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章……一直默默跟在他身边的范章……总是臭着脸但不论如何都会帮自己的范章……他总是忽视的范章……
范章不应该那样痛苦的逝去……
怎么办?不论如何选都是错……若是可以牺牲的是自己该多好?
谢雨城霍然起身,离开房间。他从院子里的井中引出一些水来,用茶壶装了,从愆那的屋子里找到一些茶叶,草草地烹煮了一壶茶。他望着茶炉里跳动的金红火焰,手微微颤抖着,从怀中拿出一枚小瓷瓶。
他拔出瓶塞,面色苍白,手悬在已经被打开的壶盖上,任水蒸气灼烧着自己的手。
正当他狠下心,想要将瓶身倾倒的时候,忽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范章用担忧的双眸盯着他问,“你在干什么?”
谢雨城愣愣地望着他,神色大为不妥。范章一颗心向下沉,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瓷瓶,冷声问,“这是什么?”
谢雨城沉默片刻,才用嘶哑的声音低声说,“执念酒……”
范章的眼睛微微睁大,不敢置信和震惊失望交错着浮现在那漆黑的瞳仁中,“你要给谁喝?愆那?”
“……”
范章猛然一把揪住谢雨城的衣领,压低声音低吼道,“谢雨城!你他妈是不是真的疯了!!!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你真的可悲到这种地步了吗!!!”
在范章愤怒失望的眼神中,谢雨城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双利爪狠狠撕开。
“前世是前世!愆那不想和前世的记忆纠缠在一起!你有什么资格强迫他!”范章的声音也在颤抖,伤心终究化成泪水氤氲在眼眶里。谢雨城心中终究还是只在乎前世的秦桑。范章曾那么努力地希望这,希望有一天谢雨城会从执迷中醒来。可是如今他已经开始现出五衰相,他的时间不多了,也没有力气再追逐下去了。可是谢雨城却做出这种令人不齿的事来。
范章只觉得自己是个傻瓜。
谢雨城闭上眼睛,沉声说,”可是我不这么做……你会死……”
范章一愣,“你说什么?”
“在牢里,阿须云对你用的鞭刑……那鞭子上有药……”谢雨城伸手轻轻擦去范章脸颊上的眼泪,却不知自己眼中也早已湿润,“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
药……
看来自己忽然变成这样,果真不是巧合么……
范章呆呆地问,“这酒是阿须云给你的?”
“嗯……波旬从前从孟婆处得过一小瓶,后来波旬陨落,那酒便到了阿须云手里。”
“他的条件是……愆那?”
谢雨城沉默着点点头。
范章忽然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波旬对愆那有某种奇怪的执念,上一次愆那被他们救走,波旬抓到他们的时候竟那般愤怒,他当时几乎以为他们死定了。若是波旬知道谢雨城前世的身份,若是知道愆那恢复了前世记忆,并且还救了他前世的情人“私奔”了……会做出什么事来?
阿须云不想弄脏自己的手,所以便要借他们的手来做。只要除掉愆那,或是另愆那和波旬决裂,波旬便没有任何弱点了……
范章打了个冷战,忽然觉得那看上去清俊圣洁的药仙那样可怕。只怕他们能够顺利逃出孤独地狱,也是阿须云暗中安排……
凝望着面前状似平静却弥散着某种深沉绝望的谢雨城,范章忽然伸出手,紧紧抱住了对方。谢雨城的身体似乎还在微微颤抖,还未在选择的僵局中解放出来。
范章轻轻抚摸着谢雨城的后背。
谢雨城的身体微微一僵,泪滑下眼角。
“小黑……我该怎么做?我不能让你死……我不能失去你……”
范章轻轻松开他,抬起拿着瓶子的右手,轻轻松开。
清脆一声,瓶子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谢雨城呆住了。
范章那一向总是拽拽的面上,第一次露出笑容来。他的笑,竟如个少年人一般单纯。
“知道你愿意选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第166章 第六天魔 (7)
曙光带着股磅礴蒸腾的气势, 从东方缓缓展开, 金色的阳光如落雪般撒在汴梁如波浪般起伏的屋脊檐瓦之上。檀阳子坐在相国寺的佛塔上,望着面前从深蓝色的寂静中一点点苏醒的都城, 听着钟楼那边遥遥传来的古朴声音回荡在薄薄的稀云和晨鸟的翅膀之间。他想着或许罗辛已经回去地狱了,毕竟手掌心的符咒感应不到另外一半的位置。
这样也好, 他也放心些。
轻轻叹了口气, 刚想站起身,忽然听到塔下有人用温和清朗的声音说道, “道长, 好久不见。”
檀阳子一愣,低头去看。却见塔下立着一名灰衣僧人, 约莫五十出头,眉目慈善平和, 眼神宁静致远。却正是当初他来相国寺捉那只棘心鬼时,被鬼附身的观义法师。虽然已经是人间历两年前的事了, 但他还是依稀记得这位被深埋心中的嫉妒吞噬的高僧。
可是现在看到的观义和当初大不相同了,明明还是一样的眉眼,却似乎更加年轻, 也更加沉静。仿若整个人是遗忘深水,一片山间浮云那般, 令人看着便感觉到一种浮尘皆落万事皆空的安稳感,一面想要亲近, 一面又心生敬畏。
那是一种檀阳子在人类身上很少察觉到的温醇气息,他行走人间千年, 也不过见过寥寥十几人。看来这位观义法师在经历过那一场劫难后,竟顿悟了什么东西,境界飞跃数重,是名副其实的高僧了。
檀阳子轻盈跃下,落在观义法师的面前,微微颔首,“法师别来无恙。”
观义法师对着他双手合十郑重一拜,“多谢道长和另徒当日点化之恩,才能另愚僧有机会破迷开悟,明心见性。”
檀阳子道,“我不过是行必行之事,法师之修为造化,全在你自己。”
“若无你与另徒点化,令我不得不面对心魔,我只怕早已堕入迷障铸成滔天大错。大恩大德,贫僧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法师不必如此过谦。”
“不过今日见道长眉间纠结,似是有心事?”观义清静如缓水的声音不知为何,另檀阳子不知不觉卸下防备,只觉得十分安心。
檀阳子说,“我要去救一个人,前路险阻重重,我不知还能不能见到他。”
“只是如此?”
“……我亦不知该以何种心情面对他,不知此行是对是错。”
“可你还是决定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