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第395节

初,兴遣卫将军姚强帅步骑一万,随韩范往就姚绍于洛阳,并兵以救南燕,及为勃勃所败,追

强兵还长安。韩范叹曰:“天灭燕矣!”南燕尚书张俊自长安还,降于刘裕,因说裕曰:“燕人所

恃者,谓韩范必能致秦师也,今得范以示之,燕必降矣。”裕乃表范为散骑常侍,且以书招之,长

水校尉王蒲劝范奔秦,范曰:“刘裕起布衣,灭桓玄,复晋室;今兴师伐燕,所向崩溃,此殆天授

,非人力也。燕亡,则秦为之次矣,吾不可以再辱。”遂降于裕。裕将范循城,城中人情离沮。或

劝燕主超诛范家,超以范弟讠卓尽忠无贰,并范家赦之。

冬,十月,段宏自魏奔于裕。

张纲为裕造攻具,尽诸奇巧。超怒,县纲母于城上,支解之。

西秦王乾归立夫人边氏为王后,世子炽磐为太子,仍命炽磐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以屋引

破光为河州刺史,镇-罕;以南安焦遗为太子太师,与参军国大谋。乾归曰:“焦生非特名儒,乃

王佐之才也。”谓炽磐曰:“汝事之当如事吾。”炽磐拜遗于床下。遗子华至孝,乾归欲以女妻之

,辞曰:“凡娶妻者,欲与之共事二亲也。今以王姬之贵,下嫁蓬茅之士,诚非其匹,臣惧其阙于

中馈,非所愿也。”乾归曰:“卿之所行,古人之事,孤女不足以强卿。”乃以为尚书民部郎。

北燕王云自以无功德而居大位,内怀危惧,常畜养壮士以为腹心爪牙。宠臣离班、桃仁专典禁

卫,赏赐以巨万计,衣食起居皆与之同,而班、仁志愿无厌,犹有怨憾。戊辰,云临东堂,班、仁

怀剑执纸而入,称有所启。班怞剑击云,云以几-之,仁从旁击云,弑之。

冯跋升洪光门以观变,帐下督张泰、李桑言于跋曰:“此竖势何所至,请为公斩之!”乃奋剑

而下,桑斩班于西门,泰杀仁于庭中。众推跋为主,跋以让其弟范阳公素弗,素弗不可。跋乃即天

王位于昌黎,大赦,诏曰:“陈氏代姜,不改齐国。宜即国号曰燕。”改元太平,谥云曰惠懿皇帝

。跋尊母张氏为太后,立妻孙氏为王后,子永为太子,以范阳公素弗为车骑大将军、录尚书事,孙

护为尚书令,张兴为左仆射,汲郡公弘为右仆射,广川公万泥为优、平二州牧,上谷公侞陈为并、

青二州牧。素弗少豪侠放荡,尝请婚于尚书左丞韩业,业拒之。及为宰辅,待业尤厚。好申拔旧门

,谦恭俭约,以身帅下,百僚惮之,论者美其有宰相之度。魏主-将立齐王嗣为太子。魏故事,凡

立嗣子,辄先杀其母,乃赐嗣母刘贵人死-召嗣谕之曰:“汉武帝杀钩弋夫人,以防母后预政,外

家为乱也。汝当继统,吾故远迹古人,为国家长久之计耳。”嗣性孝,哀泣不自胜-怒之。嗣还舍

,日夜号泣,-知而复召之。左右曰:“上怒甚,入将不测,不如且避之,俟上怒解而入。”嗣乃

逃匿于外,帷帐下代人车路头、京兆王洛儿二人随之。

初,-如贺兰部,见献明贺太后之妹美,言于贺太后,请纳之。贺太后曰:“不可。是过美,

必有不善。且已有夫,不可夺也。”-密令人杀其夫而纳之,生清河王绍。绍凶很无赖,好轻游里

巷,劫剥行人以为乐-怒之,尝倒悬井中,垂死,乃出之。齐王嗣屡诲责之,绍由是与嗣不协。

戊辰,-谴责贺夫人,囚,将杀之。会日暮,未决。夫人密使告绍曰:“汝何以救我?”左右

以-残忍,人人危惧。绍年十六,夜,与帐下及宦者宫人数人通谋,逾垣入宫,至天安殿。左右呼

曰:“贼至!”-惊起,求弓刀不获,遂弑之。

己巳,宫门至日中不开。绍称诏,集百官于端门前,北面立。绍从门扉间谓百官曰:“我有叔

父,亦有兄,公卿欲从谁?”众愕然失色,莫有对者。良久,南平公长孙嵩曰:“从王。”众乃知

宫车晏驾,而不测其故,莫敢出声,唯陰平公烈大哭而去。烈,仪之弟也。于是朝野,人怀异

志。肥如侯贺护举烽于安阳城北,贺兰部人皆赴之,其馀诸部亦各屯聚。绍闻人情不安,大出布帛

赐王已下,崔宏独不受。

齐王嗣闻变,乃自外还,昼伏匿山中,夜宿王洛儿家。洛儿邻人李道潜奉给嗣,民间颇知之,

喜而相告;绍闻之,收道,斩之。绍募人求访嗣,欲杀之。猎郎叔孙俊与宗室疏属拓跋磨浑自云知

嗣所在,绍使帐下二人与之偕往;俊、靡浑得出,即执帐下诣嗣,斩之。俊,建之子也。王洛儿为

