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第1419节

毌丘兴随即传达了天子的诏书。考虑到董越所领的西凉精锐马匹老化,将士也不如当年,所以让他殿后押阵,等胜负难下时再上前冲杀,以取全功。

董越正中下怀,二话不说,一口答应。

——

朝阳初升,薄薄的雾气尚未散尽,一队队将士就列队出营。鼓声隆隆,遥相呼应。旌旗招展,迎风猎猎。养精蓄锐的步卒全副武装,推着战车,跟着战旗依次进入阵地。骑卒一手牵着战马,一手拿着武器,随队列缓步前进。只有将领和负责传递消息的斥候骑在马上,高度警惕。

朱桓与陆议在三丈高的中军将台上落座,居高临下,俯瞰大地。看着数万将士在四周列阵,大战一触即发,朱桓心潮涌动,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将才,但他从来没想过会在二十出头的时候指挥数万大军作战。这都是吴王给的机会,能遇到这样的君主是人生之幸,要好好珍惜,千万不能辜负他的期望,要不然朱家列祖列宗都不会放过他。

“伯言,大王该到定陶了吧?”

一旁正指挥几个参军布置案几的陆议头也不抬的说道:“大王如果只带近卫骑士,速度很快,应该能到定陶了。郭祭酒统领的步卒水路迂回,没这么快。怎么,你还是担心兵力不够?”

朱桓笑笑没吭声。他是担心兵力有些不足。陆议的手段他也看到了,但能不能奏效,有时候很难说。就像上次故意遗失抛石机图纸,让董昭制造底座一样,就没能按照预先计划进行。虽然张奋把董昭造好的底座夺了回来,但图纸失落是既成事实,如何向吴王交待,他现在心里还没底。

陆议是聪明,但天子身边也有聪明人。鲁肃就说过,刘晔聪明果决,而且敢冒险。万一陆议的手段被他识破了,这一计不成,己方的兵力可真没什么优势。两败俱伤总不如大获全胜好。

当然,他也明白陆议的用意,所以才没有阻止他,只是心里有些不安罢了。

一个骑士沿着阵间的通道疾驰而来,奔到台下,翻身下马,有等待的士卒迎了上去,交给他一匹准备好的马,两人迅速交谈了几句,骑士重新上马,奔驰出阵,士卒系好马,转身上台,来到朱桓、陆议面前。

“报,吕督探听得知,董越部在阵东北五里,似为殿后。”

朱桓心中一喜,看向陆议。陆议摆摆手。“知!记!”

“喏!”士卒退下,一旁的文吏看了一眼旁边的沙漏,随即提笔在纸上记下时辰、报告人和所报信息。

朱桓“吁”了一口气,握拳轻捶陆议的胸口。“伯言,真被你算中了,关西天子终究还是信不过董越。”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本来就不该带着董越过河。当然,他自己也不该过河。”陆议淡淡地笑道:“大王常说,兵锋如刀,不可轻出,出必见血。”

“有道理。”朱桓双手扶案,深吸一口气。“现在,该我们出刀了。”

“不急,再等等。”

朱桓不解,却还是缩回了手。“为什么还要等?”

陆议指指眼前的雾气,又指指头顶。“雾气未散,双方都看不清楚,难免出意外。况且我军阵势严整,甲胄鲜明,正是耀武的好机会,不让他们好好看一下,岂不可惜?再者,我在南,敌在北,雾气散尽之时,阳光从我身后来,敌军有眩目之苦,对士气大有伤害。”

朱桓恍然大悟,瞪大了眼睛,伸手指指陆议。“你小子……太精了,连老天都算上了?”

陆议微微一笑。“多算者胜。”

第2131章 初战小胜

一阵劲风吹来,将战场上空的薄雾吹去,金色的阳光照了下来,照在数千江东骑兵身上,落在天子等人的眼中,就像一块巨石从高空坠落,砸入水中,激起惊天的浪花,更激起一圈圈的涟漪,迅速向四周扩散开去,像一道看不见的洪流,冲击着每一个将士的心神。

站在指挥车的天子看得最清楚,他也明白那道看不见的洪流是什么。

是恐惧!

六七千骑士,宽近千步,分成三个阵列,中间那个阵最厚实,约有四五千人,最为亮眼,不仅队伍整齐,而且阵前有五六百人马俱甲的甲骑。甲骑的人甲马铠都是钢铁的本色——银白色,在绛袍赤甲的骑士大阵中,就像镶了一道银边,又像是最锋利的刀刃,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起春耕时的犁,在牛马的牵引下,能破开坚硬的土地,又像一柄阔剑的剑锋,所指之处,所向披靡。

即使没有甲骑,这个六七千人的骑兵大阵也足以震撼人民,如林的长矛直指天空,锋利的矛头被磨得雪亮,在阳光下闪烁如繁星,整齐的装束,精致的甲胄,严整的阵型,无一不显示出这是一支真正的精锐,一柄利剑,足以让对手望而生畏,不敢轻犯。

