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第1332节

后宫的布局分为三部分:正中三分之一是王和王后的寢宫,占据了前面一半的空间,后面一半是一个园林,也就是所谓的御花园,两侧各有六座宫殿,又称十二殿,供十二位夫人居住,目前还有三座空着。在宫殿之间的巷子里,分布着一些官署,住着宫女、卫士和一些掾吏。因为他定的规矩,后宫的规模有限,需要的人员也不多,一些宫殿的角落便足够安排了。

毕竟是后宫,他再开明也不愿意看到绯闻,所以后宫内部的卫士以皇后所建的羽林内卫为主,总共两百四十人,分作四班。他的寢宫则有郭武等人轮班,再加上孙尚香的羽林卫,宫外则由武猛、武卫两营负责,一墙之隔,虎士止步于宫门,不得进入任何一座大殿,否则等待他们的就是从都尉到所有当值虎士的严惩,轻者腐刑,重者族诛,以杜绝任何人的僭越之心。

虎士待遇丰厚,一个普通虎士也领着两百石的俸禄,都尉统领二百人,秩比二千石,平时的赏赐也比诸军丰厚,娶妻纳妾都有足够的能力,如果还有谁想以身试法,那就怨不得他心狠手辣了。

唉,孤家寡人也不容易啊。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孙策一边感慨着一边进了后宫。他有单独的寢宫,但他很少住,大多数时候都流连在各殿之间,倒不是贪色,而是他不喜欢一个人独居的冷清。本质上,他还是不愿意做一个孤家寡人,他更享受家的温暖。

今天这种感觉特别强烈。

孙策信步来到一座殿门前,守在门前的羽林内卫上前行礼,看到她们肩头徽章上的一串稻穗,孙策才意识到自己来到了袁权的稻香殿。正疑惑间,袁权带着两个侍女从里面迎了出来,笑盈盈地躬身施礼。

“大王是闻着香来的么?”

孙策吸了吸鼻子,这才发现殿中有食物的暖香,虽然不是很浓,却更加诱人。他笑了。“是啊,你又创了什么新菜,满殿飘香,我特地赶来尝鲜。”

“不是新菜,是点心。”袁权引孙策入殿,又道:“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桥英才是真正的功臣,我不过是从旁襄助罢了。”

“大桥也在?”

“不仅大桥在,小桥也在,这姊妹俩虽然性格迥异,却是形影不离,将来入了宫怕是也要住在一起的。”袁权笑着,引着孙策来到东厨。稻香殿里有最好的厨房,规模虽然不如尚食监的大,精致却有过之。孙策也不是远庖厨的君子,闲来最喜欢在厨房里看袁权张罗吃食,看着那烟火气,他特别放松。

大桥、小桥正在门口迎接,手上还有面粉。小桥的鼻尖、额头也有,衬着微红的脸庞,看起来很是可爱。孙策笑笑,伸手在小桥鼻头上刮了一下。

“是不是偷吃了?”

“才没有,面粉怎么吃?”小桥皱皱鼻子,不服气的说道:“大王才会偷吃,我们本来准备做好了再去请你,没想到你闻着香就来了。”

孙策挑挑眉。“我闻的不是菜香。”

小桥扭捏起来,期期艾艾的顾左右而言他。“我们……今天可没抹粉,身上只有面粉。”她为了吸引孙策的注意力,一向敢出奇招,上次新得胡粉,迫不及待的用上了,结果用得太多,香气浓得刺鼻,一时传为笑谈,黄月英调侃她是香夫人,天生体香浓郁。

孙策大笑,心情莫名的轻松了一些,只是不尽释然。袁权在一旁看得清楚,对小桥说道:“你将这点心的妙处说起大王听听,也让大王知道你一片苦心,并非只是口腹之欲。”

“喏。”小桥应了一声,将孙策拉到案前,指着案上的食材介绍起来。案上有和好的面,有调好的馅料,还有一些已经包好的点心,孙策扫了一眼就知道她们在做什么,却没说破。大桥、小桥费了这么多心思准备,他如果一口道破,实在太煞风景,也会打击她们的积极性。

“大王,此物名为馒首,外用面团,纳以菜、肉,上火蒸熟,再晒干,可以长期保存。食时可以水煮,也在放在粥锅里,不方便时也可以干吃。既能裹腹,又能补充油盐,一举多得。如果用作行军干粮,肯定比现在的牛肉饼好。牛肉饼虽然能熬饥,但牛肉易脱落,而且暴露于外,易被虫鼠咬食,引染疾病……”

看着小桥眉飞色舞的介绍着新创的馒首,孙策很欣慰。为了解决粮食问题,他在江南推广宿麦,种植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如何食用这些宿麦,让江南人也喜欢这种原属北方的食物,却是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小桥发明馒首,并且考虑以此来替代面饼,充作行军干粮,不得不说花了心思。

“这是你们俩发明的?”

