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骑 第848节

时隔两年之后,宛城再度恢复昔日的繁荣,城中百姓恢复到曾经的六千户,商铺又重新开设起来了,来往商队也日益增多,百姓安居乐业。帝乡宛城再度焕发生机,生机盎然。

当宛城起死回生之时,年近七旬的太守诸葛玄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灯枯油竭,奄奄一息。两年来,他一直苦苦支撑着,每年冬天都要在病榻上躺上两个月以上,等到来年春暖花开时,再撑着病体操持郡内政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去年寒冬他又病倒了。原以为春季来临后还能再度爬起来,继续主持南阳政务,劝课农桑。治理郡县。不承想,开春以后他从病榻上爬起来不到一个半月,却在五天前的正午时分晕倒在府衙大堂上,随即一病不起。生命垂危。

硬生生挺过两个寒冬。第三个寒冬刚过,诸葛玄却再次病倒,这次他是真的挺不过去了。整整昏迷了三天,直到第四天诸葛瑾和诸葛亮闻讯赶回来时,他方才悠悠睁开眼睛,却仍旧是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危在旦夕。

第五天中午,诸葛玄再度清醒过来。这次他是真的清醒了。容光焕发,精神矍铄。挣扎着靠坐在榻上,将诸葛瑾和诸葛亮兄弟俩叫到床前,嘟嘟囔囔地说起很多往事,不时开怀大笑。而病榻前的诸葛瑾兄弟俩坐在床沿上侧耳倾听,不时附和一句,强颜欢笑;可他二人心里却是无比心酸,眼眶里泪珠直打转,却硬生生忍住不让泪水落下来,生怕被叔父察觉,不忍打断他的雅兴。

多年以前,当诸葛瑾、诸葛亮兄妹五人的父亲病逝前也是此刻这般情形。那天,他们的父亲突然好起来了,中午一家人还坐在一起用膳,等到午后他们的父亲便撒手而去了。多年前的一幕犹在眼前,此时此刻诸葛玄又是如此,这让他们兄弟俩如何能不伤心,如何能不流泪?

回首过去的十余年间,诸葛玄带着他们兄妹从琅琊郡辗转流离,寄居荆州刘表帐下,受尽白眼,饱受欺凌。而这一切都是诸葛玄在前面顶着,一大家人的生计都落在他的肩上,可那时他已是年近花甲之人,垂垂老矣。

在士族世家之中,这么大岁数的老人都在安享清福,儿女承欢漆下,安度晚年。可诸葛玄却没有这个福分,他还担负着两家人的生计,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要给自家弟弟膝下的四个子女撑起一片天,给他们创造更好的条件,将他们抚养成人,成家立业。

正是肩负着全家人的希望,诸葛玄年近花甲还在谋求出仕之道,忍气吞声地一次次请求刘表代为举荐。其中苦楚,尽管诸葛玄缄默其口、只字不提,可诸葛瑾兄妹五人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一辈子无法忘记,心里早已将叔父诸葛玄当成生身父亲。

正因如此,两年前诸葛亮遇到李利之时其实就可以跟随他一起离开,可他秉持“父母在不远行”的孝悌古训,执意留在南阳郡、留在诸葛玄身边略尽孝道。即便是他游历江东和荆南之际,也会定期送回书信报个平安,不让诸葛玄担心惦记。

去年秋天,李利领军出征之前在洛阳郡守府为诸葛亮举行婚礼。尽管参加婚礼的人并不多,只有十余位西凉军高级将领有资格参加,但婚礼特别隆重。诸葛玄亲自前往洛阳,诸葛家族成员悉数到场,李利亲自主持婚礼,糜竺和诸葛玄高居上座,见证了一对新人的结合。孔明的新婚妻子糜环比他大两岁,却生得花容月貌,美艳清纯,这让诸葛玄大为满意,一再感谢李利玉成这桩婚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而孔明对糜环也甚为钟意,糜环对他更是一见倾心,如此郎情妾意的眷侣着实羡煞旁人。婚后诸葛亮只在洛阳住了三天,随即携带糜环同诸葛玄一道返回宛城;当时若不是诸葛玲已有身孕,恐怕也要前往宛城照顾诸葛玄一段时间,毕竟每年冬天对于诸葛玄来说都是一次劫难。

