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之乱臣贼子 第295节

但是很可惜,因为厉县令此前对老曾家太过势利的缘故,至今仍然在祖宅里读书耕田的曾家几兄弟都不肯领他的情,每天路过位于村口的曾公祠都不肯过来看一看厉学潮有多辛苦,让厉学潮指望曾家兄弟帮自己在吴超越面前美言几句的希望彻底落了空。可厉县令还是不肯死心,工程的最后一天祠堂即将完工时,厉县令又厚着脸皮派了师爷去曾家登门拜访,邀请曾家兄弟和曾国藩之妻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够尽善尽美的地方,然而很可惜……

“老爷恕罪,曾夫人和曾将军他们都不想来,说是祠堂是朝廷下令修的,不管修成什么样他们都无权干涉。”

听到师爷垂头丧气的答复,满身满脸土灰的厉学潮也更加垂头丧气的一屁股坐在了祠堂门前,再没兴趣去指挥工人悬挂匾额。师爷则安慰道:“老爷莫急,既然五省总督吴制台要亲自来主持开祠仪式,到时候你肯定有机会给吴制台磕头,还有让吴制台知道你孝心的机会。”

“有个屁!”厉学潮没好气的骂了一句,哼哼道:“到了那时候,吴制台身边肯定是文官武将一大把,崇抚台也肯定要亲自来,那有本官这个七品县令说话的份?”

厉学潮正觉得自己白辛苦的时候,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干瘦中年男子却领着二十余人来到了白杨坪村口,看到了不远处正在悬挂的曾公祠匾额之后,那瘦得象根芦柴棒一样的中年男子还勒住了马头,下马走了过来查看情况,又忍不住好奇的向在场众人问道:“敢问各位,这曾公祠供奉的是那一位先贤?”

正在生闷气的厉学潮懒得理会那穿着寻常儒生长袍的中年男子,倒是旁边的师爷答道:“曾国藩曾部堂的名字,听说过没有?”

“原来是曾部堂的祠堂。”那中年男子恍然大悟,忙又问道:“请问这位先生,曾公的灵位设好没有?如果已经安设了曾公灵位,能不能让我进去拜一拜,上炷香?”

“大胆刁民!”正在火大的厉学潮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揪着那中年男子就当出气筒,咆哮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现在就进去给曾公进香?你知不知道?这座祠堂是要由我大清湖广两江总督吴超越吴制台亲自主持开祠仪式,由他老人家上头炷香!要是让吴制台他老人家知道你抢了先,看他不杀了你全家!”

听到厉学潮的喝骂,那中年男子带来的随从全都大怒,一个随从还挽起袖子就准备上来给厉学潮一记耳光,那中年男子赶紧拦住时,厉学潮却又指着那随从怒喝道:“大胆!你想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本官是谁?敢这么对本官,你活腻味了?”

“大人勿怪。”那中年男子赶紧拱手谢罪,说道:“他们不知道你是朝廷命官,对你多有冒犯,万望恕罪。对了,这位大人,你身为朝廷官员,怎么还亲自干这样的粗活?”

“用不着你管。”厉学潮没好气的一挥手,又稍微打量了一下那中年男子,问道:“你是谁?来这种鬼地方干什么?”

“为犬子的事来拜访曾部堂的家人。”那中年男子顺口回答道。

“为你儿子的事来拜访曾部堂的家人?”厉学潮来了点兴趣,追问道:“你儿子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有什么事需要拜访曾部堂的家人?”

“这个……大人恕罪,在下不便回答。”

那中年男子摇头拒绝回答,还抬步想走,厉学潮却勃然大怒,喝道:“站住,本官问你的话,为何不答?”

“狗东西,你是不是活腻味了?!”之前那个随从忍无可忍,指着厉学潮的鼻子怒吼道:“你知不知道这位老爷是谁?他是大清湖广两江总督吴制台的亲生父亲吴晓屏吴老爷!你叫什么名字?官居何职?”

