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骑 第1045节

因此他有资格和诸葛亮平起平坐,说话也不用客套,据实直言即可。不过诸葛亮是此次南阳之战的三军主将,波才虽然官职很高,却同样在他帐下为将,听候调遣。

诸葛亮闻言后眉头微皱,看完战书后,随手将战书交给坐在身旁的司马懿,顾自沉思起来。司马懿看到战书的一刹那,眼皮剧烈跳动两下,迅速看完后将战书交给吕布,战书遂在众将之间传阅。

思索片刻后,诸葛亮对波才道:“庞士元此举颇为诡异。随着我军进发宛城,战场局势已然发生根本性的转变,我军兵力强盛,而荆州军势弱,由此庞统选择率军后撤并不奇怪。早在预料之中。然而他却在明知荆州军战力远不如我西凉军的情况下,公然下书决战。此举着实出乎我的预料之外,于理不合。上将军对此有何高见?”波才称他为军师。以示亲近之意,而今他投桃报李,称波才为上将军,以示敬重。由此不难看出,西晋军中不存在勾心斗角,所有将领都以李利的军令惟命是从,令行禁止,上下一致。至少眼下军中的氛围很好,争名夺利的现象还没有显露出来。

这声“上将军”让波才颇为受用。心中仅存的那点不忿随之烟消云散,当即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微笑道:“军师不必客气。自今日起,城中兵马自我波才以下悉数听从军师调遣,但有差遣,军师只管下令便是,末将定当全力以赴。”

诸葛亮闻言起身,揖手道:“上将军深明大义,亮不胜惶恐。”

波才拱手还礼。坦言道:“此番荆州军突袭南阳,末将一时不察,以致邓县失守,铁轱、桓义将军战死沙场。损兵折将。为此,末将已上疏陛下请求责罚,而今末将已是待罪之身。此番便要在军师帐下将功折罪,如此方可心安。

不瞒军师。连日交战以来,末将并未发现荆州军有何不同寻常之处。也没有觉察庞统其人有何过人之举。自宛城被困至今,荆州军除了日夜攻城以外,一切都中规中矩,强攻外城碉堡七日,却始终无法前进一步,对城池没有任何威胁。是以末将认为,此次庞统下书邀战不过是权宜之计,巧言欺诈,借机拖延时日,伺机撤军而已。”

诸葛亮轻轻摇头:“上将军切勿轻敌。庞统此次率军北伐是带着使命而来,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绝不会轻易退兵。至于下书决战嘛,确如上将军所说,此乃缓兵之计,借机稳住我军,拖延时日而已。”

说到这里,诸葛亮语气一顿,扭头看向司马懿,询问道:“仲达可曾看出一些端倪?”

司马懿闻声会意,知道诸葛亮所说的端倪是指战书,当即神色平静地道:“自爆其短,欲盖弥彰。”

诸葛亮神色一动,惊讶道:“哦,何以见得?仲达直言无妨,我等愿闻其详。”

波才和吕布闻言点头,堂内其他将领:马超、张飞、杨阜、关羽、臧霸、孙礼等人同样点头附和,确实都想听听司马懿究竟有何高见,为何语出惊人。毕竟,此刻堂内众人无一不是威名赫赫的存在,就连随军主簿杨阜也在益州之战中声名鹊起,只是资历尚浅,假以时日未必不能登堂入室,跻身公卿之列;唯有司马懿一人籍籍无名。可是孔明此番率军南征却把他安在随军长史的位置上,位居杨阜之上,席位也比较靠近,与朱雀营主将张飞平起平坐,这种安排无疑让诸将觉得诸葛亮任人唯亲,将自己幕府中的幕宾司马懿放在各营副将之前。

不过诸葛亮贵为陛下的义弟,高居后将军之位,拥有开府之权,招募几个幕宾也无可厚非。只是像他这样直接把幕僚带入军中并予以高位的尚属首例,军中其他几位拥有开府之权的将军从未这么干过。是以司马懿现在所处的位置十分显眼,令一众将领颇为不忿,奈何诸葛亮是主将,又是陛下面前的亲信重臣,使得将领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听之任之,一切都要等到战后再做计较。

