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独秀的最后15年 第11节

①柏文蔚,《五十年经历》,未刊。

②高语罕,《参加陈独秀先生葬仪感言》,重庆《大公报》1942年6月4日

第二次是“五四”运动爆发后的1919年6月,地点在北京。

1915年,陈独秀再度由日本返回祖国。时值日本帝国主义加紧侵略,袁世凯复辟帝制,思想文化界等尊孔复古逆流十分猖獗,乌烟瘴气,中国社会更加黑暗,民族危机日益深重。面对这种昏暗的时局,陈独秀于1915年9月15日,在上海毅然创办了著名刊物《青年杂志》(1916年第2卷1起改名为《新青年》——引者注)。

《新青年》高举“民主”与“科学”两面大旗,冲决封建网罗,推动了新文化运动的兴起和迅猛发展。1917年初,陈独秀被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聘为文科学长,《新青年》编辑部也随之由沪迁京。1918年12月,陈独秀又同李大钊等创办另一著名刊物《每周评论》。即以《新青年》、《每周评论》和北京大学为主要阵地,在陈独秀周围,团结了李大钊、鲁迅等一批新思想界名将,高举“文学革命”大旗,积极传播新思想、新文化,向封建势力及其腐朽的意识形态发起了猛烈的进攻,有力地推动了“五四”运动的爆发。

在“五四”运动的高潮中,1919年6月9日,陈独秀与李大钊等人共同研究,亲自起草了《北京市民宣言》,提出了取消民国四年、七年两次对日签约;免除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三个卖国贼和徐树铮、段芝贵、王怀庆三个手握重兵的皖系军阀将领等六人的官职,并驱逐出京等五条要求。并表示“倘政府不顾和平,不完全听从市民之希望,我等学生、商人、劳工、军人等,惟有直接行动,以图根本之改造。”《宣言》印好后,第二天,陈独秀就和高一涵一起到中央公园(今中山公园)喝茶的人群中去散发传单,群众“读后大声叫好,拍手欢呼”。

①洋政府却大为恐慌,视为“扔炸弹”,严命警署迅速捉拿印发传单之人。6月11日,陈独秀又约了邓初(邓仲纯——引者注)和高一涵等人上新世界去散发传单,陈独秀到新世界后“见戏声援场、书场、台内皆有电灯照耀,如同白日,不好散发传单”。于是,陈独秀与高一涵“两人只得上新世界屋顶花园,那里没有游人,也无电灯”。他们就“趁此机会,把传单从上面撒下去”。

由于陈独秀一到新世界,就引起了暗探的注意与跟踪,所以当晚10时许,当陈独秀正在屋顶花园散发传单时,立即被警察逮捕。当夜,反动当局又派出大批军警,围抄了陈独秀住宅,抄去书籍、信札等。陈独秀被捕后,在学生界、思想界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全国各大报刊,如《晨报》、《时报》、《时事新报》、《民国日报》、《申报》等,纷纷发表消息,刊登评论和社会团体、学者名流及学生们的营救电函,强烈谴责反动政府的倒行逆施,一致要求立即释放陈独秀。北京学生给警察厅的公函中说:这只能“激起全国学界再起波澜”。上海工业协会在电报中说:“大乱之机,将从此始。”

章士钊也在一份电报中说:“讵可复兴文网,重激众怒。”毛泽东也在《湘江评论》创刊号上发表文章,称陈独秀“是思想界的明星”,并说:“陈君之被捕,绝不能损及陈君的毫末,并且留着大大的一个纪念于新思潮,使他越发光辉远大。”陈独秀在押期间,“因粗食,故胃肠受病”。

①9月16日,在各界人士的营救下,警察厅同意以陈独秀胃病为由,保释出狱。陈独秀出狱后,北大同学召开了盛大的欢迎会。李大钊在《欢迎陈独秀出狱》一诗中,把陈的出狱描述为“光明复启”,说陈独秀的影响“好比花草的种子,被风吹散在遍地”。

陈独秀出狱后不久,应邀到武汉讲演,国内各报均以大字刊登,陈独秀的影响更大,社会声望更高了。对此,北洋军阀政府更加不安,立即派军警到陈宅门前监视,企图等他回来时再加逮捕。李大钊、高一涵等人立刻商量对策,派人到火车站将陈接至同乡好友、北大教授王星拱家中暂避风声。1920年1月,李大钊化装成外出收账的商人模样,雇一辆骡车,亲自将陈独秀送至天津,陈即由此乘外轮前往上海。从此以后,陈独秀在上海开始了创建中国共产党的活动。