提心吊胆地度过一个冬天,等到诸葛玲好不容易松一口气之际,却不料去岁一别竟成永诀。而今诸葛玄又病倒了

病榻前,诸葛瑾、诸葛亮兄弟二人坐在床边陪着诸葛玄说话。卧室外面的内堂上,诸葛慧、糜环和幼弟诸葛均三人坐在堂中,诸葛均心急如焚。坐立不宁,不时走到紧闭的房门外透过门缝向寝室张望。诸葛慧有心上前查看,却碍于身子不方便。还要照看二嫂糜环,生怕她和自己一样稍不留神动了胎气。

的确,诸葛慧和糜环二女时下都有身孕,不宜情绪激动,因此被诸葛瑾、孔明兄弟俩挡在门外,并留下幼弟诸葛均照看她们,不能让她们乱动。糜环怀孕自然是孔明辛苦耕耘的结果。成婚后他们二人郎情妾意、如胶似漆,辛苦耕作一个冬天,终于生根发芽了。现如今。糜环已有三个月的身孕,小腹微微蓬隆,开始显怀了,也是最危险的一段时间。稍有不慎便会动了胎气。

而诸葛慧则是去年盛夏与金猊卫副统领陈到珠胎暗结。随即在诸葛玄的操办下,两人迅速成婚。当初陈到主动请缨留在隆中保护孔明的时候,李利就看出诸葛慧与陈到暗生情愫,经常眉来眼去,甚是热乎。于是李利便成人之美,答应陈到所请,并私底下示意孔明,请他促成这门亲事。没想到。陈到倒是不含糊,或许是跟随李利有些年头了。终于开窍了,竟然提前拿下诸葛慧,将生米做成熟饭。

这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李利先斩后奏拿下诸葛玲,弄得人家诸葛玲三天不能下床;而陈到则是见样学样,尚未成亲便把诸葛慧的肚子搞大了。为此,孔明气得牙痒痒,狠狠训斥了陈到一顿,而后禀明诸葛玄,极力促成二人的好事。

当诸葛玄得知侄女诸葛慧已有身孕后,一切自然水到渠成,火速成亲,使得陈到和诸葛慧这对鸳鸯终是修成正果。

时下,诸葛慧已有六个月的身孕,挺着大肚子坐在堂中,一动不敢动。而她的夫婿陈到刚刚来过一趟,被孔明叫到门外窃窃私语一番后,陈到叮嘱诸葛慧两句,便匆匆离去。

寝室内,诸葛玄滔滔不绝地说了好多话,而诸葛瑾兄弟俩则是点头附和,并偷偷撇过头擦掉眼角的泪水。

忽然,诸葛玄话音一顿,轻声叹息道:“生老病死乃天数所致,实非人力所能该变。圣人云:五十而知天命,为父已是年近古稀之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故而你们兄弟俩不必伤心,七十古来稀,为父活了这把年纪已是得天眷顾,心满意足了。最重要的是,能够看着你们兄妹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为父心愿已足,死而无憾。”说完话后,诸葛玄脸上挂着慈祥而欣慰的笑容,似是对诸葛瑾、诸葛亮二人甚为满意。

“父亲(叔父)”诸葛瑾未语泪先流,哽咽着说不出话,心头所有的话语都在眼角的两行热泪当中。坐在他身边的诸葛亮同样双眸通红,晶莹的泪花在眼瞳中打转,却被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滑落出来。

看着两个侄儿如此孝顺,诸葛玄老怀欣慰,吃力地抬起手臂拍拍诸葛瑾的手臂,而后抓住诸葛亮的左手,再也不松开。平复心神后,他和蔼地看着诸葛瑾,轻声道:“当初刘景升请你出仕,为父之所以横加阻拦,是因为为父深知刘表的秉性。其人生性多疑,爱才却不能人尽其才,喜欢招揽年轻才俊却又不能委以重任,徒有爱才惜才之名却无其实。说到底,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耳,不值得我儿投奔于他。

与之相反,大将军李利一封书信传来,为父便让你前去他麾下效力。这里面固然有孔明举荐之功,更因为为父十分看好这个年轻有为的大将军,你跟着他不会有错,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说到这儿,诸葛玄话锋一转,对孔明说道:“大将军对你极为器重,甘愿与你结为异姓兄弟。仅此一节便让你少走许多弯路,日后成就必定在子瑜之上,前途不可限量。然则,大将军麾下能人辈出,贤士云集,孔明还须戒骄戒躁,不可恃才傲物,树敌于众僚,否则早晚必受其累。切记,切记!”

