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之乱臣贼子 第265节

“回抚台大人,商民曾经去参观过。”乔致庸老实答道:“但那家银行的代办处不许商民接触他们的内部机密,和他们语言沟通也很不方便。”

“你去汉口通商局找黄胜,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带你去参观了解,他会有办法。”吴超越又随口吩咐,乔致庸听了更是大喜,赶紧向吴超越千恩万谢,然后又磕了好些头才告辞离去。

乔致庸走后,吴超越也重新回到了签押房继续与赵烈文、阎敬铭等人核算来年的军费预算,也随口介绍了自己与乔致庸见面的经过,结果惊讶乔致庸的胸怀大方之余,在历史上以理财著称的阎敬铭忽然心中一动,忙对吴超越说道:“慰亭,既然银行既可以牟利,又可以方便商人,那我们自己为什么不搞一个湖北银行?”

“经得起那帮官员贪吗?”吴超越耸耸肩膀,又说道:“再说了,让户部那帮豺狼饿虎知道了我们自办银行,还不得天天向我们伸手?敲骨吸髓的找我们要银子?”

“我们可以用权力入股,让乔致庸管理银行,也让他出银子办这个银行啊。”阎敬铭建议道:“我们以权力入股,保证乔致庸的银行银车在西南诸省安全无阻,让乔致庸出银子办银行,也让他负责经营管理。如此一来,我们既赚到了银子,又绕开了户部,还避免了官员贪腐对银行经营造成的影响,岂不是一举三得?”

“慰亭,这是个好主意。”赵烈文也在一旁怂恿道:“这事我们不但不用出银子,一旦做成了,还肯定回报无比丰厚。现在中原大乱,惟有湖北太平,周边几个省的富商巨户纷纷涌入湖北避难,肯定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存放金银,汉口那家英国银行的代办处,又因为内地人和洋人接触太少不敢信任,业务一直不大,我们首开先河创办湖北银行,必然利润丰厚!”

被阎敬铭和赵烈文这么一怂恿,吴超越难免也有一些心动,再往细里一盘算时,吴超越发现自己是得创办那么一家银行,积累经验培养技术人才,也建立信用和方便贸易,为将来建立全国性的银行和发行纸币做好准备。所以吴超越也没犹豫,马上就向阎敬铭吩咐道:“丹初,那这事就交给你办了,但也别对乔致庸苛刻太过,毕竟我们一两银子没出还要分成,别让外人觉得我们太过贪得无厌,不敢再象乔致庸这么乖巧。”

阎敬铭应诺,同时也立即着手操办这件事后,不是很懂金融的吴超越也就再没理会过这件事。然后过了几天,当时间进入了咸丰八年的腊月中旬时,已经在山西吃饱捞足的吉祥也欢天喜地的踏上湖北土地准备继续贪赃纳贿时,吴超越又突然收到了一道来自李鸿章的书信,再打开书信细看内容时,吴超越顿时就苦笑了。

李鸿章是直接用白话文给好兄弟写的书信,全文如下:“慰亭,你宰了我吧!师妹的事,我是无论如何都办不到了!我替你登门求亲,直接挨了师娘的耳光,九叔他们也拔刀指着我,说我如果再敢提把师妹嫁给你做妾的事,他们就宰了我!我无能,我对不起你,师妹的事,你或是另请高明,或者是自己想办法,我是办不到了,见了面再向你磕头谢罪!你无能的师兄,李鸿章。”

“还有。”李鸿章又在书信的最后补充了一句,“听恩师家的下人说,师妹有一次试图逃出曾家,但是被发现后拦住了,目前被关在家里,除了恩师家里的人,谁也不许见到她,所以我没能见到师妹。”

闷闷不乐的把书信放下,吴超越也算是拿这件事毫无办法了,有心想不理不问曾纪静,可又残余的良心作怪,实在不忍心让漂亮师妹一辈子没男人疼爱,郁郁而终。娶过来做偏房吴超越倒是绝不介意,但老曾家又死活不同意,进退两难,吴超越彻底的无招。

这时,正好赶上阎敬铭带着乔致庸前来求见,吴超越知道肯定是关于银行的事,便也不管心烦立即点头同意接见。结果不出所料,阎敬铭领着乔致庸来到吴超越面前时,果然微笑着对吴超越说道:“慰亭,好消息,我和乔东家谈妥了,我们出兵出力保护银行和银车的安全,不参与具体经营,乔东家负责出钱出人创建和管理银行,股份我们占六成五,乔东家占三成五。”

“我们占六成五?”吴超越有些惊讶,忙向乔致庸问道:“乔东家,这么分配股权你是不是太吃亏了?我们可一两银子都没出?”

