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之乱臣贼子 第71节

“铁模铸炮?想起来了!”吴超越一拍额头,总算是想起了这个人,然后又迫不及待地问道:“爷爷,你认识这个龚振麟?”

“岂止认识?”吴健彰开始得意洋洋了,说道:“你爷爷我和他还是很好的朋友,鸦片战争时,他搞铁模铸炮想仿造西洋火炮,还是老夫想方设法的买通了法兰西人,帮他弄到了洋人火炮的尺寸。”

“爷爷,你不但是活雷锋,还是红领巾!”

握着买办爷爷的枯瘦老手说了这句话,吴超越又迫不及待恳求买办爷爷帮自己联络龚振麟,争取用高薪把龚振麟买来给自己当走狗。结果吴健彰一听又呵斥道:“别做梦!他现在是浙江炮局的总办,从五品衔,能到上海来给你这个后生晚辈做事?”

吴超越大失所望的时候,吴健彰又微笑说道:“不过嘛,以老夫和他的交情,叫他给弄几个熟练工匠来帮忙倒是没问题,运气好点的话,说不定还能把他请来,给你小子一点指点。”

“好爷爷!”吴超越的激动张臂拥抱,换来了吴健彰的再次呵斥与教训,但臭骂孙子的同时,吴健彰还是慈爱的拍了孙子脑袋,无比享受孙子的爱戴。

同一天,又有两个喜讯传来,第一是刘丽川带着刘家军顺利赶赴江阴增援,还在进城过程中杀死杀伤大量的太平军士卒,刘家军练勇却毫发无损——当然,这来自刘丽川与杨文定的联手吹牛。而第二个喜讯就是咸丰大帝的嘉奖旨意终于送到了上海,虚岁十八的吴超越受封宁镇守巡道,戴单眼花翎,而这个所谓的实职虽然连值守江宁和镇江都在太平军手里,却还是让吴健彰老泪纵横了一把,“老夫的孙子,也当上道台了,十八岁就只比老夫低半品,再这么下去,我们吴家出个总督巡抚大有希望,大有希望了。”

同样欢天喜地的还有惠征,丢了道治芜湖城不但没受处罚,还平调到上海担任兵备道,惠征当然对仗义分功的好兄弟吴超越是千恩万谢,感激不尽。向吴家祖孙当面道谢的时候,惠征还这么由衷地说道:“可惜朝廷有规制,满汉不许通婚,不然的话慰亭,我还真想当你的长辈,把婉贞许给你。”

听到惠征这话,吴超越马上就是脸色一变,而那边还在抹眼泪的吴健彰也果然想起一件大事,一把就揪住了吴超越的耳朵,咆哮道:“不是惠大人提醒,老夫差点都忘了,说,京城那个冯婉贞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老夫派去提亲的人,被她爹给打了出来?”

吴超越装傻反问详细时,这才知道自己去江宁参战的期间,买办爷爷仍然没有忘自己的婚事,专门派了人带着厚重彩礼去京城谢庄找冯三保提亲——结果理所当然的被冯三保给撵了出来,媒人还挨了揍。吴超越听了佯惊,忙又问道:“为什么?冯大叔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在京城的时候,他对我很客气啊?”

当着惠征的面,吴健彰当然没脸说冯三保是看不上老吴家的买办汉奸背景,只是哼哼唧唧的转移话题,“他为什么不答应,老夫怎么知道?总之那个冯姑娘你就别指望了,另外找一个吧,你自己选也行,老夫替你挑也行,总之要快,老夫想抱曾孙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罢,吴健彰又赶紧补充道:“但那个姓傅的小寡妇不行,她是望门寡,不吉利,你再喜欢也只能收房为妾,敢娶她做正妻,老夫打断你的腿!”

吴超越当然不敢指望被封建腐朽思想彻底洗脑的买办爷爷会答应让自己正式迎娶傅善祥,对吴健彰这个要求也没敢多说什么,只是老实点头应诺。但吴超越当然更不愿意娶一个根本没见过的女子做媳妇,所以吴超越嘴咬得极死,道:“用不着,我就喜欢冯婉贞,要娶只娶她!”