嗣往来平城,通问大臣,夜,告安远将军安同等。众闻之,翕然响应,争出奉迎。嗣至城西,卫士

执绍送之。嗣杀绍及其母贺氏,并诛绍帐下及宦官宫人为内应者十馀人。其先犯乘舆者,群臣脔食

之。

壬申,嗣即皇帝位,大赦,改元永兴。追尊刘贵人曰宣穆皇后,公卿先罢归第不预朝政者,悉

召用之。诏长孙嵩与北新侯安同、山阳侯奚斤、白马侯崔宏、元城侯拓跋屈等八人坐止车门右,共

听朝政,时人谓之八公。屈,磨浑之父也。嗣以尚书燕凤逮事什翼犍使与都坐大官封懿等入侍讲论

,出议政事。以王洛儿、车路头为散骑常侍,叔孙俊为卫将军,拓跋磨浑为尚书,皆赐爵郡、县公

。嗣问旧臣为先帝所亲信者为谁,王洛儿言李先。嗣召问先:“卿以何才何功为先帝所知?”对曰

:“臣不才无功,但以忠直为先帝所知耳。”诏以先为安东将军,常宿于内,以备顾问-提王悦,

虔之子也,有罪,自疑惧。闰十一月,丁亥,悦怀匕首入侍,将作乱。叔孙俊觉其举止有异,引手

掣之,索怀中,得匕首,遂杀之。

十二月,乙巳,太白犯虚、危。南燕灵台令张光劝南燕主超出降,超手杀之。

柔然侵魏。

安皇帝庚义熙六年(庚戌,公元四一零年)

春,正月,甲寅朔,南燕主超登天门,朝群臣于城上。乙卯,超与宠姬魏夫人登城,见晋兵之

盛,握手对泣。韩讠卓谏曰:“陛下遭堙厄之运,正当努力自强以壮士民之志,而更为儿女子泣邪

!”超拭目谢之。尚书令董铣劝超降,超怒,囚之。

魏长孙嵩将兵伐柔然。

魏主嗣以郡县豪右多为民患,悉以优诏征之。民恋土不乐内徙,长吏逼遣之,于是无赖少年逃

亡相聚,所在寇盗群起。嗣引八公议之曰:“朕欲为民除蠹,而守宰不能绥抚,使之纷乱。今犯者

既众,不可尽诛,吾欲大赦以安之,何如?”元城侯屈曰:“民逃亡为盗,不罪而赦之,是为上者

反求于下也,不如诛其首恶,赦其馀党。”崔宏曰:“圣王之御民,务在安之而已,不与之较胜负

也。夫赦虽非正,可以行权。屈欲先诛后赦,要为两不能去,曷若一赦而遂定乎!赦而不从,诛未

晚也。”嗣从之。二月,癸未朔,遣将军于栗-将骑一万讨不从命者,所向皆平。

南燕贺赖卢、公孙五楼为地道出击晋兵,不能却。城久闭,城中男女病脚弱者太半,出降者相

继。超辇而登城,尚书悦寿说超曰:“今天助寇为虐,战士调瘁,独守穷城,绝望外援,天时人事

亦可知矣。苟历数有终,尧、舜避位,陛下岂可不思变通之计乎!”超叹曰:“废兴,命也。吾宁

奋剑而死,不能衔璧而生!”

丁亥,刘裕悉众攻城。或曰:“今日往亡,不利行师。”裕曰:“我往彼亡,何为不利!”四

面急攻之。悦寿开门纳晋师,超与左右数十骑逾城突围出走,追获之。裕数以不降之罪,超神色自

若,一无所言,惟以母托刘敬宣而已。裕忿广固久不下,欲尽坑之,以妻女以赏将士。韩范谏曰:

“晋室南迁,中原鼎沸,士民无援,强则附之,既为君臣,必须为之尽力。彼皆衣冠旧族,先帝遗

民;今王师吊伐而尽坑之,使安所归乎!窃恐西北之人无复来苏之望矣。”裕改容谢之,然犹斩王

公以下三千人,没入家口万馀,夷其城隍,送超诣建康,斩之。

臣光曰:晋自济江以来,威灵不竞,戎狄横骛,虎噬中原。刘裕始劝王师剪平东夏,不于此际

旌礼贤俊,慰抚疲民,宣恺悌之风,涤残秽之政,使群士向风,遗黎企踵,而更恣行屠戮以快忿心

。迹其施设,曾苻、姚之不如,宜其不能荡壹四海,成美大之业,岂非虽有智勇而无仁义使之然哉

初,徐道覆闻刘裕北伐,劝卢循乘虚袭建康,循不从。道覆自至番禺说循曰:“本住岭外,岂

以理极于此,传之子孙邪?正以刘裕难与为敌故也。今裕顿兵坚城之下,未有还期,我以此思归死

士掩击何、刘之徒,如反掌耳。不乘此机,而苟求一日之安,朝廷常以君为腹心之疾;若裕平齐之

后,息甲岁馀,以玺书征君,裕自将屯豫章,遣诸将帅锐师过岭,虽复以将军之神武,恐必不能当

也。今日之机,万不可失。若先克建康,倾其根蒂。裕虽南还,无能为也。君若不同,便当帅始兴

之众直指寻阳。”循甚不乐此举,而无以夺其计,乃从之。

初,道覆使人伐船材于南康山,至始兴,贱卖之,居人争市之,船材大积而人不疑,至是,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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