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第1627节

“你是护乌桓校尉,想必清楚乌桓人的动静,听说难楼正在集结各部,他们想做什么,你可知道?”

“白山乌桓集结的事已经上报都督,军师想必是军务繁忙,还没来得及看?”

“我看了。”庞统笑笑。“可是我看不懂。”阎柔刚要说话,庞统又道:“我想将这封文书上报军师处,请沮祭酒、郭祭酒协助参详,方便吗?”

阎柔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堪,半晌没说话。他沉吟了半晌,放下酒杯,拱手深施一礼。“军师有何疑惑,不妨直言,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就多谢阎校尉了。”庞统伸手拍拍阎柔的肩膀。“那你说说,难楼集结各部,想做什么?”

阎柔紧紧的抿着嘴唇,沉默了良久,一声长叹,端着酒杯,来到沈友面前,深施一礼。

“请都督满饮此杯。”

沈友握着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阎柔。“伯温如此郑重,却是为何?”

“柔有大事,欲请都督定夺。”

“什么样的大事?”

“难楼……将死,上谷乌桓集结白山,将选举大人。”

沈友愣了一下,慢慢坐直了身体,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乌桓人虽是蛮夷,却和鲜卑人不太一样,因为和汉人接触得比较多,他们渐渐的抛弃了选举制,而是转向父子相继,但新旧习俗的转换需要时间,这是一个很容易出现矛盾的时候。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妥善处理,或许就能解决上谷乌桓的隐患。

这么大的事,阎柔居然没有汇报,眼里哪里还有他这个都督?

“这的确是大事。”沈友说道:“本督怕是担当不起啊。”

阎柔额头沁出了细汗。他撩起衣摆,跪倒在地,以额触地。“都督,柔并非有意隐瞒,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难楼之母是汉家公主,虽曾受袁绍矫诏,但他与乌延、蹋顿等人不同,一向与中原朝廷各睦,只是这几年中原多事,难楼不知所归,这才心怀犹豫。难楼已老,其子楼麓、从子提脱以及居住在桑乾河的部落头领鹿破风各有所长,难楼无法定夺,本想请都督出面做主,又担心都督趁隙破之,是以犹豫。毕竟,都督虽明大势,身边却不乏一意对乌桓人用强之人。”

公孙度冷笑不语。

第2370章 将计就计

沈友脸色凝重,心中愤怒,恨不得拔刀砍死阎柔。

但他不能这么做。秋冬马肥,正是鲜卑人入侵的关键时期,而且他也正打鲜卑人的主意,内讧不得。阎柔是护乌桓校尉,治所在宁县,是出入塞的必经之路,他又和乌桓人关系密切,若是处置不当,闹出点事来,别提出击了,上谷平乱就够他头疼的。

阎柔这个护乌桓校尉是太史慈举荐的,他的所作所为也没有什么不对,乌桓人选举部落大人本来就不需要通过他,吴王并没有称帝,上谷乌桓也没有正式向他称臣,名不正,言不顺,不好处理。

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处理好乌桓人的事,不能让幽州生乱。

“伯温,你将这上谷、代郡乌桓的事仔细说说。”

“喏。”阎柔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处理不当,谁都保不住他,不敢怠慢,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

乌桓人遍布并州、幽州沿边,每个郡都有乌桓人的部落,大的近万落,小的几百落。落是乌桓人的称号,相当于汉人的户,一落通常三到五人不等。上谷乌桓以白山难楼的飞鹰部落实力最强,有九千余落,相当于汉人的一个大县,其次就是难楼从子提脱的石鹫部落和鹿破风的白鹿部落,各有三千余落。

石鹫部落的牧场在白山西北,离宁县不远,大部分时间在塞外,与鲜卑人走得比较近。

白鹿部落在治水上游,代郡、雁门交界处。因为居住在塞内,白鹿部落招揽了不少汉人流民,学会了种地,生活稳定,实力也比纯粹游牧的石鹫部落强一些。提脱早就眼红了,只是碍于难楼的压制,再加上鹿破风也是个高手,一直没敢轻举妄动。

除此之外,还有七八个小部落,实力有限,都在几百落、千余落左右。

难楼年老,按照乌桓人的古老传统,应该在几个实力最大的部落大人中挑选,他的儿子楼麓当然也可以参加。但楼麓太年轻,武艺也比不上提脱和鹿破风,竞争力有限。难楼想让楼麓继承部落,必须有外力相助。原本很简单,汉人的朝廷就是最好的帮手,有汉人出面,按照汉人的习俗传子,没人敢反对。可是这几年汉人朝廷变化太快,短短几年时间,洛阳皇帝、袁绍父子、中山王刘备,如今又换成了吴王,乌桓人有点搞不清状况,不知道会不会再换,再加上对杀胡令有些误解,一直犹豫着。

