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摇着头看着王萌:“虽说这点事对令尊而言可能不算什么,但他不可能冒着与司隶校尉公开为敌的风险捞你,反正进诏狱的又不是他……”
王萌默然不语。
他知道刘备说的是对的,但他也没办法,只能等,等干爹开恩。
这是司隶校尉在栽赃陷害,属于恶性斗争,也就是说,谁救他,谁就是司隶校尉阳球的敌人。
愿意招惹阳球的人,真的不多……那是个不择手段的酷吏,谁都敢咬。
王甫愿意付出太大的代价救干儿子么?
王萌自己也知道,几率不太大。
“我若是你,现在就会想办法让真正扛得住这事儿的人进来一起扛……得让个子高的把天顶住,这天才塌不下来啊,你说对不?”
刘备摇着头笑了一句。
“你什么意思?”
王萌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又没怎么明白。
“意思就是……”
刘备搓了搓手指:“你要是意思意思,我就告诉你我的意思。”
“在这诏狱你还如此贪财!你自己都出不去,还想指点我?”
王萌别过头,不理会刘备。
“哈哈……我的罪名只不过是打人而已,只要交了赎罪钱就能出去,天子爱钱,永乐宫也爱钱,王少府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刘备继续搓手指:“所以我一开始就是找你借钱啊,别怪我刚才打你,谁让你一开始不理我的?”
“哼,我总得出去了才有钱给你……你先说。”
王萌打量了一下刘备,决定先听听看。
“狱卒!牢头儿!来来来……去这位王少府家里,让他家的人带钱过来给我赎罪,要多少钱你们自己找他家要啊……”
刘备凑到牢门栏杆开始喊。
牢外当然是阳球手下的黑衣卫,听了声音很配合的过来了:“王少府,怎么说?”
“你!”
王萌忍下这口气:“行,你的赎罪钱没问题,带我家人过来,一定给。”
“早这样不就行了嘛,还挨一身伤,你看……”
刘备搓了搓手:“呐,我和你说道一番啊……你看,你现在是谋逆之罪,谁救你都得惹一身骚,对吧?所以任何人都不可能捞你,除了天子,谁都救不得你。”
“但如果现在是令尊和你一起在这里呢?你觉得,天子,还有你那些叔伯兄弟会不会立刻搭救令尊?”
刘备说着,朝王萌挑了挑眉:“人的身份不一样啊,哪怕令尊犯下再大的罪,只要有天子眷顾,他就不会倒。但你……还入不了天子的眼。”
王萌皱起了眉头,但没说话。
“你应该知道,天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杀令尊的……”
刘备说完又顿了顿:“如果你让令尊进来和你蹲在一起,无论是天子还是你的那些干叔叔干弟弟,全都会一起保住令尊,那么……你,不就能跟着一起出去了么?”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罪名落到家父身上?”
王萌皱着眉头,感觉刘备说得有道理,但又觉得这玩意不合情理。
“你那点罪名,对令尊而言算个屁……顶多就是进来逛半个时辰,然后就得被天子召回去。”
刘备嗤笑一声:“但这种对令尊而言算个屁的罪名,却能要了你的命!你自己想想吧……”
王萌沉默许久,思索着,没有说话。
连饭都没吃。
直到几个时辰后,牢门外传来黑衣卫的声音:“王少府,你家里人来了,要为这位刘军尉赎罪需要二百万钱。但你不能和任何人见面,只能说给还是不给。”
“……给。”
王萌抬头,扑向牢门:“我要见阳方正!”
第35章 斩草除根
光和二年四月,雒阳宫,西园。
此处是天子刘宏新建的宫邸,占地极广,为此还拓了雒阳西城,将西市往外迁了十余里。
为了建这西邸,刘宏广征天下奇花异草植入暖房,还从各地取了瑰丽奇石,引洛水入园绕流其间,将其布置成山川河流,使天下名景皆在其中。
或许,身处其间,便如江山在怀天下在手吧。
除亭台宫殿之外,西园还布置了市场商铺,让采女扮演商贾,看起来很有一番市井风貌。
这条商业街其实是真的要营业的,而且交易额非常大。
里面的商品,是官位。
这西园耗费无数开销巨大,全都靠卖官维持。
皇帝为了搞装修,也是不容易……
刘宏此时正乘着一辆驴车在他的商业街穿行,驾车的是个身上没什么布料的采女。
不过,刚行到暖房外的温泉湖,刘宏正待下水,大殿中奔来一个宦官:“陛下,司隶校尉阳球求见。”
刘宏皱着眉头有些无奈:“张让,我让你替冠军侯守此大殿,就是为了得几分清净,你却总如阿公一般……”
“小臣也是为了让陛下松快啊……那阳方正向来刚戾执拗,若是陛下不见,只怕他日日前来,更不得清净。”
张让低眉顺眼的解释道。
“罢了罢了,你和赵忠两人啊……一个张阿公迫我勤政,一个赵阿母嗦嗦……”
刘宏嘴里埋怨着,但还是穿上衣服去了大殿。
其实刘宏在后廷是很和善的,不仅把太监称为父母,而且从来不以朕自称。
不过,面对官员时就不一样了。
……
“陛下,永乐少府王萌已在狱中招认,是中常侍王甫指使他制作兵甲……臣请缉拿王甫查办!”