①《宣言》原件在上海中共“一大”纪念馆,又见《民国日报》1919年6月4日。

②高一涵,《李大钊护送陈独秀脱险》。

③高一涵,《李大钊护送陈独秀脱险》。

第三次被捕是在中共成立仅3个月之后的1921年10月,地点在上海。

还在李大钊陪送陈独秀去天津的路上,两人即相约分别在南北方开展筹建中国共产党的工作。陈独秀到上海后,继续主持《新青年》的出版,大力开展社会主义宣传,为建党进行各种准备。不久,共产国际代表维金斯基等,经李大钊介绍,来沪与陈晤谈。陈独秀接受共产国际代表的建议,于2月至8月,在上海建立起中国共产党发起组,并被推为书记。

①周作人,《知堂回想录》,第356页。

经陈独秀、李大钊分别与各地先进分子联系,相继在北京、武汉、长沙和济南等地,也建立了共产党的早期组织。1921年1月,陈独秀受广东省长陈炯明之邀,担任了广东省政府教育委员长,指导重建了广州的党组织。

1921年7月23日,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上海召开,出席代表13人。陈独秀因在广东省教育委员会任职,不能离开,没有出席这次大会。但会议最后仍一致推选陈独秀为中央局总书记。中共一大后,陈独秀辞去广东的职务,于9月回上海专做党的工作。当时中央局没有专门的办公地点,开会便在陈独秀的寓所老渔阳里2号。

正当中共中央积极开展组织壮大工作的时候。10月4日下午2时许,有三个陌生人从前门闯入陈宅,先说要见陈独秀,又说要买《新青年》杂志。陈独秀从楼上下来,“见此情形想从后门出去”,但后门已有人把守,无法脱身,门外来了两部汽车,从车上跳下来几个人声称是租界巡捕房的,执行公务。

接着,不由分说地把陈独秀和妻子高君曼以及正在陈宅聚合的杨明斋、包惠僧、柯庆施一共5人押上了汽车,同时将屋内的《新青年》杂志和其他书刊资料,也搬上了另一部汽车。便衣继续守在陈宅,待捕来访者。陈独秀被押到法租界巡捕房后,化名王坦甫,其他人也都报了假姓名。

随后,上海法院院长褚辅成和《民国日报》副刊《觉悟》主编邵力子去陈家访问时,也被捕房布置在陈宅附近的便衣抓了进来。褚辅成到捕房后“一见陈独秀就拉着他的手说:‘仲甫,怎么回事,一到你家就把我拉到这儿来了!’”这一下陈独秀的身份暴露了。巡捕房的头头见

“王仲甫”就是陈独秀,高兴地打了个响梆子。褚、邵两人在问清身份后,随即释放,陈独秀等5人被关入牢房。第二天会审公堂审问,说包等人是陈的党徒。陈独秀说:“他们是我的客人,高是家庭妇女,客人陪我太太打牌,有事我负责任,与客人无关。”法庭将高释放,其余4人仍回监。陈独秀被捕后,各大报纸纷纷发表消息,闹得满城风雨。

苏俄政府驻华代表马林花了不少钱,请了法国律师马和承办这个案子,并通过马和与法国审判官交涉,法庭同意审讯之前,只要交足保金可以将陈独秀等人保出候审,但得随传随到。为了营救陈独秀,李达“通报各地的组织派人到上海来”,并电请孙中山先生设法营救。孙中山给上海法租界领事打了个电报,请他们释放陈独秀。

10月19日,法国会审公堂再审陈独秀等人。通过马和律师的辩护,最后宣布将陈独秀等人先行放出,天后需到公堂听会审结果。26日,陈独秀到公堂接受审判,法庭当堂宣布:查《新青年》已被封闭禁止出售,被告明知故犯,罚洋100元,销毁查抄书籍,释放陈独秀。①陈出狱后,继续在上海工作。

第四次是中共二大刚开后的1922年8月,地点也在上海。

从1921年7月召开一大到1922年7月二大前后,中国共产党的实际工作已经日益开展起来。作为中共总书记的陈独秀,经常与负责组织、宣传、工运的同志及各地方组织的负责人商讨工作,并不断在《共产党》、《新青年》等刊物上发表文章。

