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第184节

春,二月,鲜卑寇雁门。

蜀郡夷寇蚕陵。

三月,复断刺史、二千石行三年丧。

夏,京师大水。

六月,鲜卑寇辽东。

梁皇后恃姊、兄-势,恣极奢靡,兼倍前世,专宠妒忌,六宫莫得进见。及太后崩,恩宠顿衰

。后既无嗣,每宫人孕育,鲜得全者。帝虽迫畏梁冀,不敢谴怒,然进御转希,后益忧恚。秋,七

月,丙午,皇后梁氏崩。乙丑,葬懿献皇后于懿陵。梁冀一门,前后七侯,三皇后,六贵人,二大

将军,夫人、女食邑称君者七人,尚公主者三人,其馀卿、将、尹、校五十七人。冀专擅威柄,凶

恣日积,宫卫近侍,并树所亲,禁省起居,纤微必知。其四方调发,岁时贡献,皆先输上第于冀,

乘舆乃其次焉。吏民赍货求官、请罪者,道路相望。百官迁召,皆先到冀门笺檄谢恩,然后敢诣尚

书。下邳吴树为宛令,之官辞冀,冀宾客布在县界,以情托树,树曰:“小人坚蠹,比屋可诛。明

将军处上将之位,宜崇贤善以补朝阙。自侍坐以来,未闻称一长者,而多托非人,诚非敢闻!”冀

嘿然不悦。树到县,遂诛杀冀客为人害者数十人。树后为荆州刺史,辞冀,冀鸩之,出,死车上。

辽东太守侯猛初拜,不谒冀,冀托以它事腰斩之。郎中汝南袁著,年十九,诣阙上书曰:“夫四时

之运,功成则退,高爵厚宠,鲜不致灾。今大将军位极功成,可为至戒,宜遵县车之礼,高枕颐神

。传曰:‘木实繁者披枝害心。’若不抑损盛权,将无以全其身矣!”冀闻而密遣掩捕,著乃变易

姓名,托病伪死,结蒲为人,市棺殡送。冀知其诈,求得,笞杀之。太原郝-、胡武,好危言高论

,与著友善,-、武尝连名奏记三府,荐海内高士,而不诣冀。冀追怒之,敕中都官称檄禽捕,遂

诛下家,死者六十馀人-初逃亡,知不得免,因舆梓奏书冀门,书入,仰药而死,家乃得全。安帝

嫡母耿贵人薨,冀从贵人从子林虑侯承求贵人珍玩,不能得,冀怒,并族其家十馀人。涿郡崔琦以

文章为冀所善,琦作《外戚箴》、《白鹄赋》以风,冀怒。琦曰:“昔管仲相齐,乐闻讥谏之言;

萧何佐汉,乃设书过之吏。今将军屡世台辅,任齐伊、周,而德政未闻,黎元涂炭,不能结纳贞良

以救祸败,反欲钳塞士口,杜蔽主听,将使玄黄改色、马鹿易形乎!”冀无以对,因遣琦归。琦惧

而亡匿,冀捕得,杀之。

冀秉政几二十年,威行内外,天子拱手,不得有所亲与,帝既不平之;及陈授死,帝愈怒。和

熹皇后从兄子郎中邓香妻宣,生女猛,香卒,宣更适梁纪;纪,孙寿之舅也。寿以猛色美,引入掖

庭,为贵人,冀欲认猛为其女,易猛姓为梁。冀恐猛姊婿议郎邴尊沮败宣意,遣客刺杀之。又欲杀

宣,宣家与中常侍袁赦相比,冀客登赦屋,欲入宣家,赦觉之,鸣鼓会众以告宣。宣驰入白帝,帝

大怒,因如厕,独呼小黄门史唐衡,问:“左右与外舍不相得者,谁乎?”衡对:“中常侍单超、

小黄门史左忄官与梁不疑有隙;中常侍徐璜、黄门令具瑗常私忿疾外舍放横,口不敢道。”于是帝

呼超、忄官入室,谓曰:“梁将军兄弟专朝,迫胁内外,公卿以下,从其风旨,今欲诛之,于常侍

意如何?”超等对曰:“诚国坚贼,当诛日久;臣等弱劣,未知圣意如何耳。”帝曰:“审然者,

常侍密图之。”对曰:“图之不难,但恐陛下腹中狐疑。”帝曰:“坚臣胁国,当伏其罪,何疑乎

!”于是更召璜、瑗等,五人共定其议,帝-超臂出血为盟。超等曰:“陛下今计已决,勿复更言

,恐为人所疑。”

