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让董太后的侄子董重以骠骑将军开府,同时兼掌卫尉,领虎贲禁卫彻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箴言,并剥离羽林军中勇武之士,给董重增兵至一千五百人。
亲妈还是更可靠一些。
大汉毕竟是以孝立国的。
这态势表现得很明显,朝中无人再言及立储之事,但私下串联得更凶了。
……
……
几天后,董重与中常侍吕强一同禀报,说卫尉公车署收到济南人唐周上书密告,告发其师张角聚众谋反。
唐周称,张角已挟持安平王刘续与甘陵王刘忠,并已在各州郡布置三十六个大方,以黄巾为军,在雒阳以及天下州郡官廨都写了‘甲子’字样。
并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为号,准备于三月初五各州郡同时起事。(三月初五是甲子年甲子日)
同时,唐周还举告黄巾雒阳大方马元义,说其正在与长乐太仆封、中常侍徐奉等人联系,以宦官为内应。
刘宏追查唐周的底细,中常侍吕强等人很快拿出了结果唐周是党人。
刘宏在西园狂怒了整整一日。
随后咬牙切齿的下诏,拜卢植为北中郎将,率领北军五营将士,前往冀州平定黄巾。
又诏令宗员担任护乌桓中郎将,赴幽州征募乌桓突骑,作为卢植的副手。
同时,拜河南尹何进为大将军,率左右羽林军驻于都亭,修理器械整饬部队,并彻查黄巾雒阳大方马元义串联谋逆之事。
何进官高位尊,但却无法再掌北军五营。
羽林军虽也有五营,可此时这部队纯粹是勋贵混饭吃的编制,不仅军备不齐,而且老的老小的小,青壮都没几个……
羽林里边原本倒也有些高手,但这些高手全都已经被调到了虎贲禁卫。
但无论如何,这是大将军,是天下最高武职,也是外戚惯例职务。
执掌羽林拱卫京师,也是外戚惯例差遣。
而与此同时,在天子的诏令刚刚下达,还没传出雒阳的时候,在卢植还没开始整军出动的时候,在何进都尚未进入羽林军大营的时候……
许多官员与豪族就像是未卜先知一样动了起来。
冀州刺史王芬离岗南下。
常山国相冯巡离岗南下。
钜鹿太守郭典离岗南下……
许多冀州豪族也纷纷开始聚拢人手。
……
此时,张宝已经带着刘备到了钜鹿郡广宗县。
大贤良师张角正在此处……城内。
城里到处都是石灰,也到处都是病患。
看起来,似乎是在这里控制疫病……或者说在隔离。
城里已经没有官吏了,估计都跑了,反正刘备是在官廨里见到张角的。
这官廨里没别人,只有张角。
他看起来也像是在自我隔离……
与刘备想象中不一样,张角完全没有仙风道骨的样子,他看起来就像是个中年士人是的,士人,不是道人。
虽说穿着道服,但张角看起来仍然不太像道士,更像个儒士。
他和张宝明显不是亲兄弟,两人面貌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张角很瘦,颧骨高耸,头发花白,看起来也很疲惫,有明显的病痛之相。
戴着布巾捂了口鼻,只能看到上半张脸,时不时还会捂住嘴咳嗽一下。
虽说身躯依然笔直,但走路时手里的青竹杖却落得很重,看起来很吃力。
见了张宝之后,张角有些微怒:“为何不在下曲阳任事?此处你不该来!”
这位大贤良师语速相当快,显然做事是不怎么拖泥带水的。
“是。弟子只是带刘玄德来此见大贤良师,弟子这就回去。”
张宝竟然是自称弟子的,且说完便走毫不停留。
“刘玄德?……哦,广阳长史,贫道听过。”
张角看了看刘备,在官廨的矮几上坐了下来:“眼下贫道无暇招待你,你也莫要离我太近……若有事便请直说。”
“此地在控疫?大贤良师也染了疫?”
刘备皱起了眉头。
“寒疫,要过人的。”
张角点了点头:“你来此只问此事吗?”
后汉书:
时王美人任娠,畏后,乃服药欲除之,而胎安不动,又数梦负日而行。
四年,生皇子协,后遂杀美人。
帝大怒,欲废后,诸宦官固请得止。
董太后自养协,号曰董侯。
注:何氏被立为皇后时,何进并没有封侯。直到黄巾之后,何进抓捕马元义(当时已是六月,并不是黄巾起义之前)才得以封侯。
第136章 何谓天师!
“备来此,只是想问大贤良师,若苍天死,黄天立,天下真会大吉吗?”