众目睽睽之下,司马懿丝毫不怯场,不急不躁地道:“战书上说,庞统顾念同窗之谊,甘愿领兵后退三十里,显然这是他自知不敌、不得不率军后撤的托词借口。这里面暴露出很多问题。其一,荆州军在宛城久攻不下,兵锋已挫,锐气已失,却又不甘心失败,势成骑虎,进退两难。其二,从之前十日的攻城情况来看,执掌荆州军的并不是庞统,而是黄祖和文聘,是以庞统根本没有出手机会,自然也不会有过人的表现。其三,荆州军后撤而不是退兵,这说明他还有依仗,后方定有大军支援。这便是在下所说的自爆其短。”

说到这里,司马懿话音一顿,环顾堂内众人,却见众人若有所悟的纷纷点头,认可了他的分析。眼见于此,司马懿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内心深处甚是振奋,有种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好,让他很受用。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在军中露脸,第一次随军出征,第一次接触到军队,第一次被众将领认可。

不管司马懿自我感觉多么良好,才华有多高、能力有多大,可是如果没有机会施展,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亦是徒然。世间从来都不缺乏惊才绝艳之辈,但是真正有机会施展才华的却是屈指可数,有才华却不能出众,没有机会脱颖而出,一身才能就被埋没了,因此才有“才华出众”之说。但现在,孔明给他提供了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让他参赞军机,并在众将面前询问他的意见,给他表现自己的机会,从而在军中站稳脚跟。这就是提携,如同知遇之恩。

暗自平复心神之后,司马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如果说庞统被迫撤军是假托同窗之谊自圆其说,是自爆其短的话,那么公然下战书邀战我军则是欲盖弥彰之举。从眼前的战局形势来看,即使庞统身后还有援军,不日即可赶到,但是只要荆州军不是倾巢而出,举倾国之兵与我等决战,胜算都不大,最多不过五五之数。

这一点在此前的战斗中已经展现的淋漓尽致。荆州军突然发起攻击,占据主动优势,可是十天厮杀下来,其兵马伤亡之大两倍于我。这本身就说明我军的战斗力绝非荆州军可比,即使面对两倍以上的荆州军,我军也敢与之正面决战,并且有把握战而胜之。所以,明知正面决战不是我军的对手,庞统却还故作姿态递交战书约战,这不是欲盖弥彰又是什么?”

说到这儿,司马懿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接声道:“欲盖弥彰必然是想掩饰什么,或者说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在下猜想,庞统的目的无外乎有三种可能。其一,就是缓兵之计,以两军决战的名义拖延时间,退守西平坳等待援军到来。

其二,借助这段时间提前做准备,筹划打败我西凉铁骑的阴谋。其三,以主力大军在此牵制我军,吸引我等的注意力,派出一支奇兵达成预期目的。”说到这里,司马懿立即收声不语,点到即止,再说下去就有故意卖弄之嫌。军旅中人切忌逞口舌之利,把自己的见解说出来就行了,夸夸其谈是没有用的,不但不能服众,反而令人生厌。

司马懿一番阐述将眼前的战局形势分析得入木三分,相当透彻,并且这番论断得到了包括诸葛亮在内的众人一致认同。

于是大堂议事的目的就达到了。随即诸葛亮起身说道:“仲达之言甚合我意,诸位将军回营后不妨顺着这个思路多想想。眼下一动不如一静,将此事传书洛阳,告知陛下。而我等长途奔袭而来,暂且休整两日,随后再行商议决策。诸位将军都回营歇息吧。”

众将齐声应诺,随即起身离开。待众将走后,诸葛亮笑呵呵地对司马懿道:“仲达辛苦一下,稍后随我出城看看庞统大军先前驻扎的营地,以防有诈。不知仲达可愿同往?”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在下幸甚之至。”司马懿欣然应道。

第256章喋血山河(一)