“吴制台的父亲……?”

厉学潮的下巴顿时就张脱了臼,再看到那中年男子神色平静不似作伪时,厉学潮坐着一个虎扑直接扑到了吴晓屏的脚下,磕头如同捣蒜,一边托着下巴一边带着哭腔喊道:“吴老爷恕罪,吴老爷恕罪,下官有眼不识泰山,狗眼看人低,老爷你千万恕罪,千万要请宽恕下官啊!”

“大人快快请起,在下不过一介商民,不敢当你如此大礼。”

商人出身的吴晓屏倒是很懂规矩,不敢领厉学潮的大礼还亲自来搀厉学潮,厉学潮却死活不肯起身,一边继续说着求饶的话,一边亲自用手去替吴晓屏的鞋子擦拭灰尘……

“吴老爷,你鞋子脏了,请让下官替你擦一擦,请让下官替你擦擦。”

……

吴晓屏当然是为了吴超越和曾纪静的亲事来到湖南的,也是不顾吴超越的强烈反对亲自来到湖南的,但吴晓屏并不是来与曾家商量迎娶事宜,而是来与曾家商量延迟吴超越和曾纪静原本定于今年四月的婚期,原因则是因为咸丰大帝嗝屁,按满清的规矩全国都得停止婚嫁一年,吴超越身为地方重臣,当然得带头执行这个规矩。

吴超越强烈反对便宜老爸亲自来湖南则是因为历史稀烂,只隐约记得肃顺当上顾命大臣没过多久就被鬼子和慈禧等人扳倒,却不知道具体时间,害怕这事突然发生,导致便宜老爸在湖南遇到什么危险。然而老吴家唯一比较正常的吴晓屏却讲道义良心,知道宝贝儿子对不起曾纪静,再不好意思用派个使者或者写道书信之类的办法通知曾家延迟婚期,坚持亲自来了湖南向曾家解释和赔罪。——当然,以这个时代的仁义道德观,吴超越再是什么五省总督,也真拦不住便宜老爸的决定。

对吴晓屏来说还好,宗圣后裔的曾家在这方面倒是无比的通情达理,再加上吴晓屏亲自登门谢罪给足了曾家面子,曾国藩之妻与曾家几兄弟便也客客气气的接待了吴晓屏,对吴晓屏这个未来亲家翁以礼相待,相处还算不错,也一口答应了吴晓屏提出的延迟婚期的要求。

在曾国藩老家唯一让吴晓屏困扰的事,还是来自湘乡县令厉学潮的纠缠,确认了吴晓屏的身份真是吴超越的便宜老爸后,厉学潮简直就象是一块牛皮糖一样的粘在了吴晓屏身边,不断的摇尾乞怜,不断的奉承讨好,挖空心思的拍吴晓屏的各种马屁,恭敬得让已经在湖北经历过类似场面的吴晓屏都无法忍受。

还别说,厉县令还真粘对了人,商人出身的吴晓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不象当官的老爸和儿子那么难说话,又读过几年四书五经知道什么叫投桃报李,实在招架不住厉县令过于热情的溜须拍马后,吴晓屏终于还是松了口,答应在书信上对吴超越说起厉县令此番为曾国藩修建祠堂付出的辛苦努力,厉学潮感激涕零,对吴晓屏磕头道谢不断。

吴晓屏还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在需要让儿子知道自己顺利抵达曾家的情况下,第二天吴晓屏就亲自提笔写了一道书信给儿子,让儿子知道自己已经求得曾家同意延迟婚期的事,也顺便说了厉学潮只用了五天时间就给曾国藩建起一品大员规制祠堂的事。

第三百二十五章 曾经兄弟

站在由湖北巡抚衙门改建而成的五省总督署大门前,李鸿章是确确实实的后悔了,彻底的悔青了肠子。

让李鸿章后悔到这个地步的,是总督府大门前荷枪实弹的威武士兵,是大门两旁一眼望不到头的轿子马车,还有门房中无数等待吴超越接见的满清官员,以及耀武扬威的总督府门子,李鸿章甚至还清楚记得,自己在京城时随着吴超越去拜见肃顺的时候,肃顺的门房之中,似乎还没有这么多大小官员望穿秋水的等待吴超越召见。

“少荃,和我去上海办团练吧,你年纪比我大官职也比我高,你当头,我给你当副手,如何?”

