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门佳媳 第418节

裴钦片刻才“嗯”了一声,“妹妹说得对,我也会尽快找父亲好生谈一谈的。”

兄妹两个说着话儿,很快便到了阜阳侯府。

因有裴钦同行,自是一路畅通,直接到了二门外,马车才停下。

裴钦待沈恒扶了季善下车,方与沈恒道:“妹夫,要不我让人带你先去我书房坐会儿,若母亲方便见你,我再打发人请你过去吧?”

沈恒却是道:“我知道你们大户人家规矩大,连儿子进母亲的内室都得避讳,但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吧,大不了我不进夫人的内室便是。”

不然他可不放心,谁知道会不会有陷阱,事关善善,他哪怕一丁点儿险都不敢冒,无论如何也要跟她一起!

裴钦略一思忖,也就约莫能猜到沈恒的想法了,道:“行吧,横竖妹夫也不是外人,母亲只怕也有话想与你说,那就一起吧。”

自有他的心腹小厮忙忙提了灯笼过来,裴钦便引着季善与沈恒,抄近道一路抵达了裴二夫人的院子。

就见院子内外都安安静静的,倒是瞧不出有什么紧张或是异样的气氛来,还是进了屋子,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和中药味儿,才让人确信,满院的安静不过只是表象罢了。

范妈妈许是听见了动静,自内室轻手轻脚出来了,瞧得果是裴钦带着季善沈恒回来了,霎时又惊又喜,忙上前屈膝一礼后,小声道:“二爷回来了,小姐和姑爷也来了,方才夫人还念叨着呢……”

裴钦忙低声问道:“母亲怎么样了?二奶奶呢,怎么是妈妈出来迎我们,您照顾母亲自来最妥帖,最是知道母亲的心,该您寸步不离守着母亲才是。”

范妈妈道:“夫人才撑不住,睡了过去,我怕哥儿想娘,便让二奶奶先回去了,二奶奶说待会儿还要过来的。那我这便进去叫醒夫人啊,瞧得小姐姑爷来了,夫人肯定很高兴。”

说着就要折回内室去。

“等一下。”让季善给叫住了,“夫人既睡着了,就让她睡吧,睡眠也是恢复身体的良药。只不知夫人现下情况如何,可有请大夫瞧过了?”

范妈妈见问,眼圈霎时红了,片刻才道:“请过大夫了,说外伤倒是不严重,就怕会引起头晕发烧,让今晚上千万要注意。方才也一直疼得厉害,好容易吃了药才眯了一会儿,我摸着额头已经有些烫了……”

季善忙道:“伤口包扎起来了吗,包扎之前可有用酒冲洗过?如今天儿越发热了,千万得时常用酒清洗涂抹伤口表面才是。”

如今连个破伤风针都没的打,要是一个不注意感染发炎了,可就真是要命了!

范妈妈道:“上金疮药之前,倒是有用酒冲洗过伤口,痛得夫人指甲都生生折断了……这是造的什么孽,活了半辈子,在娘家时父母兄长连一指甲都没舍得弾过的,如今临到老了,连孙子都有了,却还要受这样的气……”再忍不住“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说得裴钦心里大不是滋味儿,翕动了几次嘴唇后,正要说话儿,就听得里面传来了裴二夫人虚弱的声音:“是钦哥儿回来了吗……你妹妹来了没……”

范妈妈忙胡乱擦了泪,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内室去。

后面裴钦与季善见状,也忙跟了进去,只有沈恒不方便进去,等在了外面。

就见裴二夫人额头上包了一圈纱布,正脸色惨白的躺在床前,瞧得季善进来了,她忙挣扎着要坐起来,“善善,你来了,我……”

让范妈妈与季善忙忙抢上前,齐齐给按了回去,“您这是做什么,又不是外人,您躺着便是了。”

“是啊夫人,小姐又不是外人,大夫也说了,您如今只宜卧床静养,最好一动不动,您这是嫌自己还不够晕,还不够痛呢?”

裴二夫人这才躺了回去,却趁势握了季善的手,弱声道:“善善,还当我们娘儿俩下次再见,不定得是什么时候去了,没想到这么快便又再见了,还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我本来也不想再给你和姑爷添麻烦,再让你们闹心的,可又怕、怕万一自己熬不过去,有些话儿便再没机会与你说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话没说完,已让季善嗔怒的打断了,“不就头上破了个口子吗,皮外伤而已,多大点事儿,哪来的什么‘万一’?”

裴二夫人虚弱一笑,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一动就晕得厉害,眼前也是一阵阵发黑,真的很怕……好了,不说这些了,范妈妈,你把东西拿来吧。”

范妈妈便忙拭了泪,往多宝架上的抽屉里取东西去了,很快便捧了个匣子回来。

裴二夫人又道,“你替我打开吧,我实在没有力气。善善,这里面是四间铺子,两个庄子的房契和地契,都是我的嫁妆,一年也能有个三四千两的出息,就当是我给你补的嫁妆……我知道这点儿东西比起你这么多年的委屈和苦难,什么都算不上,你也不稀罕。可除了这些身外之物,我也没有别的可以给你了,你快收下吧……”

又与裴钦道:“钦哥儿,我把嫁妆的大头给了你妹妹,你千万可恼我,她这些年实在太苦,我要是连这点儿都不能补偿她,便是死了都不能瞑目……你以后也千万要对她好一些,除了你作为哥哥那一份儿,连同我和你父亲该对她的那一份儿好,也要一并给她,好不好?虽然欠她的是我这个母亲,可若母亲不在了,‘母债子偿’本来也是天经地义的,你说呢?”