“抚台大人真是公而无私。”乔致庸恭敬答道:“不瞒抚台大人,事实上商民心里的打算是请抚台大人占七成,商民占三成,现在商民能占三成五,已经是意外之喜,心满意足了。”

“还有,商民揣摩。”乔致庸又如实说道:“假如商民是与其他的督抚合作,七成股份恐怕还未必能满足他们的胃口,二八和一九的条件他们肯定都开得出来。惟有遇上抚台大人你这样的清官廉吏,商民才敢稍微梦想三成股份。”

“慰亭,乔东家真的是一位赤诚君子。”阎敬铭也说道:“其实我开始也是要求各占一半,是乔东家考虑到我们还需要在官场打点,还有供养军队费用开支巨大,主动要求我们占六成五的股份。象乔东家这样能为别人考虑的人,世上真的罕见。”

心肠不够黑的吴超越又没话说了,半晌才站起身来,向乔致庸拱手行礼,诚恳说道:“乔东家,商场君子,我吴超越服了。”

“商民不敢当。”乔致庸拱手还礼,更加诚恳地说道:“吴抚台才是真正的官场君子,只恨商民的老家山西无福,没能让吴抚台你治理一番,不然的话,我山西商界何至于臭名远扬,被世人嘲讽为唯利是图的抠门老西?商场之上也何至于如此混乱,大小商号都挖空心思的尔虞我诈,偷逃税厘?”

的确是十分欣赏乔致庸的为人,吴超越当然是立即下令设宴款待乔致庸,庆祝合伙开设湖北银行的合约达成,又派人请来了赵烈文和郭嵩焘等人做陪,与乔致庸言谈甚欢,也通过乔致庸了解到了不少山西商界和即将到来的新搭档吉祥的不少情况。

不一刻,赵烈文和郭嵩焘等人先后应邀到场,互相认识后,再到了交杯换盏时,气氛也就逐渐活跃了起来,结果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吴超越才惊讶的发现那部扯淡电视剧有一点还真的尊重了史实——富甲天下的乔致庸竟然真的是因为长兄病故被迫放弃学业从事经商,也竟然真的是个饱学之士,于诗书学问都有不浅的造诣。

再然后,吴超越又很无奈的发现,不学无术的自己搀和一堆饱学之士钻研学问到底有多么痛苦,基本上都听不懂之下,吴超越也只好把郁闷撒到酒杯上,接着闷声饮酒间,吴超越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李鸿章刚才的书信,接着又想起可怜的师妹曾纪静,心中益发烦闷,酒意也逐渐更深。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突然传来的一句话把吴超越拉出了愁乡,吴超越抬起已经有些朦胧的醉眼看去时,却见是乔致庸正在对赵烈文等人吹嘘,“致庸经商,以信义为先,做人却惟守一个诚字,以诚待人,以诚动人,也以诚行事,任他千难万阻,我以赤诚为先,无有不破……”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在心里复述了这句话后,吴超越突然发现这句话还真没说错,因为扯淡电视剧的误导,自己从一开始并不喜欢乔致庸,但乔致庸不争不避,仅以一片赤诚之心回报自己,自己才对乔致庸彻底扭转了印象。

而再往细里深思,想到了曾纪静这件事,吴超越就突然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吴超越突然发现,自己在曾纪静这件事上其实是毫无诚意,一心只想着遮丑撇清,全然没有想过如何才能让曾家人明白自己的一片悔过诚意,甚至就连最起码的登门求亲,自己都是逼着李鸿章去当替死鬼,曾家人不肯把曾纪静嫁给自己,当然也毫不奇怪。