“老夫管你愿不愿意!”吴健彰这次不上当了,哼哼道:“老夫这就托人仔细问问,看那里有知书达理的千金小姐,看中了就替你娶进门,看你怎么办。”

吴超越叫苦的时候,惠征却在旁边帮倒忙,起哄说他认识的朝廷大员多,可以帮吴超越寻到一门上好亲事,吴超越听得脸色发白,吴健彰却听得津津有味,还迫不及待的和惠征商量起了是应该让孙子与世家名门联姻,还是应该让宝贝孙子与新兴权贵通婚?

讨论得热火朝天,惠征也不知道是那根神经搭错了弦,竟然建议吴健彰替宝贝孙子去向蒙古王爷僧格林沁的女儿提亲,而吴健彰也是自不量力,听了后还竟然大为心动,一再向惠征追问是否有这个可能?旁边吴超越本就发白的脸色也更是苍白如纸,下意识的想去捂鼻子,不过考虑到眼高于顶的僧格林沁除非脑袋进水才会答应这门亲事,吴超越也没多说什么,还悄悄的松了口气,暗道:“随便你们去折腾吧,越耽误我越喜欢。”

……

吴超越其实绝不能这么轻松,因为不但他的个人问题还是一个大问题,太平军是否会一鼓作气打到上海找吴超越报仇雪恨也同样是个要命问题,而且吴超越更不知道的是,就在几乎同一时间,上海上游唯一的军事屏障江阴城里,还发生了一些即将关乎江阴城池安危存亡的事。

这些事的罪魁祸首还是老吴家无心插柳组建的刘家军,在没有收到杨秀清的情况下,决意破城报仇的李开芳和吉文元就已经抢先移营到了唯一没有水流保护的江阴东门外,背靠香山(江阴山峰名)立营下寨,被清军文武倚为长城的刘家军自然也移驻到了江阴东门,与清军兵勇联手共守东门。

移驻营地需要修筑营防工事,短时间内太平军自然没办法再向江阴发起进攻,结果江阴战事稍微平歇后,骨子里就是一群流氓古惑仔的刘家军练勇自然是马上原形毕露,调戏民女骚扰百姓、敲诈勒索无恶不作。而杨文定、莫载和李添潮等文武官员正要靠刘家军卖命守城,对这些事当然是视若无睹,明里包庇暗里忍让,装没看见任由刘家军胡作非为。

欺负老百姓还只是小事,刘家军练勇还蹬鼻子上脸,把最应该团结的清军绿营兵也给欺负了——聚众赌博时,刘家军两大哨官之一的陈阿林出千换牌,被一个绿营兵哨官发现后不但不认错退钱,还仗着人多武器好把那个绿营哨官打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结果一下子就引起了公愤,百余名绿营兵在一个叫陈道远的绿营把总率领下,包围了陈阿林等人讨要公道,刘家军三号人物陈阿林却继续拒绝赔礼道歉,又拔出左轮枪打死了一个绿营兵,顿时激起了更大公愤。

如果不是杨文定及时亲自赶到现场调解矛盾,刘家军练勇非得和绿营兵火并起来,但就算及时喝住了众人,仔细了解了情况后,杨文定却依然还是大力偏袒绿营兵,不但没有惩罚打死友军士兵的陈阿林,相反还逼迫绿营把总陈道远向陈阿林行礼赔罪,陈道远勃然大怒,红着眼睛大吼道:“抚台大人,你讲不讲理?是他们先打伤我们绿营的兄弟,又打死我们的人,为什么还要我赔罪?”

“大胆!”杨文定把眼睛一瞪,呵斥道:“如果不是你们聚众赌博,会发生这样的事?愿赌服输,输了银子又诬陷别人出千换牌,首先挑起事端,本官没有深究,只要你赔礼谢罪,已经是体恤你了,你还要怎么样?马上向陈哨官赔罪,不然的话,军法从事!”

细胳膊扭不过粗大腿,被迫无奈之下,陈道远只能是向陈阿林双膝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大声说道:“陈哨官,是我不对,我该死!你要打就打!要杀就杀!我绝不皱一下眉头!”