吴超越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再一次在李鸿章的耳边回荡,李鸿章干瘦的脸庞上也不由露出了一丝苦笑,暗道:“我当时是脑袋进了水,还是被鬼迷住心窍了?为什么要拒绝?如果我当时答应了,今天说不定就是我……”

惋惜的长叹了一口气,李鸿章又摇了摇头,努力把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赶出脑海,然后才抬步走上台阶,结果因为没穿官服的缘故,李鸿章马上就被一个门子拦住,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没等李鸿章开口,门子领班已经一个爆栗敲在了那门子头上,骂道:“许八,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又想找死了?上次你拦住太老爷的事制台大人没和你计较,这次怎么还这么不长眼睛?”

呵斥了那门子,门子领班这才跑到李鸿章的面前行礼,满脸堆笑地说道:“李大人别介意,这小子是三个月前才来的,不知道大人你和制台大人是什么关系,对你多有得罪。你快请门房里坐,小的这就去向我家制台大人禀报!”

说罢,那门子领班先恭恭敬敬的把李鸿章请进门房,然后快步就冲进了门内去向吴超越禀奏。结果很自然的,李鸿章也马上被门房里那些望眼欲穿的满清官员包围,行礼的行礼,问安的问安,甚至还有听说过李鸿章名字的人迫不及待的套取了交情,“少荃,总算是见到你了,知道我是谁不?老夫陈昕义,与你座师孙锵鸣一同求学于邃庵先生门下。”

“原来是师叔,晚辈李鸿章,见过师叔。”李鸿章赶紧给那人行礼,又在心里苦笑说道:“连翁心存的弟子都跑来给慰亭磕头了,这世道颠倒得可真是快啊。”

大步冲进门房的吴超越把李鸿章从无数五省官员的包围中解救了出来,一把揪起李鸿章的辫子往门里拖的同时,吴超越还大吼大叫,命令下人立即准备最上好的野味和鲈鱼,以及开启自己珍藏多时的陈年美酒。那些不断冲着吴超越点头哈腰的五省官员,看向李鸿章的目光也立即充满了羡慕和嫉妒,李鸿章却是心中益发苦笑,“想不到我也会有这么一天,因为慰亭对我的亲近,招来这么多同僚的眼红。”

好兄弟之间的久别重逢很快冲淡了李鸿章心中的哀怨,与吴超越喝着酒吃着美食叙述了一番别来之情,也恭喜了吴超越的再次高升之后,李鸿章这才想起自己肩负的差使,也赶紧拿出了崇恩的公文,替崇恩邀请吴超越到湖南主持曾国藩的曾公祠开祠仪式。

李鸿章的邀请当然给吴超越出了一道难题,因为肃顺此前早有书信交代,让吴超越最好不要轻易离开湖北,同时热河那边的情况也还相当复杂,吴超越当然更不敢轻易出省。所以盘算了片刻后,吴超越只能是推托道:“少荃,不是我不给崇抚台面子,是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有多忙,我刚当上五省总督没几天,很多公务还需要我留在湖北处理。”

“慰亭,你这不是给崇慰亭面子,是给老师面子。”李鸿章摇头,又指出道:“慰亭,你想想,朝廷下文让湖南地方官府为我们的恩师修建忠义祠,你身为兼管湖南的五省总督,如果不亲临现场主持开祠,恩师的家人会怎么想?我们那些师兄弟怎么想?”