落日晚照,绚丽夺目。洛阳北门外,马踏声渐行渐远,落日余晖送走了数万铁骑,那迎风飘荡的旌旗和闪闪发光的兵戈缓缓北移,慢慢消失在送行人的视线里。

落日悄然遁去,一个伟岸的身影伫立在驰道旁的凉亭中举目远眺,足足半个时辰一动不动。眼见天色已晚,李挚轻轻走到他身旁,低声道:“陛下,大军已经走远了,回城吧。”

“嗯?”李利闻声回神,这才注意到夜幕已缓缓落下,驰道上的行人脚步轻快、行色匆匆,身后城门口的行人也变少了,晚风吹拂着亭边的树叶,沙沙作响。

“不急,再坐一会儿。难得出城一趟,趁此机会出来透透气,吹吹风,岂不美哉?”

说话间,李利转身在亭中坐下,摆手示意李挚也坐下,轻声道:“这几天,大军相继出征,前天送走了孔明,今天又来给奉孝壮行。以前从未有过这种经历,一直都是别人给我们出征送行,不成想此番也轮到我们头上了。其中滋味当真不好受,还真有些不习惯,远不如你我亲赴战场来得痛快。”

李挚深有同感地道:“末将也有这种感觉。看着两位军师相继领兵出征,末将心里感觉怪怪的,说不清楚什么感觉,反正就是感觉不自在。”

“这是被人遗忘的失落感。”李利接声说道,随即拿起圆桌上已经冷却的茶壶,倒上两杯凉茶。颔首示意李挚一起喝茶,他自己则端起一杯轻呷一口润润喉咙。轻声叹息道:“如今不比以往了。随着身份和地位的转变,你我二人便不得不远离战场。再也无法回到曾经冲锋陷阵的岁月;不管战事如何紧急,都轮不到你我二人亲赴战场,指挥大军作战。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坐在这里等候前方战报,调拨粮草辎重,保障出征大军的后勤供应。此外便是整日埋首于奏简和政务之中,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跟着,完全没有一点私人空间,等于失去了自由。可是这种生活却是我们自己选择的,怨不得旁人。如同作茧自缚,如之奈何?”

一边听着李利的话,李挚一边喝茶,待李利说完话时,他手里的茶杯也见底了。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他和李利便不再是主臣,而是无话不谈的兄弟,说话很随意,想说什么都可以。无须顾忌。这种交谈方式已经保持了很多年,彼此既是君臣也是兄弟,从他跟随李利的那一刻起就是如此,十几年来始终不变。

“末将明白陛下的心思。说实话。末将也不习惯整天待在宫里或府邸之中,也希望能够领兵出征,驰骋沙场。为我西晋平定两大诸侯国出一份力,如果能够率军远征、开疆扩土。便再好不过了。只可惜,末将职责所在。不能离开陛下;与领兵征战相比,我情愿留在陛下身边,时刻不离陛下左右。”说到这里,李挚的情绪显得格外激动,眼眶里闪烁盈动的珠光。

李利见状后,颇感欣慰的笑道:“子诚切不可作此妇人之态。其实我知道你这是委婉进谏,劝谏我不可亲身犯险,即使你领兵出征,我也不能亲赴战场。我说的没错吧?”

“陛下明鉴。”李挚闻声点头,坦言道:“正如陛下所说,今时不同往日。如今陛下是一国之君,万金之躯,集上千万黎民百姓的重托于一身,责任重大,决计不能有丝毫闪失。更何况,陛下麾下雄兵百万,战将千员,沙场征伐、冲锋陷阵乃我等武将份内之事,责无旁贷,岂可让陛下亲赴战场?因此,陛下切勿再有领军征战之念,否则一旦出现丝毫差池,末将纵然一死也难赎其罪,百身莫赎啊!”

“呵呵呵!”李利闻言朗声大笑:“说笑而已,用不着这么认真。再说,我李利没有你说的那么金贵。从西域四郡之地一路发展到占据半壁江山,征战沙场十余载,经历过大大小小数以百计的战斗,数次身陷绝境,先后四次命悬一线,最终不都挺过来了吗?

现如今,登基做了皇帝,位居九五至尊,地位崇高至极,反倒越来越胆小怕事了。遇事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动辄性命攸关,这岂是一个有作为的皇帝该有的做派?所以,你我二人都应该好好反思一下,莫非位高权重之后就丧失了开拓进取的勇气和锐气?”