有了甲骑,就像利剑开了刃,猛虎露出了爪牙,更让人不敢轻撄其锋。

相比之下,天子的大阵中只有一千多羽林骑勉强能和对面的普通骑士相提并论,甲骑则是无从谈起。装备最差的并州军连衣甲的颜色都不一致,简直就是一支流寇。

天子想起了西征时面对鲜卑人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此刻就是名符其实的关西天子,与对面的江东军相比,哪里还有一点华夏衣冠的气派,和左祍的蛮夷一样寒酸。

“朱桓的阵势有点古怪,没见过。”刘晔抚着颌下短须,沉吟道。

天子也看出了问题。朱桓的阵形既不是普通的步骑配合阵型,也不是骑兵对战的阵型。两翼太薄弱了,骑兵很少,大概只有千余人,中军却过于厚实,与通常步卒居高,骑兵居两翼的阵法不同。即使是单独以骑兵作战,中军也过于厚实。骑兵的阵势越厚,行动越不方便,削弱了骑兵的速度优势。

相比之下,步卒又离战场太远,如果有紧急情况,很难及时增援。

“朱桓这是想干什么?”

“猜不透,不如不猜。”刘晔一声轻笑。“阵是死的,怎么用是活的,到时候看他怎么用就是了。既然他的两翼如此薄弱,不如派人试探一下,看他怎么应对。至于甲骑,他不动,我不动。他欲动,我先动。”

天子点头答应,传令右翼的吕布派人出击,试探一下朱桓的左翼阵地。

鼓声响起,提醒所有人收回心神,不要被对方的气势所摄,同时命吕布出击。吕布正在观望对面的阵势,既有庆幸,又有失落。庆幸的事自己没有正面迎战对方最精锐的甲骑。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甲骑不像是利剑的锋刃,就是一堵墙。遇到这样的对手怎么破?弓箭肯定是没什么用的,只有用长矛。可是对方的长矛长一丈五尺,自己部下手中的长矛最多一丈二,很多是一丈,甚至有人不用长刀,而是用环首刀。

环首刀能砍开这些银色的铠甲吗?吕布表示怀疑。

庆幸之余,吕布更多的是羡慕。怪不得太史慈能在草原上横行无忌,见谁灭谁,有了这么好的装备,再加上充足供应的粮草,谁打都会赢啊。连马腾、韩遂有了甲骑都可以随便欺负鲜卑人,如果我有了这么好的装备,还会让马儿看笑话?

吕布一边腹诽着,一边下令张辽出击。他麾下将领虽多,论武艺、用兵能力,只有高顺能和张辽相提并论。高顺在弘农,只有派张辽出战最保险。况且对面将领姓秦,是个无名之辈,肯定不是张辽的对手。

张辽收到命令,举起长矛,发出号令。千余骑士厉声应喝,踢马出阵,跟着张辽向三百步外的江东军阵地奔去。上次出战,魏续被阎行咬住,损失了百余人,怨气未消,回来向吕布告状,说他们救援不及时,吕布又将他们骂了一顿。这次出战,他们一定要出这口恶气。

秦牧是谁?没听过。

秦牧也没心思理会张辽。他命人向中军传出消息,然后严阵以待,却没有出击的打算。他的目标不是张辽,而是吕布。当然,如果让他迎战张辽,他也可以试一试,虽然知道张辽武艺高强,但他领的这些并州军实在不怎么样,一个个像乞丐似的,有的人甚至连札甲都没有。凭借着身上的精甲,手中的长矛,脚下的马镫,他有底气和张辽对阵一番,只要不给张辽单挑的机会就行。

我用装备碾死他。

朱桓在中军收到消息,随即传令文丑出击。文丑掩在中军身后,看不到前面的情况,却一直在用心凝听。听到对面的号角声时,他就猜到天子会派人尝试攻击己方左翼。而这正是他们期望的。他上马做好了准备,一收到命令,立刻踢马加速,冲出了战阵。

两千精骑分作两批,一千随文丑出击,一千待命,准备做第二批次的攻击。

在亲卫的簇拥下,文丑在秦牧身后出现,随即拨马右转,切向张辽的队伍。张辽从三百步外奔来,需要加速时间,也要节省马力,并没有全速奔跑。他一边跑一边观察对方阵型,见秦牧一动不动,他的身后却鼓角齐鸣,旌旗摇动,知道阵中有骑士将出,已经做好了准备,此刻离秦牧的大旗还有近百步,见文丑迎了上来,立刻下令射击。

“举盾!”文丑大喝,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骑盾。

“举盾!举盾!”一连串的呼喝声连绵不断的向后传去,除了文丑身边的甲骑亲卫,所有的骑士们都举起了盾牌。他们没有用弓箭还击,而是握紧了长矛,做好冲击的准备。

箭矢落在盾牌上,“丁当”作响,有人中了箭,却没有几个人落马。有坚实的甲胄护体,就算被射中也不会丧失战斗力。有马镫助力,即使受了伤也能够坚持住。除非运气极差,被射中要害,而今天他们的运气险然都不差。

双方迅速靠近,张辽见文丑来势汹汹,颤动的长矛直指自己胸腹,心生警惕,顾不上再射箭,挺起长矛,向文丑迎了过去。

“杀!”二马交错的一瞬间,两人几乎同时大喝一声,挺矛便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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