诸葛亮欣然点头,恭声道:“父亲所言极是,孩儿定当牢记于心,终生不敢或忘。”

“这便好,为父也就放心了。”诸葛眉开眼笑地连连颔首,心有所感地道:“如今汉帝已薨,天下彻底乱了,往后各镇诸侯的争斗厮杀势必愈演愈烈。这样也好,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大乱之后方能大治。自古朝代更迭莫不如是。”

诸葛亮眸光一闪,由衷地赞叹道:“父亲高论,一语中的。孩儿难望父亲项背,钦佩之至!”

诸葛玄微微摇头,低声道:“为父前半生传道授业(教书育人),后半生颠沛漂泊,见惯了世事沧桑,尝尽人间冷暖。这点见识还是有的,不足为道。平心而论,像西凉李文昌这样的人中之龙却是生平仅见,与孔明相比亦是犹有过之。所以往后我儿还需忠心辅佐,切莫疏忽懈怠,须知龙之变化高深莫测,变幻无常,不容丝毫大意。”

缓气之余,诸葛玄神情微变,话音骤停,以致诸葛瑾、诸葛亮二人心头一紧,紧张兮兮地注视着他,惟恐他有所闪失。好在诸葛玄语气稍顿后,脸上的神色又恢复如常,含笑说道:“叔至(陈到)今日未到,想必是被孔明派去接管城池了吧?”

“父亲明鉴,确是如此。”诸葛亮接声答道。

诸葛玄轻轻颔首,沉吟道:“如此也好。为父费尽心力治理南阳,如今总算有些成效。与其落入刘表手里再遭战火摧残,不如趁早交到李文昌手上,如此可保南阳百姓不受战乱之苦。而这,恰恰是为父最欣赏他的地方,迄今为止还没有哪路诸侯能从他手里抢走城池,乱世之中这一点殊为难得。宛城交给他,为父放心。”

半个时辰后,南阳太守诸葛玄与世长辞,含笑而逝,享年七十岁。当天下午,波才率领五万大军突袭南阳郡,于次日进驻宛城,随之南阳郡辖下各县传檄而定。短短三天之内,南阳郡易主,正式纳入李利治下,随后诸葛瑾承袭其父诸葛玄之职,继任南阳太守。

就在西凉军顺利接管南阳郡的半个月后,诸葛玄下葬,随后一行车驾缓缓驶出北门,直奔司隶而去。

第951章卢龙塞,羽扇纶巾

感谢:深渊沙皇书友月票支持,多谢!

春暖花开,冰雪消融。被冰雪覆盖一个冬季的幽州大地,万物苏醒,再度焕发生机,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右北平郡城,昔日被废弃的城池如今已修葺一新,数万汉军进驻城池,并以此城为中心,迅速收复各县,驱逐蛮夷宵小,重新安置流民。

与右北平郡一样,渔阳、广阳、上谷郡等郡县同样相继进驻汉军,修葺城池,接纳流民,修缮房屋,积极恢复民生。

至繁花似锦的四月,整个幽州除了辽西郡、辽东二郡尚未收复,其它各郡县相继被幽州军占据收回。至于辽东属国、乐浪郡和玄菟郡三郡之地,目前却是鞭长莫及,暂归辽东公孙度治下。尽管如此,地处边郡的百姓们仍是为此欢欣鼓舞,由衷赞叹:一直萎靡不振的幽州大军终于雄起了一回,兵贵神速,铁骑纵横,战斗硬朗,都是“杠杠”的纯爷们!

四月中旬,李利率领大军一路北上,抵达扼守幽州腹地的边塞关隘卢龙塞(今河北喜峰口)。此次随他出城的将士正是整编后的幽州营骑兵和武锐营,再加上赵云所部两万前军和一万金猊卫铁骑,合计十万大军。无独有偶,这十万大军中恰好是五万战骑和五万步军。此外,卢龙塞关隘还有两千余守军,不过这些守军已是被蛮夷铁骑吓破胆儿的怂包。可以忽略不计。

时至今日,李利麾下的东征大军才真正是二十万大军。本部兵马十三万,整合幽州军七万步骑。加起来整整二十万。至于阎柔所部三万余叛军,剔除老弱病残之后仅余一万兵马;而公孙瓒帐下原有八万余大军,筛选过后留下五万余人。剩余三万人马重新操练,整编为幽州郡府兵,由幽州刺史郭嘉一体节制。