说到这里,李利深有感触的叹息道:“如今天下未定,三国并立于世,西边的乌孙、北边的丁零和辽东高句丽等岛国虎视眈眈,面对如此错综复杂的局势,我李利岂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再者说,我今年还不到三十岁,正是大刀阔斧、开拓进取的年纪,岂可虚度年华,坐等白头?退一万步说,即便我遭遇不测又能如何?我有三十多个子女,十几个儿子,长子、次子现年已有十二岁,除了他二人之外,年满十岁的儿子还有六个,后继有人,有何惧哉?”

李挚闻言大惊,迟疑道:“陛下此话何意?莫非陛下想”

“你猜对了。”不等李挚把话说完,李利便点头说道:“眼下还不是坐享其成的时候,我们该动一动了。”

或许是李利这番豪言壮语感动了上天,亦或是惹得他老人家恼羞成怒,就在李利话音未落之际,金猊卫副将史阿策马奔来,飞身下马后疾步走进凉亭,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叠信帛:“刚刚收到诸葛军师的飞鹰密信,请陛下御览。”

李利一边接过信帛一边摆手示意史阿免礼起身,当即拆看信帛:“好,太好了,越多越好!哈哈哈”信帛尚未看完,李利便情不自禁的拍着石桌,开怀大笑起来。

相比之下,李挚则是闻声色变,额头上直冒冷汗,不一会儿汗珠便顺着耳际直流而下。尽管他还不知道密信上说些什么,但他已经预感到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准确地说应该是即将发生。

这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前一刻他还在绞尽脑汁的劝阻李利不可亲身犯险,勿生领兵出征之念,却不料后一刻他所担心的事情就来了。此刻李利开怀大笑,想都不用想,李挚就知道他一定是找到了出征的理由,或者说从密信中发现了有利战机,随后便要领兵出征。

果然,李利看完密信后立刻起身走出凉亭,边走边说道:“子诚即刻回城准备,兵马不用太多,两万即可,准备半个月的干粮,我们明晨三更出发。”话音未落,但见李利翻身上马,驾驭着骅骝马瞬间便冲上驰道,等到李挚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策马跃过城门,回城了。

“这可如何是好?”李挚一边上马前行,一边低声对史阿囔囔道:“临行前,相国、文和军师和内宫十几位贵妃娘娘一再叮嘱,万万不能让陛下领兵出征,可现在陛下决定的事情谁能劝得住啊?”

心不在焉的李挚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说完话后的一瞬间,史阿从手袖里掏出一个锦囊,一边递给他,一边低声道:“统领莫急,这是孔明军师率军南征时交给末将的锦囊,一共有两个。军师嘱咐末将,如果陛下决意亲自领军出征,就拆开第一个锦囊,等到陛下领军出发后再将第二个锦囊交给陛下。”说完话后,史阿取出另一个锦囊,一并交给李挚。

李挚一边拆开锦囊,一边惊讶道:“孔明军师果真了得,居然能够未卜先知,三天之前就料到陛下会领军出征!”

说话间,锦囊已经拆开了,里面有一个小布条。看到布条上拢共只有两个字,李挚又被惊到了,这次真正是大吃一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布条上的字迹,呆愣半晌,但他座下的战马依然在行走。

眼见李挚神色有异,史阿大为费解地看了看他,还伸手在他眼前晃一晃,却见李挚一点反应都没有。顿时,史阿大感惊奇,遂伸手从李挚手里拿下布条,打眼一看也愣住了,但见布条上写着“甄宓”二字,没头没尾的就这两个字,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这是何意?”与李挚不同,史阿很快回过神来,自言自语道:“陛下领军亲征和甄宓小姐有什么关系,之前她就死缠烂打地跟着陛下前来洛阳,难道此次陛下出征还能带着她不成?”

“呃?”李挚突然惊愕一声,当即扭身抓着史阿的肩膀,急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肩膀吃痛的史阿顿时大惊失色,连连摇头道:“没、没、没说什么。末将失言了,请统领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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