助他做出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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