顿悟之下,一向喜欢投机取巧和坑蒙拐骗的吴超越难得愧疚万分,也迅速在心里拿定了一个主意……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世间奇事

自打曾国藩阵亡之后,曾经在湖南风光一时的老曾家就迅速走向了衰落,全家老小都象撞了邪一样,各种各样的霉运不断,彻底的一蹶不振。

首先就是曾国藩之父曾麟书出事,因为受不了曾国藩阵亡和曾国华重伤残废的打击,本就有病在身的曾麟书听闻噩耗后,还没过去一个月就病重过逝。发丧之时,往日里三天两头登门拜访的湘乡县令连看得没来看一眼,派个师爷送份祭品就走完了过场,让极爱面子的曾家人很是丢脸了一把。

其次是满清朝廷和咸丰大帝待曾国藩也很刻薄,作为一个传统封建地主家庭,曾家当然非常希望曾国藩能在殉职后获得封建文人梦寐以求的最高谥号——文正,然而咸丰大帝却连‘文’字都舍不得给曾国藩,随便打发了一个‘愍烈’的谥号就算买了曾国藩的命,让曾家上下又很是心寒了一把。——当然,话又说回来,就曾国藩在这个历史层面的表现,也的确没资格高攀文正二字。

接下来还有无穷无尽的羞辱和纠缠,从湖南湘潭一路打到鄱阳湖畔的灰山,大小数十战,数以万计的湘军将士葬身疆场,失踪降敌者也不计其数。牺牲的士兵中,找到了尸首的士卒家属倒是多多少少领到了一些抚恤,少数幸运者还迎回了亲人的遗体或骨灰,然而那些连尸体都找不到的牺牲士卒却被划为失踪之列,家属不但领不到分文补偿,还得面对地方官府的盘问审讯,甄别他们的亲人是否降敌或者逃亡,往他们的伤口里继续撒盐。

死了亲人领不到补偿,相反还得受到牵连,那些悲痛欲绝的亲人当然要找地方喊冤,找官府喊冤,找湘军喊冤,也找当初把他们儿子、兄弟、丈夫和父亲拉上战场的曾家喊冤。所以三天两头的,总有那么一家几个苦主跑到曾家门前哭喊索命,逼着曾家还他们亲人,给他们抚恤金,还有一个寡妇和一个伤心过度的母亲在曾家门前上吊自杀,曾家众人应接不暇,焦头烂额,受尽羞辱还百口莫辩,委屈到了极点。

更加打击曾妻欧阳氏的还在后面,意外迎回曾国藩的遗体虽然让中年丧偶的欧阳氏喜出望外,但欧阳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长女曾纪静却为此付出了差点失贞的代价,即便风声暂时还没有走漏,曾家门第暂时还没有蒙羞,但自幼刚强倔强的曾纪静却因此不愿嫁人,不愿带着心头伤疤和危险隐患再去祸害其他人家。

欧阳氏当然不愿让大女儿孤苦终身,但欧阳氏却绝不容许长女嫁给别的男人做偏房,那怕这个男人是曾国藩最得意的弟子、当今中原风头最劲的青年名将、官居二品的湖北巡抚吴超越。欧阳氏丢不起这个人,宗圣曾家更丢不起这个人!

愁云惨雾中,咸丰八年不知不觉过去,除夕夜,一度富甲湘乡的曾家饭桌上连荤菜都没有几道,家族成员也大半没有参加年夜饭,五妯娌中有三个硬是带着儿女回了娘家过年,就只剩下曾国华之妻守着已经面目全非的丈夫,长嫂欧阳氏强作笑颜招呼家人用饭饮酒,回到冰冷的房间后却痛哭终夜,不明白上天为何如此残忍,让曾家沦落到如此处境?

三个妯娌带着儿女逃回娘家过年绝对是聪明选择,即便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年,也那怕是在咸丰九年的正月初一,仍然还是有失去了亲人的湘军家属上门闹事,负气回家的曾国荃闻报大怒,亲自操刀冲出了门外,冲着跪在门前雪地里的闹事者怒吼,“你们有完没完?你们的儿子是长毛杀的,有本事找长毛报仇去?找我们干什么?”

