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高保勖口中的那件事,是他继位后因心中畏惧做出的一项决定。
高保勖打算设堤坝阻截江陵周边河流,硬生生造出一片“北海”来,想以此阻挡来日宋军的入侵。
高保勖以为他的“北海计划”有所泄露,赵德秀是遣使来斥责他的。
这一猜测,让高保勖彻底软了下来。
心中再如何畏惧,赵德秀的使者都已至江陵城中,高保勖不可能不见。
高保勖急切地对孙光宪说道:
“你速将使者迎至正厅,吾一会便至。”
孙光宪领命后,立即转身离去。
待孙光宪离开后,高保勖看了一下衣衫不整的自己,连大呼左右道:
“快给吾取正服,速去!”
第118章 假道伐虢 龙吟南平
卢多逊在正厅中并未等待多久。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身穿王服,头戴王冠的高保勖就一脸恭敬的来到厅中。
华夏冠冕,首重威仪。
常人穿上王侯冠冕,都会为自身带来几分威势。
高保勖执意要穿王服,为的想通过冠冕带来的威仪,让宋使面对他时,能多上几分敬意。
然高保勖常年沉溺酒色,导致他身体瘦弱,单薄的身体,根本无法撑起身上的冠冕。
瘦弱的身体,配上枯黄的面色,让卢多逊在见到高保勖时,心中自然地浮现了一个比喻:
沐猴而冠!
高保勖不知道的是,他的苦心安排并未让卢多逊重视起他,反而多了几分轻视。
纵算高保勖的身躯,能撑起威严的王侯冠冕,卢多逊就会重视他吗?
冠冕对一人威仪的加持,永远只是锦上添花。
乱世之中,一人威仪,由功绩而生。
似赵德秀,自封王以来,在军中多以常服示人。
尽管如此,在悍将遍布的宋军中,现在哪一人敢直视他?
迎着卢多逊的注视,高保勖一脸庄严的来到王座上坐下。
高保勖一坐下,便开口问道:
“太原王派上使来此,所为何事?”
哪怕心中颇有轻视,但考虑到赵德秀的名声,卢多逊还是简单对高保勖行了一礼,而后说道:
“武平不臣,天子震怒,命太原王兴师伐罪。
欲伐武平,需借道贵国。
太原王派臣前来,是想与南平王商议此事。”
大宋的疆域并不与武平国直接接壤。
卢多逊话音一落,高保勖心中的紧张情绪就陡然消散不少。
卢多逊的话意味着,宋廷目前暂不知他欲“营造北海”一事。
然还未轻松一会,高保勖就突然意识到不对:
“周行逢不臣?”
不理政事的高保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事。
作为一同割据湖湘的两个政权,南平与武平之间,私下里联系紧密。
在高保勖的印象中,周行逢在武平国内是作威作福不错,然他对大宋一直恭谨的很。
见高保勖面露疑惑,卢多逊将周行逢的罪行一一说了出来。
当说至“拒不派兵”一罪时,卢多逊有意无意间看了高保勖一眼。
这一眼看的高保勖心肝一颤。
昔日赵德秀派潘美通知的是武平与南平二国。
武平未派兵相助,南平亦没有。
好在卢多逊并未深究这一点,当阐述完周行逢的罪行后,卢多逊接着开口说道:
“武平国叛乱在即,还望南平王能相助我国。”
周行逢可不是高保勖。
一旦宋军南征的消息传至武平,周行逢势不会坐以待毙。
听完卢多逊的请求后,高保勖迟疑了起来。
高保勖自幼有才能,深受父亲高从诲喜爱。
后他兄长高保融继位后,知道自身才能不及高保勖,便将一应政务交给高保勖处理,高保勖处理的井井有条。
虽说继位后高保勖逐渐荒废政事,但他的见识并未消失。
听到赵德秀的借道请求后,高保勖心中立即浮现两个典故:
假道伐虢,唇亡齿寒。
当想起这两个典故后,高保勖便不想答应卢多逊的请求。
但严厉拒绝,高保勖肯定是做不到的。
在思索了一番后,高保勖便开口说道:
“上朝天兵,军威深重。
我国百姓,向来未见过大世面。
若天兵一旦入国,势必会引起百姓不安。
还望上使回禀太原王,请太原王体恤百姓之心。”
每说一句话,高保勖都显得小心翼翼,并仔细观察着卢多逊的神色。
高保勖发现,直到当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卢多逊的脸色都未出现变化。
卢多逊的淡定,反而让高保勖,变得愈发担忧起来。
可话都已经说出口,高保勖又无法收回来。
等了一会,见高保勖不再有其他言语后,卢多逊说道:
“臣会如实将南平王的话带回。”
说完这句话后,卢多逊便行礼告辞。
见卢多逊果断离去,高保勖有心阻拦,却又不知阻拦下后能说什么。
为保祖宗基业,借道是不可能借的!
数日后,卢多逊回到了襄州城中。
来向赵德秀复命时,赵德秀恰在与众将商议军事。
见卢多逊归来,赵德秀开口问道:
“高保勖态度如何?”
面对赵德秀的询问,卢多逊一五一十地将高保勖的话,传达了出来。
高保勖的回答,让赵德秀冷哼了一声。
察觉到赵德秀的态度后,在座的崔翰,先开口评价道:
“给脸不要脸。”
崔翰这评价一出,在座众将纷纷点头。
不亏出身名门,这句评价可谓一针见血。
当崔翰评价完后,马仁拱手向赵德秀说道:
“既高保勖不从王命,那就打。
先灭南平,再攻武平!”
马仁的话,引得了众将的附议。
数万大军囤聚襄州,灭国之战一触即发。
高保勖以为他不借道,就能阻止这一战吗?
在众将附议时,潘美说道:
“南平可伐,然需先找个缘由。”
宋军是王师,出师有名是必要的。
而因在先前的檄文中,赵德秀意欲对南平与武平分而击之,并未提及南平的罪行。
所以得临时找个,说的过去的新理由。
好在赵德秀早就预料到这一点。
“我军是王师,不可轻言“讨伐”,不然有损我朝形象。
我军入南平国境,不一定要用讨罪的名义。”
“今周行逢叛乱在即,南平国弱,想来难以抵抗武平军的进攻。
南平是我朝藩属,今藩属国危在旦夕,我军要不要救?”
“另外高保勖是高保融之弟。
依礼制,高保融病逝后,当由其子高继冲继任。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南平王位,哪轮的到一位王弟继承!
王位传承不依礼制,容易生出内乱。
作为宗主国,这一件事我朝要不要了解?”
赵德秀这话一出,坐在众将中的赵光义猛地抬起头。
不知是不是错觉,赵光义总觉得赵德秀话中有话。
赵光义是有些狐疑,但众将听完赵德秀的话后,则是面露喜色。
还是太原王思维敏捷。
说完后,赵德秀看向诸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