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独秀的最后15年 第17节

张学良为情势所迫,与杨虎城商议,决心实行“兵谏”。1936年12月12日凌晨,张学良派出自己最亲信的卫队包围了华清池,扣留蒋介石,杨虎城的部队控制了西安城,扣押了陈诚、卫立煌、蒋鼎文等国民党军政要员10余人。随即通电全国,陈述其事变动因乃完全出于抗日救国,对蒋介石本人必定“保其安全,促其反省”,提出了改组南京政府、容纳各党各派共同负责救国、停止一切内战、立即释放上海被捕的救国会领袖,开放民众爱国运动、立即召开救国会议等八项抗日救国主张。这就是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

“西安事变”的消息传到南京老虎桥监狱,狱中囚犯听到蒋介石被张学良、杨虎城扣押在西安,无不高兴万分,欢声雷动。监狱当局立即奉命戒严,中央岗亭上架了两挺机枪,枪口对着各监房的出口,以防不测。典狱长大声喊道:“有再叫嚷者,拖出去枪毙!”但监房里还是人声鼎沸,不断地谈论着此事。有的说,“这一下蒋介石可完了”,有的又说,“蒋介石有钱有办法,也可能不会完蛋”,那些判长期徒刑的人则说,“我们有出狱的希望了”。各种各样的议论,不绝于耳。

濮德治立即将蒋介石在西安被扣的好消息告诉陈独秀,陈听说后简直像儿童过年那样的高兴。他赶快掏钱,托人去打酒买菜,他对濮德治、罗世凡两人说:“今天我们好好喝一杯,我生平滴酒不沾,今天定要喝个一醉方休!”

说话功夫间,陈独秀将书桌收拾干净,找来两个茶杯作酒杯,他先斟满一杯酒,高举齐眉说:“大革命以来,为共产主义而牺牲的烈士,请受奠此一杯,你们的深仇大恨今天有人给报了。”说完,他把酒酹在地上。接着,他又斟满了第二杯酒,呜咽起来说:“延年、乔年,为父的为你俩酹此一杯!”说完,他不禁老泪纵横,失声痛哭起来。濮德治与罗世凡都从未见过陈独秀痛哭流泪,急忙劝慰他一阵子。

陈独秀激愤地说:“人非木石,孰能无情。我看蒋介石这个独夫,此次难逃活命。东方国家的军事政变,很少不杀人的。”于是,他转悲为喜劝大家喝酒,濮德治、罗世凡和他一起痛饮了几杯。后来濮德治回忆此事时说:“这样儿童式的天真,事情一来,沉不住气,竟发生在陈独秀身上,不能说不有点稀奇。”①

①濮清泉,《我所知道的陈独秀》,《文史资料选辑》第71辑,中华书局,1980年10月。

“西安事变”爆发后,张学良立即电告中共中央,邀请派代表团来西安共商大计和处理捉蒋介石事宜。中共中央经过多次慎重研究,正确分析了事变的性质和可能出现的两种前途,一种是由引发的规模内战,削弱全国抗日力量;一种是由于事变的和平解决而结束“剿共”内战,早日实现民族抗战。

中共中央从民族的长远利益出发,提出了和平解决西安事变的方针,并派出周恩来、秦邦宪、叶剑英等为代表前往西安,说服张、杨和平解决“西安事变”。事变发生后,南京国民党政府中的亲日派何应钦立即下令“讨伐”张、杨,并电召赴欧美看病的亲日派头目汪精卫立即回国,企图取代蒋介石建立亲日政权。以宋美龄、宋子文为首的英美派,则坚决主张和平解决“西安事变”,积极开展营救蒋介石的活动。两派经过激烈较量之后,英美派终于占了上风。

12月22日,宋氏兄妹一行作为南京政府的代表到达西安,准备与张、杨谈判。23日,周恩来作为中共全权代表,参加了张、杨与宋氏兄妹的谈判。经过两天开诚布公的会谈,终于达成了六项和平协议。

即:(一)改组织国民党和国民政府,肃清亲日派,容纳抗日分子;(二)释放上海被捕的爱国领袖,释放一切政治犯,保障人民的自由权利;(三)停止“剿共”,联合红军抗日;(四)召开各党各派各界各军的救国会议,决定抗日救亡方针(五)与同情中国抗日的国家建立合作关系;(六)其他具体的救国办法。蒋介石被迫表示同意已达成的六项和平协议,25日蒋介石由张学良陪同飞离西安,返回南京,“西安事变”最终和平解决。