他的许多工作虽是秘密进行,但也难以完全避免暴露。特别是党的工作日益活跃,他的社会影响日益增大,使法国租界和上海反动当局日益感到威胁,便时时伺机对他再次实行逮捕,以绞杀方兴未艾的革命力量。于是便在1922年8月9日上午,陈独秀在上海法租界环龙路铭德里2号寓所,又被法国巡捕逮捕。他们还将查抄的书籍一并带到上海芦家湾总巡捕房。后来据陈独秀说这次被捕的直接原因是由于敌人的造谣中伤,“说我们得了俄罗斯的巨款”。

于是听信谣言的“华探杨某……向我的朋友董、白二君示意要敲竹杠,……穷人无钱被敲,我当时只得挺身就捕”①。陈独秀被捕事件,使进步团体极为愤慨。8月15日,北京《晨报》发表了自治同盟会、新中国会、共存社、改造同盟、马克思主义研究会、少年中国学会、非宗教大同盟、非基督教学生同盟、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马克思主义学说研究会等10个团体的联合宣言。

①《“一大”前后》(二)。

②《我们对于造谣中伤者之答辩》,《向导周报》第98期,1925年1月7日

宣言强烈谴责法国租界当局的横暴,深刻地揭露了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统治中国的种种罪行,热烈称颂陈独秀所代表的革命运动,是劳苦大众追求解放的正确道路,明确提出只有打倒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中国才有光明的前途。宣言还号召各地群众起来,举行示威运动,营救陈独秀。蔡元培、李石曾亦联名致电法国领事,要求释放陈独秀。在各方舆论的强大压力下,18日,上海法国领事当局开庭判决:陈独秀被罚款400元,交保释放;所抄书籍,一律销毁。①两年来,陈独秀接连两次被法租界当局逮捕,他这次出狱后没多久,便隐蔽起来。

①《民国日报》,1922年8月19日。

现今说的这次被捕是陈独秀的第五次被捕,也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被捕,时间是1932年10月,地点仍在上海。过去的被捕,每次都经过营救,很快获释,这次却被判刑坐了近5年的监狱。

还在1932年春天的时候,监狱中的原托派“中委”濮德治、宋逢春因狱中时疫流行,保外就医。陈独秀便把他俩吸收进来,重建了比较健全的5人“常委会”。陈仍为书记,委员彭述之、罗世凡、濮德治、宋逢春,秘书谢少珊。濮德治参加“常委”以后,有一天,他的爱人张颖新在路上碰到了在莫斯科留学时的同学费克勤。

此人与她的小姑费侠,在莫斯科时仅是未入党的团员,回国时即被逮捕,接着如徐恩曾说的“写了一张效忠保证书”,随即叛变了。因她们不知党内什么机密,无可出卖。费克勤加入中统组织后,与徐乃达、解叔达(均原是托派“战斗社”的成员)等人组织在一起,在徐恩曾的指挥下,专门搜捕共产党领袖,包括中国托派首领陈独秀。此时,国民党正悬赏3万元缉拿陈独秀。但张颖新不了解她们已是特务,就约费到家里去玩。那天正好陈独秀借濮家约见友人,让费克勤见着了。

事后,濮德治批评妻子粗心大意。陈独秀要濮德治立即搬家,次日濮德治就搬到法租界圣母路商福里222号去了。但这更引起了费克勤的疑心,情报很快就由她和费侠传到徐恩曾手中。

1932年10月15日那天,濮德治去上海虹口区有恒路春阳里210号托派中央常务秘书谢少珊家开会,由费克勤盯梢,国民党特务黄麻子等人即跟踪而至,来了个紧急搜捕。当场逮捕的有彭述之、濮德治、宋逢春、谢少珊4人。陈独秀因胃病不好,没有参加这次会议,本可幸免。后因惟一知道他家住址的谢少珊的出卖,他终于在当晚7点在上海法租界岳州路永兴里号的寓所被捕,致使托派中央这次被一网打尽。抓住陈独秀后,费克勤与国民党特务获得3万元奖金。

至于陈独秀如何被捕,当时国民党上海市市长吴铁城在给南京政府的两个密电中,是这样说的:陈独秀被捕后第三天,即17日的电报称,“……共党首领陈独秀在沪活动,前经与租界当局特别交涉,协同捕房侦查月余,兹咸日(15日)在虹口破获共党常委会议机关,捕获共党谢少珊等5人,按谢供地址,将陈独秀捕获。”②19日的代电,讲得更详细:

“……据共犯谢少珊称甘愿自首,并或将共产党首领陈独秀拘捕到案等语,即于当日下午7时,带同该犯至岳州路永兴里十一号楼上将共党首领陈独秀拘获……”③

①曾猛,《关于陈独秀被捕经过的情形》(未刊稿),曾猛是这次事件被捕者之一,也是谢少珊供出的地址。被捕时,曾正在印刷第13期《火花》。

②国民政府行政院档案,院密字第1277号,天字第16034号。

③国民政府行政院档案,院密字第1277号,天字第16034号。

不仅如此,谢少珊还供出了5名常委(包括陈独秀在内)的真实姓名和身份,以及托派中央的另外几处机关,其中有托派中央与外地组织联络机关,有《火花》的印刷机关等。所以,国民党特务又根据谢少珊口述的地点,逮捕了何资深、王平一、彭道之、梁有光、王晓春等另外5名托派骨干分子,致使这次事件,除谢外,最后共捕获并判刑者达人之多。谢少珊从此加入“中统”,改名为“谢力功”,意为国民党立了一功。可见,陈独秀这次被捕,完全是为托派内部叛徒谢少珊出卖,由国民党中统特务徐恩曾策划干的。

当时,国民党之所以逮捕陈独秀,主要是因为仍把陈独秀看作是“共党首领”。虽然,国民党早已知道陈独秀组织了中共内部小组织,成为中共的反对派。但是,它把陈的反对派的活动看成是共产党内部的矛盾,把陈独秀在“九一八”、“一二八”时期进行的“反日反国民党”活动,看成与共产党在农村进行的苏维埃运动一样,都是反对国民党统治,而不能容忍。因此,国民党政府一直把陈独秀当作中共领袖看待,说“该党专事赤化”,“严令警务人员密查拿办”,所以这次陈被捕,被国民党称为捕到了“久缉未获之共产党领袖”,以此大吹大擂,进行宣传。

陈独秀被捕后,被押到法租界嘉兴路巡捕房。看到彭述之、罗世凡、濮德治、宋逢春、谢少珊等5人早关在里面,开始大吃一惊,但立即镇定自若,淡然一笑道:“原以为就我一个人被捕,没想到你们都来了,这下我可有伴了。”彭述之悄声告诉他:“我现在是张次南,罗世凡是王兆群,宋逢春是王武,你不要弄错了。”陈独秀与彭述之、濮德治等人交换了各自被捕的经过,肯定问题是出在费克勤身上。在谈到他们几个人中可能是谢少珊叛变时,陈独秀却表示了与众不同的谅解态度。他说:“这孩子胆小,上一回逮捕,他就表现得很慌张,很不成熟。”②

①《沪上共犯陈独秀被捕记》,《晨报》,1932年10月31日。

②唐宝林,《访问宋逢春谈话记录》,1985年10月12日。

然后,他们进行了反对“引渡”的斗争,由于国民党早已与租界当局勾结好了,所以斗争失败。

10月17日,陈独秀一行被押到江苏高等法院第二分院开庭受理,从他们家中搜到的10箱文件书籍也随汽车送到。每人胸前缀了一个号码,陈独秀胸前缀的是“6号,因他是第6个被捕。赵镇镗推事升座第一法庭。捕房律师厉志山陈述破案经过后,提出依据《民国紧急治罪法》第2条第2款及同法第6条起诉,但有关事项尚需调查,要求改期会审。陈独秀因患胃病,来法庭前被送到二部局看病,因病情不严重,仍带来受审,但赵镇镗允许他坐下,彭述之等人则在一旁站着。

会审后,法院将情况报告了上海市长吴铁城,吴铁城对如何处置陈独秀,不敢擅自作主。18日用快电报告了南京政府行政院。他不知道陈独秀已被中共中央开除党籍,仍称之为“共党重要分子”。南京接到吴铁城电报后,立即下令将陈独秀、彭述之两人押解南京。

当时汪精卫已辞职赴德国,蒋介石在武汉。吴铁城不敢怠慢,命令上海警察局去火车站严加警戒。闸北五区警署临时安排保安大队一个排兵力在上海北站特别警戒。当天晚上,上海警察局将陈独秀、彭述之武装押解到北站,乘11点夜车押解到南京。火车轰隆隆地开出上海,陈独秀在京沪列车上“酣睡达旦,若平居之无事者然”。①到南京时,还未醒来,处危不惊,一时传为佳话。

①高语罕,《参与陈独秀先生葬仪感言》,《大公报》,1942年6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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