陈道远确实没有皱眉头,只是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足以把陈阿林烧成灰烬的怒火!而陈阿林却还是不知足,还大模大样地说道:“知道就好,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别怪我们手下不再留情。”

陈道远几乎气昏过去,但还是只能忍气吞声的答应,那边的杨文定则大力褒奖宽宏大度的陈阿林,又亲切慰问了几个在冲突中受了轻伤的刘家军练勇,还叫人拿来酒肉赏给他们。陈道远和他的部下看了无不双眼通红,刘家军练勇则个个得意洋洋,骄狂更加不可一世。

事还没完,绿营兵被杨文定派人驱散后,重新聚在一起喝酒吃肉的陈阿林等人却仍然还是不肯罢休,全都觉得如果不再给陈道远一点教训,就难解今日被围攻之恨,更树不起刘家军练勇的赫赫威风!所以陈阿林就又派了人去打听陈道远何时当值夜勤,结果很巧的是,去打听消息的小弟很快就回来报告道:“林哥,巧了,就是今天晚上,那个叫陈道远的小瘪三,恰好就是今天晚上当值夜勤。”

“那个城门?”陈阿林赶紧又问。

“南门。”小弟答道。

“好!那里正好人最少!”陈阿林一拍大腿,吩咐道:“叫弟兄们准备好,今天晚上去南门,把那个陈道远装进麻袋,扔进横河喂鱼!”

“林哥,我们守的是东门,没命令上不了南门啊?”旁边一个小弟赶紧提醒道。

“蠢货,就说我们发现敌情,怀疑长毛今天晚上准备偷袭南门不就行了?”陈阿林大模大样的回答道。

第八十四章 又是诈降计?

说干就干,天色才刚入黑,双刀会刘家军的三当家陈阿林就带上了二十来个心腹打手,带着麻袋准备去南门找绿营把总陈道远的晦气,本来刘丽川已经被杨文定请去了喝酒用宴,刘家军营地没人能够阻拦陈阿林这么做,但是很不幸,走出营门的时候,陈阿林却恰好碰上了去东门城墙巡逻回来的刘家军二当家林阿福——曾经帮着吴超越从翁同龢刀下救回的林阿福,可是刘家军里唯一比较靠谱的货。

听说过陈阿林和绿营兵冲突的事,又看到陈阿林一行人全副武装又杀气腾腾,熟知陈阿林禀性的林阿福马上就明白事情不妙,赶紧当道拦住陈阿林,问道:“阿林,你去那?这么晚了,带这么多人出营做什么?”

“报仇。”陈阿林倒没隐瞒,直接说道:“白天有个绿营的碌葛带人和我们打架,当时人太多没机会下重手,这会去把他办了。”

“你疯了?”林阿福脸都白了,低声惊叫道:“你吃错药了?现在长毛就在城外,随时可能打进来,你还敢做这种事,你就不怕长毛乘机打进来?”

“怕个球!”陈阿林大手一挥,狂妄说道:“有爽叔买给我们的洋人武器,怕长毛球卵!这事你别管,我去办就行了。”

说罢,陈阿林推开林阿福就要走,林阿福赶紧又拦住他,低声劝道:“阿林,听我一句劝,算了,别惹事了。白天那事我也听说了,是我们不对,杨抚台叫那个碌葛给你磕头赔罪,已经是给了我们天大的面子,你何必要得寸进尺,一定要把绿营兵得罪到死?”

“就是因为已经得罪了他们,所以才一定要干到底。”陈阿林反过来教训林阿福,还举起了之前的面子,说道:“你忘了,上次爽叔就是没听孙少爷的劝,没对袁祖悳下死手,后来袁祖悳恩将仇报,差点害死爽叔你忘了?我今天和那个碌葛把仇结得这么深,如果不赶紧把他解决了,长毛攻城的时候,他突然在我背后打黑枪,谁来救我?你能?”

林阿福无法驳倒陈阿林的歪理,只能是一再规劝陈阿林不要在这个时候挑起内斗,还说这事一旦被人发现,后果肯定不堪设想。陈阿林则坚持不听,还不耐烦地说道:“没事,我早就打听好了,那个碌葛今天晚上在南门值夜,那里恰好人最少,我借口发现敌情,怀疑长毛今天晚上要偷袭南门,上城去巡逻,找到机会就把那个碌葛干掉就是了。”

匆匆说完,陈阿林硬推开林阿福带着打手就往南门直接去了,林阿福苦拦不住,又碍于兄弟一气不能动粗,也只能是赶紧另想办法阻止林阿福胡来。然后很快的,林阿福就想到了请刘丽川出面阻止这个法子,当下林阿福也没犹豫,马上就匆匆赶到了江阴县衙,寻找正在和杨文定等人喝酒的刘丽川报告此事。