提脱抓住了这个机会,依仗鲜卑人的支持,想做新的部落大人,难楼无奈,只得遵从习俗,召各部落齐聚白山,共商大计,同时防备鲜卑人进攻,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有防备吴军的意思。

阎柔不否认,难楼对吴军的戒心很强。至于原因,他没有细说,但在座的几个人都清楚。

听完阎柔的介绍,沈友按捺心中怒火,看向庞统。他没叫阎柔起来,阎柔也不敢动,趴在地上,额头的汗水浸湿了铺在地上的草席。

庞统走了过去,扶阎柔起来。阎柔偷眼看看沈友,见沈友没吭声,这才起身。庞统送他回到座位上,又提起酒壶,添满阎柔的酒杯。刚才阎柔向沈友敬酒,沈友没喝,他自己的酒也因为紧张洒了大半。

“伯温,你是护乌桓校尉,熟悉乌桓人的情况,又与难楼等人亲近。你说说,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阎柔抬起手臂,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难楼之母是汉家公主,难楼本人也一向倾慕华夏,楼麓虽是乌桓人,却从小读儒家典籍,服中原衣冠。愚以为,若能由楼麓继位,再辅以都督威风,白山乌桓称臣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大事未定,所以未曾向都督禀报,自作主张,死罪死罪。”

“你不是说楼麓年少,威望不足吗?他若为王,提脱、鹿破风等人能服?”

“鹿破风还好说,此人对权力没什么兴趣,只想经营好自己的部落。提脱是个麻烦,而且他与鲜卑人有联络,仅凭他自己肯定不够。”阎柔说着,又偷偷看了沈友一眼。“所以我建议他向右北平乌桓、辽西乌桓求援,他和辽西乌桓的楼班年纪相当,又曾同在右北平乌桓的部落为质,交情很好。蹋顿死后,楼班继位,还是有些实力的。只是楼班随太史都督出征,至今未归,所以……”

公孙度的脸色更加难看。太史慈这大半年一直在扶余作战,始作俑者就是他,这事绕来绕去,又绕到他身上来了。他觉得阎柔就是故意的。

沈友也很不高兴。阎柔建议楼麓找楼班帮助,其实就是向太史慈求援。

“除了提脱之外,还有哪些人反对楼麓继位?”

“还有几个人,但实力都一般。”

“和提脱联络的鲜卑人是谁?”

“中部鲜卑黑雕部落的大帅拓跋锋。”

“黑雕部落的位置在哪儿,有多少战士,拓跋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庞统一连问了很多问题,阎柔整理了一下思路,一一说来。沈友一直没说话。庞统问的这些问题有一部分是他知道答案的,庞统自然也知道,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们对阎柔没什么信任了,必然要重新确认他是否可信,有没有提供假消息。

他有些后悔。阎柔与太史慈亲近,他是早就知道的,应该防着他才对。如果早知这些事,今天这个会就不能让阎柔参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

这些幽州人,着实可恶。

庞统来回踱了两步,又在阎柔面前停住,转头看着他。“如果都督支持楼麓,提脱会不会铤而走险?”

阎柔不假思索的摇摇头。“不会,就算提脱愿意冒险,拓跋锋也不会冒险,以他的实力,还不足以和我吴军正面交锋。没有拓跋锋的支持,提脱只可能脱离白山,去草原上与拓跋锋会合,绝无挼虎须的可能。”

“那好,你让楼麓来。”

“让楼麓来?”阎柔有些迟疑。“都督……愿意支持他?”

“不。”庞统一口否决。“是否接受乌桓人的称臣,只有吴王才能决定,其他人都没有这个权力。让楼麓来,多带礼物,去洛阳,向吴王称臣。”

阎柔不解其意。沈友也觉得奇怪。庞统这句话是在敲打阎柔,让他不要一心想着让太史慈立功,这一点他可以理解,但是乌桓人的冲突迫在眉睫,这时候让楼麓去洛阳,楼麓岂能答应。

“他若是不肯去洛阳,那就是拒绝称臣,就别怪我们不管他的死活了。”庞统笑笑。“到时候提脱勾结鲜卑人,攻击白山,我们可不管。”

阎柔眨眨眼睛,考虑了半晌,明白了庞统的意思。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他现在别无选择,只能配合。他转头看向沈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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