自此李利麾下大军再次增兵十万,拥有六十余万大军,实力之强远远超过其他诸侯。真正是一枝独秀,遥遥领先于天下群雄。

不过,时下幽州易主的消息仍未公开。这并不是李利故弄玄虚。有意对各镇诸侯留一手,而是一个月前接到细作密报,乌桓各部首领与东部鲜卑首领素利沆瀣一气,企图联合出兵袭取右北平。与冀州袁绍大军前后夹击公孙瓒。一举攻陷幽州。

截至目前,乌桓单于蹋顿出兵三万,难楼、苏仆延、乌延等三王部落各自出兵两万,合计九万控弦之士齐聚柳城(今辽宁建昌)。紧随乌桓大军之后,东部鲜卑首领素利出兵三万,与乌桓会盟,于三日前出兵,直奔右北平而来。预计两天后抵达卢龙塞关前。

卢龙塞东面城楼上,李利与公孙瓒并肩而立。扶栏眺望。但见山川秀丽,河水湛蓝,叶绿花红,一幅壮观秀丽的山水画面跃入眼帘,见之令人心旷神怡,万丈豪情油然而生。

“锦绣山河,雄关要塞,这是上天赐予我汉人的天然好战场!”俯瞰关下的护城河,李利豪情万丈,挥斥方遒,似乎对即将到来的大战充满期待。

公孙瓒闻声扭头看着李利的侧脸,心中感慨万千,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的自己。那时,他与此刻的李利一样,根本没把塞外蛮夷放在眼里,对战争毫无畏惧之心,将生死置之度外,积极乐观,英勇善战。

然而十余年过去了,蛮夷部落依然存在,并且越来越强大,可他公孙瓒却已步入中年,血气消退、雄心不在,人未老心已衰。若不是此次跟随李利一同前来卢龙塞,只怕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登上这座城楼,更不会再次面对十余万蛮夷铁骑。

暮然回首,公孙瓒惭愧不已,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此刻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庆幸还是哀怨,去年这个时候他还是幽州之主,如今却沦为他人帐下马前卒;曾经他闻听蛮夷寇边便心烦气躁、忧心忡忡,如今却渴望能够亲自领兵与蛮夷大战一场。这种矛盾而复杂的思绪在公孙瓒脑海里萦绕盘旋,让他十分苦恼,可谓是剪不断理还乱,是忧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人越老越怕死,这是公孙瓒最深切的感悟。年轻的时候,他几乎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怕”,勇往直前,不惧生死;等到他杀死刘虞、自领幽州牧之后,便格外惜命,轻易不再亲赴战场,更不会身先士卒,冲锋陷阵。这些感悟,他此前根本体会不到,直到跟随李利左右,他才意识到自己近年来的胆怯与懦弱。

胆怯,是针对死亡而言的;懦弱,是相对于抵御蛮夷入侵而言的。这些都在公孙瓒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只不过他之前不愿意承认,不敢面对;如今地位的转变,让他切身意识到自己竟是如此不堪。

沉默良久,公孙瓒竭力平复心神,恭声道:“卢龙塞虽是雄关要塞,却年久失修,恐怕抵挡不了蛮夷的十余万铁骑。因此末将建议主公在关隘两侧扎下两座大营,互为掎角之势,相互策应,如此可保万全。”

李利闻声回头,若所所思地轻轻点头,笑声道:“伯圭此策甚好,与我不谋而合。此番我等率领十万大军前来,仅是一座关隘断然无法屯驻这么多兵马,确实需要分兵驻扎,有备无患。不知伯圭以为派何人领兵出关为宜?”

公孙瓒没有料到李利竟然如此爽快,直接问计于自己,随即他思索着道:“若主公不弃,末将请缨率领两万战骑于南边安营扎寨,守护关隘左翼。子龙将军率领帐下无双铁骑于北面扎营,守护要塞右翼,而主公则坐镇于此,率领六万步骑固守此关。此乃末将愚见,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李利微微颔首,欣然应允道:“如此甚好。伯圭可率领幽州营出关扎营,伯圭为主将,徐晃为副将,另外我再给你五千步军守营。至于北面营寨么,前有河流相阻,不适合屯聚战骑,可派严纲率领两万步军前去扎营。严纲为主将,史阿为副将,据河固守即可,不得轻易出击。如此安排,伯圭以为妥善否?”

首节上一节848/1056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