林阿福的运气比陈阿林还烂,到得县衙要求与刘丽川见面时,刘丽川不但没有单独出来和林阿福见面说话,相反还让人把林阿福叫进了清军文武官员聚集的宴席会场,硬逼着林阿福也入席喝酒。当做众多文武官员的面,林阿福当然不敢说出实情,只能是婉言谢绝,对刘丽川使着眼色说道:“练官,请你出去一下,我有些军情要单独对你禀报。”

“什么军情,需要出去单独说?”已经喝得不少的刘丽川压根就没看到林阿福杀鸡抹脖子的眼色,只是大咧咧地说道:“有军情就直接说吧,在坐的都是我们大清的官员将领,我们的军情用不着对他们隐瞒。”

发现包括杨文定在内的文武众官都已经注意到了自己,林阿福别无选择,只能是硬着头皮说道:“禀练官,适才我军哨官陈阿林发现长毛有异常调动,怀疑长毛可能会在今天晚上偷袭江阴南门,现在陈哨官已经去了南门巡查,我放心不下,特地来向你禀报。”

刚才还吆五喝六的宴席会场突然安静了许多,杨文定还吃惊得跳了起来,惊叫道:“长毛今天晚上要偷袭南门,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禀抚台大人,陈哨官他发现长毛在秘密备战,又发现有长毛细作一再窥视江阴南门,所以怀疑长毛有偷袭江阴南门的可能。”林阿福只能是硬着头皮鬼扯,又说道:“具体情况我不是很了解,但陈哨官已经带着一些人先去了南门预防万一。”

谎扯大了难收场,听了林阿福的胡说八道,杨文定、莫载和台文英等文武官员在震惊之余,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竟然要亲自到江阴南门去了解情况。林阿福心中叫苦可是又不敢阻拦,只能是老实唱诺遵令,跟随杨文定和刘丽川等人一起急匆匆赶到南门视察,结果也是到了路上,林阿福才总算逮到机会单独对刘丽川说出实情,刘丽川听了则大为埋怨林阿福的小题大做,纯粹多事——让陈阿林直接把那个绿营把总干掉多好,何必要把动静闹得这么大,还耽误影响刘大爷的喝酒大事。

各怀心思的上到南门后,让林阿福悄悄松了口气的是,陈阿林仍然还带着人在城墙上转悠,显然还没找到机会下手。然后也没用串供,杨文定等人把陈阿林叫到面前了解情况后,值守东门的陈阿林为了解释自己私上南门的原因,同样是鬼扯说自己发现太平军有异常调动,怀疑太平军今天晚上要偷袭江阴南门,所以才带着人过来了解情况。——鬼扯的同时,陈阿林自然少不得恶狠狠瞪了几眼故意坏他好事的林阿福。

听完了陈阿林的解释,杨文定自然少不得把今天晚上值守南门的清军把总陈道远叫到面前,喝问他是否发现有长毛异动。然而令林阿福诧异的是,陈道远不但没有乘机指责陈阿林的胡说八道,相反语气还有些吞吐含糊,答道:“禀抚台大人,末将……末将酉时二刻才上城接防,不是……不是很清楚,但好象……好象……”

“好象什么?直接说,别吞吞吐吐的。”杨文定不耐烦的催促道。

“好象是有异常。”陈道远有些勉强地答道:“好象是有些人影在城外活动,但末将不敢确认那些人是否长毛。”

“天黑了靠近城墙,就算不是长毛,也肯定是通匪的刁民!”杨文定武断的分析,又冲刘丽川和参将台文英等人吩咐道:“刘练官,把你的人调一半来这里值守。台参将,把你的绿营兵也调三百人来,两百人上城助守,另外一百人守城门,今天晚上你也给本官住在南门城上,和刘练官联手守好南门。”

台文英抱拳领命,立即派人传令调兵,知道事情真相的刘丽川也无可奈何的唱诺,还故意报复,命令林阿福率领本哨练勇到城墙上喂蚊子,林阿福应诺,那边的陈道远则是脸色开始发白,双腿微微开始颤抖,额头上也微微渗出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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