“呃……”小桥眨眨眼睛,看看袁权。袁权笑道:“你们是首创,我只是提了一些建议而已。”

小桥嘻嘻笑了一声:“其实我们也不是首创,回睢阳省亲时,在家父军中看到有人做类似的食物供当值的将士充饥,我们受了启发,这才有了念头。请教了夫人后,试制了几次,才有现在的馒首。”

第2020章 直觉

吃着刚出锅的馒头,孙策和大桥、小桥有一句有一句的闲聊。兖州的形势,睢阳的防务,梁相丁冲的人品,他都感兴趣。桥氏姊妹刚从睢阳回来,所见所闻不少,有些可能比斥候收集到的情报还真实。

大桥话不多,小桥却知无不言,说起来就不停,而且绘声绘色,非常生动,颇有说书的潜质。

美人、美食,孙策心里的压抑去了些。饱餐一顿后,大桥、小桥告辞出宫,孙策留宿袁权宫中。袁权沏了茶,陪孙策闲坐。

“大王在担心什么?”

“嗯?”孙策诧异地看着袁权。袁权提起茶壶,为孙策添了一点热水。“大王虽然吃得高兴,听得也开心,却没像以前一样出言附和,更没和小桥斗嘴,想必是心中有事。小桥费了那么大力气也没能让你开怀,着实有些沮丧呢。”

“是吗?”孙策回想起来,也觉得今天小桥有些用力过度,原来根子却在自己身上,不免有些自责,辜负了美少女的一片心血。在袁权面前,他无须掩饰,便把自己突然之间的惆怅大略说了一遍,好让袁权心里有数,有机会安抚小桥。袁权很敏感,一听就明白了,脸上也有些怅然。

“大王有此心,乃万民之幸。”

孙策笑了两声,觉得无趣。他和袁权说这些可不是为了邀名或者自我标榜。袁权睨了他一眼,又笑道:“大王也许觉得臣妾虚伪奉承,可臣妾却是真心话。儒家重推己及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大王对家人有眷念之心,自然不会轻易杀戮,毁门灭户。若能推及万民,便是尧舜之君。”

孙策道:“你没说我是妇人之仁,我已经很满足了。尧舜之君就不奢望了,我还有些自知之明。”

袁权低着头,摆弄着手中的茶,想了片刻,又抬起头。“大王,臣妾……有一些话,可能有些冒昧。”

孙策扬扬眉,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袁权最近过得很安逸,已经很久没这么正式的和他说话了,就算有什么意见也会由袁衡转达,想来是有什么话非说不可,这才明知冒昧也要说。

“大王是不是觉得国土越来越广,百姓越来越多,又有群丑嚣嚣,动摇天下,担心力不能支?”

孙策想了想,很郑重地点了点头。他的确有这种想法。

“大王有此担心,也很正常,也是好事。诗云战战兢兢,易云夕惕若厉,都是劝勉人君不可轻忽,可是能做到的却没几个。大王能自醒省,已然难得。可凡事过犹不及,大王若因此而不自信,举手生疑,还怎么治理天下?”

“话虽如此,可是我的确没有治理天下的经验啊……”

袁权不紧不慢地说道:“那谁天生就有治理天下的经验呢?”

孙策一时语塞。

袁权停了片刻,又笑道:“依臣妾愚见,大王之所以心中怯怯,恐怕和心中无所敬畏有关。天子也好,儒生也罢,他们或是信奉君权天授,或是信奉圣人经典,以为口含天宪,或者身受圣人教诲,自然天下信从。大王既不信天命,又不信圣人经典,无所依托,有所惶恐再正常不过。”

孙策蹙着眉,沉吟不语。他不能说袁权说得不对,甚至可以说,袁权切中了要害,但他早就清楚这个问题,不至于心中不安。他现在的问题是感觉有问题在发生,却不知道问题是什么。

“臣妾说得不对?”

“也不能说不对,但……不尽然。治理天下难是明摆着的事,我知道难,所以才要放慢脚步,三思而行。可现在的感觉却是感觉到有危险,不知道危险在哪里。”他顿了顿,又道:“这可能是直觉,也可能是错觉,当然,也有可能是你所说的不自信而导致的疑惧。”

袁权托着腮,歪着头,打量了孙策好一会儿,突然说道:“会不会是交州?”

“交州……能有什么问题?你为什么会想到交州?”

袁权笑着摇摇手。“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猜,你刚才说到家人,又说不知道危险在哪里,两相结合,我想只有交州了。直觉这种事说起来神秘,其实也并非无迹可循,就和梦一样,看起来杂乱,其实和白日所遇之事有关联,只是一时意识不到罢了。回头再想,方知端的。”

孙策觉得有理。虽然他想不出交州会有什么危险,以至于他心生警兆,但袁权的这个分析有一定道理。直觉和梦一样,其实都是潜意识的一种反应,是那些平常没有注意到的线索相互作用的结果。有可能是错觉,也有可能是真相。

况且交州一直不在掌握之中,担心有事发生也是很自然的事情。说起来,张昭有好长时间没有消息来了,这实在不应该。孙坚、孙权会有意识的保持独立,张昭却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就算他担心孙坚、孙权有想法,正常的书信来往也是应该有的。

孙策决定明天找郭嘉安排一下。常言道,男人靠理性,女人靠直觉,袁权很可能说中了真相。万一错了也没关系,加强对交州的控制势在必行,江南成了重心,交州不能永远是化外之地。

“好久没和你长谈了,今天就住在这儿,和你好好说说话。”

“说话可以。”袁权嘴角微挑。“别的却不成。大王若是不怪臣妾侍候不周,留宿稻香殿,臣妾是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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