冀心疑超等,八月,丁丑,使中黄门张恽入省宿,以防其变。具瑗敕吏收恽,以“辄从外入,

欲图不轨。”帝御前殿,召诸尚书入,发其事,使尚书令尹勋持节勒丞、郎以下皆躁兵守省阁,敛

诸符节送省中,使具瑗将左右厩驺、虎贲、羽林、都候剑戟士合千馀人,与司隶校尉张彪共围冀第

,使光禄勋袁于持节收冀大将军印绶,徙封比景都乡侯。冀及妻寿即日皆自杀;不疑、蒙先卒。悉

收梁氏、孙氏中外宗亲送诏狱,无长少皆弃市;它所连及公卿、列校、刺史、二千石,死者数十人

。太尉胡广、司徒韩-、司空孙朗皆坐阿附梁冀,不卫宫,止长寿亭,减死一等,免为庶人。故吏

、宾客免黜者三百馀人,朝廷为空。是时,事猝从中发,使者交驰,公卿失其度,官府市里鼎沸,

数日乃定;百姓莫不称庆。收冀财货,县官斥卖,合三十馀万万,以充王府用,减天下税租之半,

散其苑囿,以业穷民。

壬午,立梁贵人为皇后,追废懿陵为贵人冢。帝恶梁氏,改皇后姓为薄氏,久之,知为邓香女

,乃复姓邓氏。

诏赏诛梁冀之功,封单超、徐璜、具瑗、左忄官、唐衡皆为县侯,超食二万户,璜等各万馀户

,世谓之五侯。仍以忄官、衡为中常侍。又封尚书令尹勋等七人皆为亭侯。

以大司农黄琼为太尉,光禄大夫中山祝恬为司徒,大鸿胪梁国盛允为司空。是时,新诛梁冀,

天下想望异政,黄琼首居公位,乃举奏州郡素行贪污,至死徙者十馀人,海内翕然称之。

琼辟汝南范滂。滂少厉清节,为州里所服。尝为清诏使,案察冀州,滂登车揽辔,慨然有澄清

天下之志。守令臧污者,皆望风解印绶去;其所举奏,莫不厌塞众议。会诏三府掾属举谣言,滂奏

刺史、二千石权豪之党二十馀人。尚书责滂所劾猥多,疑有私故。滂对曰:“臣之所举,自非叨秽

坚暴,深为民害,岂以污简札哉!间以会日迫促,故先举所急,其未审者,方更参实。臣闻农夫去

草,嘉谷必茂;忠臣除坚,王道以清。若臣言有贰,甘受显戮!”尚书不能诘。

尚书令陈蕃上疏荐五处士,豫章徐稚、彭城姜肱、汝南袁闳、京兆韦著,颍川李昙。帝悉以安

车、玄-备礼征之,皆不至。稚家贫,常自耕稼,非其力不食,恭俭义让,所居服其德;屡辟公府

,不起。陈蕃为豫章太守,以礼请署功曹;稚不之免,既谒而退。蕃性方峻,不接宾客,唯稚来,

特设一榻,去则县之。后举有道,家拜太原太守,皆不就。稚虽不应诸公之辟,然闻其死丧,辄负

笈赴吊。常于家豫炙鸡一只,以一两绵絮渍酒中暴干,以裹鸡,径到所赴冢隧外,以水渍绵,使有

酒气,斗米饭,白茅为藉。以鸡置前,-酒毕,留谒则去,不见丧主。

肱与二弟仲海、季江俱以孝友著闻,常同被而寝,不应征聘。肱尝与弟季江俱诣郡,夜于道为

盗所劫,欲杀之,肱曰:“弟年幼,父母所怜,又未聘娶,愿杀身济弟。”季江曰:“兄年德在前

,家之珍宝,国之英俊,乞自受戮,以代兄命。”盗遂两释焉,但掠夺衣资而已。既至,郡中见肱

无衣服,怪问其故,肱托以它辞,终不言盗。盗闻而感悔,就津庐求见征君,叩头谢罪,还所略物

