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门佳媳 第297节

余下孟竞看着季善惨白如纸的脸,连昏迷时都紧皱着的眉头,再想到她与沈恒素日的恩爱,心里就越发没底了,万一子晟兄真回不来了……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好在钱师爷安排的马车很快到了,杨嫂子忙站到季善面前,打算背她去上车。

孟竞却已直接打横抱起了她,大步往外走去。

杨嫂子与杨大见状,都有些回不过神来,二少爷这、这是做什么,怎么忽然就不避嫌了,莫不是情况紧急,给忘记了?一定是的,一定是的……夫妻两个忙按下心里怪异的感觉,追了上去。

一行人很快上了马车,艰难的往家赶,因路上满是淤泥和各种污物,很是不好走,一路上车里都是颠簸至极,可就算这样,季善依然一直没醒过来。

杨嫂子不由急了,低声与孟竞道:“二少爷,这急痛攻心不是该很快就能醒过来,钱师爷不是也这样说的吗?怎么沈娘子却到现在都没醒呢,她不会、不会再醒不过来了吧?”

孟竞心里只有更急的,道:“不要胡说,嫂夫人不过就是伤心过度,又疲劳过度,才会睡到现在的,任谁一夜不睡,也要狠睡一觉才能缓过来,她这才睡了多会儿呢?等到家后,杨嫂子你就守着嫂夫人,杨大哥你就去飘香接周婶子,我就去请大夫,一定要让嫂夫人尽快醒来才是!”

杨嫂子与杨大都应了“是”。

杨嫂子随即叹道:“这要是沈相公真回不来了,我倒宁愿沈娘子能多睡,最好睡上几日后才醒过来呢,不然一醒来就是那么残忍的消息,让她怎么受得了?这都叫什么事儿啊,明明这样一对儿璧人,明明都是好人,偏连个孩子都没有……不过没孩子没准儿反倒是好事,沈娘子终究还这么年轻,等三年过了,肯定要再嫁的,不然后半辈子还有几十年呢,总不能就让她为沈相公守到死吧……”

“闭嘴!”孟竞喝断了杨嫂子,“子晟兄一定能平安回来的,同样的话,我可不想再听到,尤其对着嫂夫人时,更是一个字都不许说,不然休怪我不客气,记住了吗?”

杨嫂子忙诺诺的应了“是”,不敢再说了。

孟竞这才长叹了一口气,看向了靠在杨嫂子肩上仍昏迷不醒的季善,若子晟兄真回不来了,那就像杨嫂子说的,嫂夫人还这么年轻,将来肯定要再嫁的,那他岂不是、岂不是就有机会了?

孟竞忙一甩头,把这不该有的念头甩出了脑海去,撩起车帘与车夫道:“大哥,能劳您再快一些吗?”

临近中午,一行人总算艰难的到了家。

仍是孟竞先下车,在杨嫂子的帮助下,打横抱起季善,便大步往屋里走去。

杨嫂子忙跟在了后面,留下杨大与车夫寒暄道谢。

将季善放到床上后,孟竞深深看了她一眼,便毅然往外走去,一面吩咐杨嫂子,“你先烧点儿热水,给嫂夫人整理一下,换身衣裳吧,我请大夫去了。”

杨嫂子在车上时才被孟竞斥责了,这会儿倒是不觉得他的言行有什么怪异了,忙道:“二少爷放心去您的,沈娘子和家里就交给我了。”

孟竞便“嗯”了一声,很快消失在了门后。

杨嫂子这才给季善盖好薄被,往厨房烧水去了,想了想,又抓了几把米,在旁边的小锅里熬上了粥。

季善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不停的做各种噩梦,好几次她都惨叫得自己都觉得瘆人,偏偏又怎么都醒不过来,只能一直不停的做噩梦下去,一直惨叫下去,简直苦不堪言。

终于在又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吓得她连连惨叫,拼命挣扎时,她大口喘息着猛地睁开了眼睛,清醒了过来。

就见自己正躺着自家的床上,窗外则阳光正好,还能听到阵阵的蝉鸣,不由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好好儿的睡个午觉,她都能鬼压床,也真是没谁了,问题她近来也没什么压力啊……季善想着,颈间忽然一阵痛,忙伸手一摸,果然是被她穿成了项链吊坠的结婚戒指硌痛了她。

因当初想着手上随时戴着戒指,实在做任何事都不方便,她便想出了个主意来,以一根红绳把结婚戒指穿起来,日日都悬挂在脖子上,那便跟日日都戴在手上没什么区别了。

自然,沈恒的结婚戒指她也是一样处理的,也给他穿了红绳,挂在了脖子上。

其结果就是,经常不是她,便是他,总会在不经意时,被项链上的戒指硌得一阵痛,却是谁也舍不得取下来……季善忽然僵住了,她想起了,她不是在睡午觉,她是晕倒了,因为沈恒他、他……

门外忽然响起周氏压低了的声音:“不管如何,肯定都要尽快把亲家公和亲家母追回来的,那可是他们的亲儿子,尤其亲家母,更是只得姑爷这一个亲儿子,如今却……不管最后找到姑爷时,他已成了什么样儿,总得让当爹娘的,见他最后一面才是。”

随即则是叶太太的声音:“是周妹子这话,不管怎么样,都得尽快告知沈老爷沈太太这事儿才是,可、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实在太痛、太痛了,要不,还是再等一两日,再让人去追沈老爷沈太太回来吧?万一,万一多等一日,就找到沈相公了,他也还、还好好儿的呢?”