见张角不打算说太多,刘备便直接问道:“大贤良师如今以祝由之术揽众,与往年大有不同。我能在此见到大贤良师,显然大贤良师并未严防管制,反倒是在纵容祝由之术流传。”
“但人一旦多了,就必然良莠不齐。此术大出,天下万贼必纷纷效仿,只要有人稍有恶心,太平之道……便将与贼道等同。”
“那太平便只剩了黄巾,黄巾便只剩了蛾贼。”
“天下人会将太平之世视为蛾贼之世,如何能致太平?”
张角抬起头,认真的打量了刘备一番,眼里有几分惊讶。
目光汇聚之间,那原本平平无奇的儒士面貌,似乎有了一丝别的样子,像是含了几分慈心,也像是含了几分杀心。
张角蒙着口鼻,刘备只能看到眼眉,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哪儿见过这种眼神面相,但一时想不起来。
“贫道听过刘长史善名,本以为长史是来斥责贫道或是劝告贫道……却没想到长史竟有兼善之心。”
张角微微闭眼,点了点头,将语速放得很慢:“可如今这天下,本就已是贼道大兴啊……刘长史也建了偌大医馆,想必也明白贫道为何要施祝由之术。贫道也想问长史,这天下人患的,是何等病痛?”
祝由之术不是巫术,这是《黄帝内经》中的‘移精变气’,实际上就是以心理安慰来改变患者的精气神,提升患者信心,以更好的状态抵抗疾病,这是一直以来的正统医学观念,也是现代医学遵循的观念。
在遇到只能依靠人的免疫力来抵抗的疾病时,安慰剂的效果有时远远胜过寻常医药,刘备自然是理解的。
只是,张角的问题刘备没法回答。
天下人患的病,何止一种?
“请大贤良师教我。”
刘备拱手求教。
“天下人只有一种病……饥病。”
张角的语气变得轻缓:“刘长史也曾救民于饥,贫道是敬重的……贫道前些年行走天下悬壶治人,刘长史可知,贫道用得最多的一味药是什么?”
刘备沉默了一会儿,脸上起了一丝苦笑:“想来是……米。”
“长史果然深通医国之道。”
张角点头:“就是米……这天下之病,皆因无米而起。”
“贫道也曾治病,却发现医术治得了病,却救不了人……”
“后来贫道治人,广授弟子以结大善之名,却被捕下狱,说贫道有不轨之心……幸好弟子有人得联宫中,使贫道得赦而出。”
“那时贫道乃知,天子并非无德恶徒,只是天子饥困尤甚于民,竟连子嗣都养不得。”
“天子饥于传继,士人饥于权位,豪右饥于家势,胥吏饥于财货。”
“庶民……饥于怯懦!”
“朝廷三十税一,郡县却一税三十!贫道本有嗔怒,也曾仗剑问诘。”
“可治人之后却发现,天子确有天子之饥难,官吏也确有官吏之苦,竟不能一概视其为毒。”
“但府库存米却不贡京师,豪右存粮却长霉生虫,民间草木泥土皆啃光,乃至人互食……斗米万钱,而庶民竟仍未思变!”
“这天下,病了啊。”
“贫道治病活不了人,治人也活不了人……便是再治下去,也不过是害人多受些苦难罢了。”
“于是贫道起了妄念,想要治这天下之病。”
“但天下之病仅此一症……”
“贫道愚昧无知,不知将来种种,只知若以米汤佐以祝由,便能活人无数!”
“可如今米在何处?”
“贫道一人一家之力,治不得天下之病,因此心里又有了贪念。”
“贪天子效之,贪刘长史这般善人效之,贪天下人皆效之!以米……活人!”
“是官是贼有何分别?皆行祝由又如何?天下贼皆加黄巾又如何?贫道被视为蛾贼又如何?!”
“你自称大耳贼……不也一样活人无数吗?”
“道法自然,人亦如是……”
“能活人者,便为黄天!!”
……
刘备懂了。
太平道不仅仅是要反,张角的理想比造反更反,世人都小觑了他!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不是箴言,这是信仰……
太平道本就是米道!
张角根本就不在意什么造反不造反,他看起来不像道人,但他却是入世的真修。
张角本来什么都不缺,他已有数十万门徒,他不缺钱粮,不缺名望……官吏不敢惹他,天灾饥荒碍不着他,他本来可以过得比天下所有豪族都豪!
可很多人不问他为何入世,只说他聚众作乱,非要站在世家豪右的角度妄谈忠义,却忘了自己的立场……你是草民还是豪门?
张角已经是天下最大的宗教领袖了!他比豪族还要豪族!他可以比天子过得舒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