12月26日夜晚,南京城内一阵阵的爆竹声把陈独秀从睡梦中惊醒,监狱外面锣鼓喧天,灯火通明。一打听,才知道是蒋介石被放回南京了。陈独秀感到很怅然,再也不能入睡。第二天,他对濮德治说:

“看起来,蒋介石的统治是相当稳固的,不像我们分析的那样脆弱。”

“根据何在?”濮问道。

“从昨晚的爆竹声中,可以听出,他是有群众基础的。”

“爆竹是警察下命令放的嘛!”濮德治不以为然地说。

“下命令放的,最多只能放个把小时,昨晚放了一整夜,能说是命令的作用吗?”陈反驳道。

“不要凭感觉分析了。”

“只要不是瞎子聋子,也会认识到这一点。”

“只要不是儿童,谁也是不会作这样幼稚的分析。”濮德治顶撞道。

陈独秀没想到一向听话的濮德治竟然来反驳自己,气愤地指着濮的鼻子“你才幼稚呢,你以为蒋介石一吹就倒了吗?你们会走到无知盲动的地步。”

“你是老而幼稚,你以为蒋介石能一辈子称王称帝吗?你会走上机会主义的老路。”濮也很不服气地说。

陈一听“机会主义”这个名词,就条件反射地更加火冒三丈,拍桌大骂濮“无知”、“幼稚”、“没有进步”。濮德治害怕这样争吵下去又要招来典狱长的训斥,就只好忍着气轻声地说:“以后再看吧,历史会做出判断的。”陈独秀还在气头上,在那里喘着气,似乎没有听见濮德治在嘀咕着什么。这样,一场近似儿童般的争吵就暂时平息了。①

①濮清泉,《我所知道的陈独秀》,《文史资料选辑》第71辑,中华书局,1980年10月。

第六章狱中短歌骂尽“满朝文武”

五四运动时期,北洋军阀政府大规模逮捕爱国学生,仅6月3日和4日两天,北大被逮捕的学生就近千人,军阀政府“化校园为囹圄,待学生如俘虏”,全部关押在北大的法、理科校舍,全国最高学府一时变成了最大的监狱。为了安慰与鼓励大批被捕的爱国学生,6月8日,陈独秀在《每周评论》第25号上发表了《研究室与监狱一文,大声疾呼,号召青年人要把监狱变成研究室,立志达到人生最高尚优美的境界。他说道:

世界文明发源地有二:一是科学研究室,一是监狱。我们青年总要立志出了研究室就入监狱,出了监狱就入研究室,这是人生最高尚优美的生活。从两处发生的文明,才是真文明,才是有生命、有价值的文明。

陈独秀是这么说的,也这么去做,努力争取实现自己当年的诺言。这次入狱后,他就决心把研究室与监狱合而为一,充分利用与国民党斗争而争取得来的优待条件,把监狱当研究室,阅读大量书报,刻苦钻研学问,勤奋撰写论著,以另一种方式,争取“人生最高尚优美的生活”,为人类创造“有生命、有价值的文明”。为了治学著述的方便,陈独秀还在狱中自号“明宜”,并以此作为与友人通讯联系的化名。

1933年10月30日,五四运动中“打倒孔家店”的老战友,时为四川大学教授的吴虞,获悉陈独秀在狱中勤奋读书,潜心著述的消息后,非常高兴,夜半四点即兴赋诗:

早年谈易记儒生,意气翻惊四海横。

党锢固应关固计,罪言犹足见神明。

尽知大胆如王雅,何必高文似马卿。

万古江河真不废,新书还望狱中成。①

入狱之初,陈独秀对被捕、审讯、判决坚决不服,进行抗争,心烦意乱,只读点书,无心写作。大约经过一年多的思索和准备,他根据自己的兴趣、特长和朋友们的建议,拟定了一个庞大的著述计划,扬言“拟谋中国学术长足之进展”,自诩欲“制造中国年新政治学术之结晶,以谢国人”。②

①《吴虞日记》,《党史研究资料》,1980年第10期。

②王森然,《近代二十家评传》,书目文献出版社,1987年,第223页。

为此,他准备在两三年内,首先集中精力完成以下文字学著作:

《甲戌随笔》

卷一甲戌随笔。

卷二音韵文字杂志。

卷三古史资料。

《古音阴阳入互用例表》

《中国古代语音有复声母说》

《连语类编》

《荀子韵表及考释》

《屈宋韵表及考释》

《晋吕静韵集目》

《广韵东冬钟江中之古韵考》

《中国古史表》

(以上八篇合编为《古音阴阳入互用例表及其他》)

《实庵字说》

《识字初阶》

《干支为字母说》

(以上三篇后与陈独秀1913年在上海所著《字义类例》合编为《实庵字说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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