“我们就要找你们!是你们把我们儿子拉走的!”

白发苍苍的年老父母哭喊,还挺起胸膛去迎曾国荃的雪亮钢刀,他们的寡妇儿媳则抹着眼泪说道:“将军,民女不敢要你们赔命,民女只想问一句,我男人究竟是死是活?为什么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有,你们答应的三十两银子的抚恤,为什么快两年了,到现在连一文钱都看不到?”

“你男人是谁?湘军那么多将士,我怎么可能一个一个全记得住?”曾国荃怒吼。

“我男人叫常栋,他最后一次带信回来时,说他给你们九帅当了亲兵。”

寡妇怯生生的回答让曾国荃如遭雷击,呆立了半晌后,曾国荃才扭过头,不忍再去看面前的孤儿寡母,声音沙哑地说道:“你男人死在了灰山,那一仗我们大败,所以没办法把你男人的尸体带回来。”

终于从曾国荃口中确认了噩耗,常栋的父母妻儿顿时抱头哭成了一团,曾国荃心如刀绞,脚步沉重的回到家里,先到自己房中取出五十两银子,然后就要出门交给阵亡亲兵的家人。可早就看出情况曾国华妻子却拉住了他,说道:“九弟,你不能给,开了这个先例,我们家以后的麻烦更多!”

“他家那个男人,是我的亲兵。”曾国荃的声音益发沙哑,说道:“灰山时,兄长骗我上船之前,他男人就已经战死了,就死在我面前。”

“这也不能给!”曾国华妻子坚持道:“你今天给了他们银子,明天要银子的人就能把我们家门给挤破了,到时候你怎么招架?!”

曾国荃犹豫时,门外的常栋老母突然叫骂了起来,“曾国荃,你这个挨千刀砍血脖子的,原来我儿子就是给你当的亲兵,被你害死在了灰山,你还不承认,不说出来,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曾国荃有些诧异常栋的家人为什么会突然知道自己的身份,然而看到常栋家人身边已经围满了同村百姓时,曾国荃又醒悟过来,知道肯定是有什么缺德的乡邻故意泄露了自己的身份好看笑话。明白这点,曾国荃几乎把牙齿咬碎,也忍不住在心里说了一句,“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门外的叫骂声越来越凄厉,看热闹的百姓也越来越多,白杨坪的地保也挤在人群里看好戏,却半点没有出面阻止的意思。而更麻烦的是,又有一个湘乡本地失踪士兵的父母妻儿来到曾家门前闹事,哭着喊着只是逼曾家还他们的儿子和丈夫,还直接动手砸起了曾家的大门,曾国荃在院中垂头丧气,却连回骂一句的勇气都不复存在。

“上吊了!有人上吊了!”

令曾国荃魂飞魄散的声音传来,曾国荃赶紧从门缝里向外望去时,却见是常栋的妻子在自家门外的树上挂了一根绳子,准备上吊自杀,同村百姓虽然也有一些人阻拦,常栋的妻子却哭喊大叫,“让我死!让我死!我男人没了,我还活过什么劲?我活着还能有什么用?”

“让开!让开!县太爷来了!县太爷来了!滚!”

喧哗中,嚣张跋扈的呼喝声突然传来,人群分开处,一队耀武扬威的衙役突然冲了进来,接着是湘乡知县厉学潮的轿子上前,在曾家门前落定,然而就在曾国荃奇怪厉学潮为什么没摆什么知县仪仗时,厉学潮的轿子却飞快抬走,下了轿的厉学潮也快步跑到了后面的一顶轿子面前,满脸谄媚的亲手掀开了轿帘,请出了一位衣饰华贵的中年贵妇。

另外来的轿子还有三顶,轿帘掀开间,三名同样衣饰华贵的美貌女子先后走出轿子,还每人都带着一个幼小的女儿,另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单独保护她们。厉学潮则一边命令衙役人群,一边冲着那中年女子和那三名美女点头哈腰,谄媚模样比以前讨好曾家时远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娘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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