。肱不受,劳以酒食而遣之。帝既征肱不至,乃下彭城,使画工图其形状。肱卧于优暗,以被韬面

,言患眩疾,不欲出风,工竟不得见之。

闳,安之玄孙也,苦身修节,不应辟召。著隐居讲授,不修世务。昙继母酷烈,昙奉之逾谨,

得四时珍玩,未尝不先拜而后进,乡里以为法。

帝又征安阳魏桓,其乡人劝之行,桓曰:“夫干禄求进,所以行其志也。今后宫千数,其可损

乎?厩马万匹,其可减乎?左右权豪,其可去乎?”皆对曰:“不可。”桓乃慨然叹曰:“使桓生

行死归,于诸子何有哉!”遂隐身不出。

帝既诛梁冀,故旧恩敌,多受封爵:追赠皇后父邓香为车骑将军,封安阳侯;更封后母宣为昆

阳君,兄子康、秉皆为列侯,宗族皆列校、郎将,赏赐以巨万计。中常侍侯览上缣五千匹,帝赐爵

关内侯,又托以与议诛冀,进封高乡侯;又封小黄门刘普、赵忠等八人为乡侯。自是权势专归宦官

矣。五侯尤贪纵,倾动内外。时灾异数见,白马令甘陵李云露布上书,移副三府曰:“梁冀虽持权

专擅,虐流天下,今以罪行诛,犹召家臣扼杀之耳,而猥封谋臣万户以上;高祖闻之,得无见非!

西北列将,得无解体!孔子曰:‘帝者,谛也。’今官位错乱,小人谄进,财货公行,政化日损;

尺一拜用,不经御省,是帝欲不谤乎!”帝得奏震怒,下有司逮云,诏尚书都护剑戟送黄门北寺狱

,使中常侍管霸与御史、廷尉杂考之。时弘农五官掾杜众伤云以忠谏获罪,上书“愿与云同日死”

,帝愈怒,遂并下廷尉。大鸿胪陈蕃上疏曰:“李云所言,虽不识禁忌,干上逆旨,其意归于忠国

而已。昔高祖忍周昌不讳之谏,成帝赦-云腰领之诛,今日杀云,臣恐剖心之讥,复议于世矣!”

太常杨秉、雒阳市长沐茂、郎中上官资并上疏请云。帝恚甚,有司奏以为大有敬。诏切责蕃、秉,

免归田里,茂、资贬秩二等。时帝在濯龙池,管霸奏云等事,霸跪言曰:“李云野泽愚儒,杜众郡

中小吏,出于狂戆,不足加罪。”帝谓霸曰:“‘帝欲不谛’,是何等语,而常侍欲原之邪!”顾

使小黄门可其奏,云、众皆死狱中,于是嬖宠益横。太尉琼自度力不能制,乃称疾不起,上疏曰:

“陛下即位以来,未有胜政,诸梁秉权,竖宦充朝,李固、杜乔既以忠言横见残灭,而李云、杜众

复以直道继踵受诛,海内伤惧,益以怨结,朝野之人,以忠为讳。尚书周永,素事梁冀,假其威势

,见冀将衰,乃阳毁示忠,遂因坚计,亦取封侯。又,黄门挟邪,群辈相党,自冀兴盛,腹背相亲

,朝夕图谋,共构坚轨;临冀当诛,无可设巧,复记其恶以要爵赏。陛下不加清征,审别真伪,复

与忠臣并时显封,使-紫共色,粉墨杂糅,所谓抵金玉于沙砾,碎-璧于泥涂,四方闻之,莫不愤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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