“还有。”李鸿章又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的师妹会怎么想?她可是曾圣后裔,自坠身份给你做偏房,你如果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她心里岂不是更委屈?”

的确很对不起曾纪静和曾家人的吴超越无话可说了,李鸿章见吴超越动摇,便忙又说道:“还有,你名为五省总督,实际上真正能为你提供钱粮支援的就是湖南和湖北两个省,这么重要的地方,你不想去看一看?”

吴超越更加动摇了,又盘算了一下才答道:“这样吧,反正还有一点时间,容我想一想,然后再给你答复。”

吴超越这话并不是托词,酒足饭饱让下人带着李鸿章去客房休息后,吴超越的确仔细考虑了自己是否应该亲自去湖南走上一趟,然后也很快就觉得是应该去一趟湖南看看。

吴超越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很多,第一当然是给曾家面子和给曾纪静一个安慰,乘机收买以曾国藩为代表的湖南士绅阶层的人心。第二则是距离不算太远,三条排水量只有六百吨的小型蒸汽炮船可以把吴超越直接送到湘潭,来往方便,同时也可以乘机让吴军水师熟悉洞庭湖和湘江的水道,方便将来被迫对湖南动武。

第三点是目前的湖南绿营和主力湘勇全都掌握在冯三保手里,再加上有水师随行,吴超越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同时吴超越还可以乘机视察重新整编后的湘勇情况,做到对自己的湖南预备队心里有底。

唯一让吴超越担心的还是热河那边的情况,虽说吴超越已经收到了鬼子六被捕的消息,知道肃顺已经少了一个重要强敌,但吴超越还是对自己那个大侄女慈禧十分忌惮,生怕她突然玩出什么花样弄死了肃顺。

促使吴超越下定决心的还是来自李鸿章的一再劝说,考虑到如果不去曾国藩老家走上一趟太过对不起可怜的曾纪静,吴超越迟疑许久,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去湖南替曾国藩主持开祠仪式,还在心里自我安慰道:“没事,来去最多十天时间,耽搁不了什么事,总不能因为担心京城那边的情况,我就一直守在武汉不出门吧?”

即便如此,吴超越还是做了相当慎密的安排,让赵烈文和阎敬铭等可靠心腹留守湖北,交代每日一报湖北和京城的情况,让炮兵总长钱威和水师主将王孚暂时代理直系兵团的正副主将看好军队,又让水师副将徐来率领三条小型蒸汽炮船保护自己南下,并决定在二月二十七这天出发,同时去文冯三保,让他安排湖南湘勇准备接受自己的检阅。

经过一番迅速的布置后,二月二十七这天,吴超越领上戴文节、李鸿章和两百卫士一起登上了三条小型蒸汽炮艇,以道德号为旗舰,启程出发赶往湖南。

时已晚春,东南风劲吹,混合动力的蒸汽炮艇自然航速飞快,只用了一个白天时间就轻松赶到了临湘,临湘知县姚荣卿提前收到消息,早早赶到码头迎接,并力请吴超越到城中小坐用宴。而吴超越虽然着急赶路不愿进城,却又因为吴军水师从没进过洞庭湖对航线不太熟悉,不想拿宝贵的蒸汽炮船冒险,便给了姚荣卿一个面子,让姚荣卿把酒食送到码头旁的房舍之中给自己吃饭,姚荣卿欢天喜地的立即安排,也受宠若惊的获得了与吴超越这个超级一品大员同席用饭的机会。

也是凑巧,酒席宴上闲聊之时,吴晓屏从湘乡派出的信使座船也正好赶到了临湘,见吴超越的旗号就在临湘码头,信使慌忙上岸拜见吴超越,毕恭毕敬的向吴超越呈上了吴晓屏的书信。吴超越打开细看后,便笑着说了一句,“只用了五天时间就建起了恩师的祠堂,还修得十分完整坚固,湘乡那个厉学潮厉知县真够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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