说得裴钦眼泪也下来了,哑声道:“母亲您说什么呢,什么‘死’啊、‘不在了’的,嘴上也不说有个忌讳,您还这么年轻,大好的日子且在后头呢,再胡说八道,我可就要恼了。”

季善则是红着眼睛粗声道:“谁稀罕您这些身外之物的补偿了,我如今又不缺银子使了,以后还只会越来越不缺,您就算给我再多,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数字,算哪门子的补偿?您要真安心补偿我,就尽快好起来,亲自对我嘘寒问暖,亲自对我好,别想着假手儿子,您哪怕亲手给我做一件衣裳,一双鞋子,也比您这些房契地契强!”

裴二夫人原本灰暗无光的双眼霎时就有了一丝亮光,“真的,善善你真的愿意让我补偿你,想让我亲手给你做衣裳做鞋子吗?我年轻时绣活儿可好了,如今眼神虽不行了,技艺还在,只要你愿意,我肯定给你做,做多少都高兴……”

季善“嗯”了一声,“所以您更得尽快好起来,这样病歪歪的,别说做衣裳鞋子了,您连针都拿不动。也别东想西想,别心灰意冷,大不了和离……罢了,知道你们这样的人家,和离是绝不可能的,那你搬到庄子上去住,眼不见心不烦总可以了吧?到时候日子不知道多清闲自在,干嘛非要在这里钻牛角尖呢?”

只是头被砸破了个口子,至多也就会有点轻微的脑震荡而已,甚至连大夫也说了没大碍,何以裴二夫人还是这般的消沉悲观,只觉自己要熬不过这一关了?

说到底还不是凉透了心,心灰意冷所致,且病中的人本来心理也脆弱,那只要有了新的希望,自然也就能尽快好起来了。

第二百六一回 真妹妹遇上假妹妹

果然裴二夫人眼里的亮光越发多了,整个人瞧着也精神了些,道:“对啊,我可以去庄子上住嘛,我倒要看看,他们母子如今凭什么阻拦我,不让我去,不让我去是想下次直接把我砸死吗?真当我们程家是吃素的,真当我就该受他们的气不成,明明最委屈的就是我女儿,最伤心的就是我,结果不反省自己就算了,倒发作起我来,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这次绝不会妥协,我明儿就搬去庄子上住,他们要是敢给我扣帽子,说我‘不贤不孝’之类的,我就立时顶着头上的伤,满京城晃一圈儿去,到时候看丢脸的是谁,被人笑话儿唾弃的又是谁!”

一旁裴钦与范妈妈看在眼里,本来都想打断季善,让她别再添乱了的。

他们这样的人家和离不容易,当家主母好好儿的却要去庄子上长住,难道就容易了?家里的中馈怎么办,亲族之间和与京城各圈子之间非得夫人出面的交际应酬又该怎么办?还要防着旁人说嘴,于自己名声不利……

可瞧得裴二夫人霎时有了生机,与方才死气沉沉的样子判若两人,打断的话便都说不出口了。

可不是么,凭什么让母亲/夫人妥协呢,整件事情母亲/夫人有什么错,明明她才是最伤心的,结果还被打得头破血流,这次不拿出个强硬的态度来,下次祖母/太夫人岂非得越发变本加厉了?

连圣人都言“小受大走”,“父慈”也是放在“子孝”之前的,当婆婆的既然不慈在先,当儿媳的自然也不用再逆来顺受,那也不是孝顺,而是愚孝!

裴钦与范妈妈终究什么都没说。

季善已又道:“您这么想就对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别人怎么对您,您便怎么对别人便是了。不过也别说什么明儿就搬去庄子上的话,还是先养好了身体,再搬也不迟。”

裴二夫人却是道:“我这会儿已经觉得好多了,头也没那么晕了,身上也没那么乏力了,等再睡一觉起来后,肯定又能好多了,明儿搬正合适。”

她这会儿连多与她那刻薄跋扈的恶婆婆和金玉其表、实则是个伪君子的老爷再同住一个屋檐下一日,都觉得糟心!

季善见裴钦与范妈妈霎时又紧张起来,忙道:“明儿搬真不行,您伤的是头,最怕的就是有内伤,到时候一个不小心瘫了傻了什么的,岂不是后悔也迟了?若再连自己的儿女都给忘了……我们老家镇上就有个先例,走路时不小心摔了一脚,磕破了头,只当是小事,第二天就照常下地去了,结果忽然说倒就倒了,至今都不认人,也什么事儿都做不了,整个人都废了,家里人肠子都悔青了,又还有什么用?”

“真的会这么严重?”

裴二夫人有些吓住了,“那好吧,且等养好了身子后再搬吧,我可不愿连自己的儿女都忘记了,尤其是善善你,好容易我们娘儿俩才团聚了……多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如今也不差几日十来日了。等我搬去庄子上住后,你和姑爷便可以直接去庄子上见我,我们娘儿几个也能好好儿吃顿饭,好好儿说话儿了……可你们马上就要走了……”

情绪又低落了下来。

季善见状,道:“我们又不是走了就不来了,等开了年,相公进京春闱,我一多半还是要随他一起进京的,到时候不就又可以再见面了?我也会给您写信的,到时候与写给我们家小姑的信一并送进京,那些我做的牛肉干猪肉脯什么的,也都给您备一份,总成了吧?”

裴二夫人见她虽从头至尾都没有什么软言细语,也没有着意怎么安慰开解她,就是以一副闲话家常的架势,却反倒让她觉得放松,觉得亲切,好像母女两个从来没有分开过,从来就是这样相处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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