阳球正在恳求天子下诏。
“此攀咬之辞,不当偏信。”
刘宏摇头不允,声色冷漠:“阳方正,冠军侯何许人,朕比你清楚。”
“陛下,臣也不信王甫会行大逆,但王萌是其养子,子言父罪,臣必须得查。”
阳球并不退让,拱手再求:“而且那王萌家中所藏皆是虎贲禁卫甲胄,此人又是永乐宫行走,事关陛下与太后安危,请陛下诏王甫入监详查。”
“唉……冠军侯忠勇,怎会谋逆?此事谁都不信。”
张让出来打圆场:“不过话说回来,陛下,正是因为不信,所以才该问个明白,否则岂不是反而污了冠军侯的清白?”
说到此,张让又看向阳球:“阳司隶乃方正之人,想必是有分寸的。”
“是啊,陛下,臣请先收王甫入监盘问,也是配合调查,待问清楚了,臣也好尽快结案。”
阳球见张让帮自己说话,有些诧异,但也随着话头将缉拿换成了盘问和配合调查。
这听起来就舒服多了。
刘宏想了想,也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便诏冠军侯入监自辩吧。”
“陛下英明!”
阳球拜谢,又看了一眼张让,却见张让也看着他,眼里意味深长。
阳球低下头,退出堂外,快步离开西邸,飞马而回。
随后司隶校尉缇骑倾巢而动,中常侍王甫被拿入诏狱。
由于正逢王甫五十岁生辰,与其关系亲密之人都去贺寿,缇骑正好大肆抓捕,王甫的亲眷几乎被一扫而空,沛相王吉也在其中。
……
刘备没当狱霸了,而是穿上了狱卒的衣服。
这倒不是被司隶校尉收编了,而是阳球要保障他的生命安全。
毕竟让王萌坑爹,坑得王甫入狱的是刘备。
王甫家中势力极大,其家族兄弟子侄个个为官,司隶校尉缇骑正在满天下的缉捕,在王甫和王萌等人被弄死之前,刘备出去可不太安全。
不仅刘备在牢里,左沅也在,不过,她不是狱卒,而是证人以‘沛国贡女’的身份,举证沛相王吉为帮王甫敛财,残杀百姓作恶多端。
这并不是栽赃,是实情,只是需要个证人罢了。
王吉在沛国动辄因小事杀人,或者说动辄栽赃,然后杀人。
凡是惹他不满或他想惹人不满的,大多都会被他串成一串拖在马后游街。
即便是游街之人已死,尸体腐败,依然会将尸骨用绳索连接,继续拖行,直至绳索崩断骨骸四散。
在沛国任上不过几年,王吉杀人逾万,也因此敛财逾亿。
王甫家中亲族大多是这个德行,阳球将他们一网打尽是不冤枉的。
有诏令在手,阳球行事极其酷烈。
那诏令是让王甫入监自辩,但阳球压根没给王甫说话的机会。
这位方正公一上来便冲着王甫和王萌下酷刑,完全不问他们的罪名压根提都没提,直接就下手了。
刑讯有五毒,鞭、棍、烙、夹、针。
阳球五毒并用,还额外加了剐和刷,并配了油盐酱醋等各种佐料。
五毒很容易理解,剐便是用小刀切肉片,刷便是用铁刷子剥皮。
王甫受尽折磨只求速死。
王萌还挺硬气,大骂阳球,说昔日门下走狗如今竟敢反噬主人他一直以为天子会把王甫捞出去。
但阳球眼皮都没动一下,亲手将王萌杖杀。
王甫也在尝遍所有大刑后被杖毙。
一直到死,王萌和王甫都没机会招认任何罪名。
阳球也压根没问,他知道问不出来,打一开始他就没指望王甫自己认罪。
如果下手慢了,他怕天子刘宏会下诏救王甫。
但刘宏一直没来,也没有诏令过来,就连廷尉府的人都像消失了一样,当天整个雒阳狱只有司隶校尉的人。
在阳球直接拷死了王萌与王甫之后,王吉崩溃了。
由于有了左沅的指证,再加上王甫直接被拷打到死,失去了希望的王吉一口气招认了所有罪名,并且吐出王甫收取百官贿赂、违制僭越、私自组建部队、勾结鲜卑等事。
其实左沅完全没见过王吉,但她的表演天赋比较高,王吉以为她真的是从沛县过来的苦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