季善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霎时破灭了,原来她没有记错,原来是真的,且听她娘和叶太太的话,分明至今沈恒他、他仍下落不明……

她不由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从昨儿知道噩耗起,便一直强忍着,决不许它们滑落的眼泪也终于再忍不住夺眶而出了。

周氏与叶太太听得动静,忙忙冲进屋里来,看见的就是季善捂着胸口,泪如雨下的情形。

周氏的眼泪霎时也决了堤,几步上前抱住了季善,“善善,你要哭就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吧,等哭过一场后,心里肯定就好受多了……不管怎么说,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你也还有我,还有飘香的大家伙儿,还有亲家公亲家母他们,我们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叶太太同样红肿的双眼也是泪盈于睫,跟着道:“是啊太太,你哭出来吧,千万别忍着,人这一辈子整整几十年,也什么事儿都可能遇上,只要熬过了眼下的痛,时间长了,自然也就好了……”

季善胡乱抹去脸上的泪,哑声打断了叶太太:“我不会哭的,我相公明明就好好儿的,迟早会回来,我有什么好哭的!也不必追我公婆回来,指不定还没追上他们,我相公就已经回来了,何必让他们虚惊一场,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可经不起这样的惊吓!”

说着又胡乱抹了一把脸上还是控制不住要往下掉的眼泪,看向周氏问道:“娘,我睡了多久,现在什么时辰了?”

周氏小声道:“你昏睡了整整一日一夜,这会儿马上就今儿的申时了……真是吓死我们了,怎么叫你你都不肯醒过来,要不是大夫说你没事儿,愿意醒来的时候,自然会醒来的,我都以为你也要、也要……”

哽咽得说不下去了,简直不敢想象,要是善善真醒不过来了,她该如何是好?亏得老天保佑!

季善忙挣扎着要下床,“我竟然睡了这么久!你们叫不醒我,不知道拿针狠狠的扎我吗,我痛得受不了了,自然就会醒过来了……不行,我得找我相公去了,他肯定正等着我去找他呢,只要我去了,一定一找一个准儿,他肯定就是在等我去找他!”

却是脚才刚挨到地,便瘫软到了地上去。

唬得周氏与叶太太忙一左一右搀起来,坐回了床上,才都急道:“善善你急什么呢,也不看看自己如今身体有多虚弱!你就算要去找姑爷,也要等自己养好了身体,有了力气后,再去也不迟啊!”

“是啊太太,您还是再休息一两日的,再去找沈相公也不迟,横竖衙门的人仍一直找着的,孟相公也隔不了一个时辰,便会让杨大回来,或是他自己回来,告知最新的进展,你就安心待在家里等消息吧……只是,太太别怪我说话直,这都快整整两天两夜了,洪水都退了,听说洪水流到城外后,还冲垮了好些河岸和两旁的树木,沈相公他只怕、只怕真的已经……太太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才是。”

季善哑声与叶太太道:“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才说这些话的,可我为什么要做好心理准备,明明现在就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说明我相公仍大有生还的机会,我为什么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了!除非亲眼看到他的尸体了,否则我绝不会相信他已经不在了,绝不会接受的,我一定要去找他,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说完看向周氏,“娘,有什么吃的吗?劳您给我拿些来,我吃饱了身上自然就有力气了!”

周氏闻言,想着不管怎么说,只要她肯吃东西就是好事,忙道:“一直煨着粥的,就是防着你醒了要吃,我马上去给你端啊,待会儿我再给你炖个鸡汤,让你好生补补身体,瞧你才两日功夫,就瘦成什么样儿了!”

一边心疼的抱怨着,一边忙忙出门去了。

季善这才看向叶太太,歉然道:“方才我不是有意与您说重话的,实在、实在……总归我相信我相公他一定能平安归来的!”

叶太太摆手道:“我明白太太的心情,当初我的文儿……我也是怎么都不肯接受那个残酷的事实,我不知道求了老天爷多少次,我愿意以我的命换他的命,可终究还是只能接受。当然,沈相公他吉人天相,肯定跟我的文儿不一样,如今他也的确只是下落不明,那便一切都有可能。只是太太一定要先养好了自己的身体,才能去找沈相公,不然你若有个什么差池,可让你的亲人们怎么办,让飘香上下十几口子人怎么办?”

顿了顿,“若不是大夫说了,太太需要静养,我家老头子和叶广,还有店里所有人都要来守着太太了,但这次洪灾对整个府城都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如今城里是什么都紧缺,什么都拿了银子去也买不到,店里自然也没法儿开张了。所以太太实在犯不着拖着虚弱的身体亲自去找沈相公,大可让叶广代你去,他本来就是你的徒弟,难道不该替你分忧吗?正好店里人手也不少,索性给分成两拨,沿着河岸两边把官府的人找过的地方都再找一遍,指不定就能找到沈相公了呢?”

就算明知自己去找也极有可能是徒劳,季善亦肯定是要去的,不然就这样在家里度日如年的干等消息,她真的要疯的……

季善因说道:“那就让店里的人分作两拨,一拨叶广带着,一拨我带着,去找吧,如此我身边有人照应了,大家伙儿自然也就能放心了。”

正说着,周氏端着白粥和小菜回来了。

季善忙接过,大口大口的吃起来,虽然她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仍是拼命的往嘴里塞,直塞得自己差点儿干呕了起来,仍不肯停下。

还与周氏道:“娘,再去给我盛一碗粥来吧,除了粥,还有其他吃的没?都给我拿来,我这会儿已经觉得有些力气了,等再多吃一些东西后,肯定会更有力气更精神。”

周氏与叶太太都看得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心里是既盼着能快些找到沈恒的尸体,好让季善接受现实,别再自欺欺人;又怕找到沈恒时,他真的已是一具尸体,季善根本受不住那个打击,还不如一直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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