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温撤出一个难看的笑:“公路若想要使女,吾让人多送些年轻美貌的到你营中便是……”
“张公……术还是直言吧,术要的是左中郎将刘备部曲的家眷。”
袁术也懒得兜圈子了:“此小事尔,不过是张公一句话的事。”
“什么家眷?吾未曾听闻!若是公路不为女子而来,那便请回吧。”
张温摇着头挥手,示意袁术赶紧离开。
袁术深深的看了张温一眼,也不再追要,只试探着问了一句:“可是欺凌过甚,死伤太多?”
张温没回答,拂袖让袁术赶紧走。
袁术本想说什么,但见了张温神情,终究没有开口,摇了摇头离开了张温大营。
刚出张温大营,袁术便立刻将长水营迁移到了槐里与美阳之间,与邹靖和鲍鸿驻扎在了一起。
而袁术离去后,张温也立刻开始叫人:“来人!”
“张公有何吩咐?”
一个三十来岁的掾吏从营后奔来,戴着进贤冠,但冠上插着青羽,这是军谋掾的标志。
“去烧了使女营……将营内妇女全数斩杀,就说是被陶谦所杀……”
张温吩咐道。
“张公何意?为何无故弑杀女子?”
军谋掾低着头站在原地没动。
“此乃军令!”
张温大怒:“程德谋,你要抗命不成?”
“程某不敢抗命……但也不敢领此乱命!”
军谋掾缓缓拱手,转身出了门。
刚出营门,便抬手摘下了冠上的青羽,一把扔进了营房门口的火盆中。
张温看着营门,转身又喊:“孙文台!”
……
不久,刘备来到了袁术营中。
“刘督军想找的人,术已经查到了。”
袁术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很认真:“其中有武威段氏女,似乎是已故段太尉的族亲……刘督军想必是为了找她吧?”
既然袁术能查到段的族女,那就没必要隐瞒什么了,刘备点头:“那就没错了,他们在哪儿?”
“眼下都在槐里都乡……使女营中。”
袁术意味深长的看着刘备:“刘督军说是为袍泽寻亲,寻的却是段太尉族亲,倒真是令人意外。”
“有何意外?段公旧部多了去了。”
刘备摇了摇头,不想多说此事:“多谢公路兄相助,备这便去把人领回来。”
“刘督军……”
袁术叫住刘备,犹豫了一番,低声道:“那些人境遇颇为凄惨……若督军麾下有段公旧部,见了惨状恐会生兵变。”
刘备心里一沉:“受了凌虐?”
女子进了使女营,境遇肯定不会太好,刘备是有心理预期的。
“不仅仅是受虐而已……术查问过了,他们先被董重强押修陵,后被陵邑长强征劳役,本就死难颇多。今年又被张温征夫,眼下唯有妇人存活,且皆在张温使女营中戴枷劳作。”
袁术低语着:“术去看过,二三十岁的妇人,饱受苦役残迫,看着皆如五十老妪……术向张太尉讨要那些妇人,但张温不允。若刘督军前去寻人,恐怕张温是不会让任何人再见到她们的……”
能看得出,袁术也颇为心寒。
刘备低下头,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着袁术:“张温竟连公路兄的面子都不给……那眼下那些妇人是死是活?张温是已经杀了她们……还是想以她们为饵杀了我?”
“术不知……但张温肯定不愿让刘督军部曲看到那些妇人的惨状,也肯定不愿让刘督军以此为把柄寻他错处。”
袁术朝刘备拱了拱手:“术已尽力,但无法将人带出来,刘督军见谅。”
“备自去寻张温要人便是……公路兄以侠义之心助我,备也该有所回报,公路可想早日回到雒阳?”
刘备很认真的拱手回礼。
“当然想,可术在南阳犯了错,如今凉州叛军不平,术便无法回去……”
袁术确实算是被‘发配’到凉州参战的,虽说发配得比较温和,但凉州没有平定之前,袁术确实不能回雒阳。
“其实,只要张温不要扣着粮草不放,凉州叛军不日便可平定……想必公路兄也是明白的。”
刘备很是诚恳的看着袁术:“不过,公路兄可想过,谁是最不希望你回去的?”
袁术愣了愣:“……术倒是没想过。”
“真没想过吗?”
刘备摇头:“备可是听过双头共身之言……罢了,备不该提及此事,公路兄见谅……”
“……玄德有话不妨直说。”
袁术皱着眉头咬了咬牙。
“备要去寻张温晦气,若他交不出人来,备自然是要设法扳倒张温。”
刘备点头直说:“可若是朝中有人阻碍,那无论寻多少罪状也无济于事。所以,备想请公路兄回雒阳,表张温之罪状,如此一来张温必会被朝廷召回……而且,公路兄也可以自己在朝堂上看看,是谁不想让你回去……”
袁术思索了一番,问刘备:“玄德欲表张温何等罪状?”
“勾结羌胡寇边揽权,交联叛逆养贼自重,强掳袍泽家眷意欲控军谋反……”
刘备一字一句的说着。
他没用董卓提议的那些罪名。
那点罪名其实不够。
“……这些……真是张温之罪吗?”
袁术嘴角突然勾起了一丝嘲笑。
“无论是不是,但只要这些罪名入了天子耳中,那就一定是张温之罪。”
刘备再度高看了袁术一眼,并且缓缓抬头,看向了天空。
袁术显然已经意识到了……
这些罪,是天子之罪。
……
告别袁术,刘备一路急行,来到槐里县城,已是入夜。
夜间通常是不能见主帅的,也不能在城内随意走动,张温的主营在县城内。
但刘备持着监军节麾,不受宵禁限制。
不过,虽是监军,却也要守些规矩,比如大军不能入城。
刘备让部队在西门外扎营,只带了百余人的卫队进了槐里县。
“刘督军深夜入营,不知有何贵干?”
城门内,有个小校拦住了刘备。
“既然知道刘某是督军,夜里巡营到此当然是为了督查不法……见了监军使为何不报上姓名?”
刘备故意摆起了监军的架子,走到此人面前仔细打量。
这人面色黝黑,在夜里看不真切,倒是挺适合守营……
“百人校祖茂见过刘督军……”
那小校拱手行礼,却并没让路。
“祖茂……你是孙参军部下吧,可知使女营在何处?”
刘备揽过祖茂问道:“可愿为我引路?”
祖茂摇头,挣开了刘备的手:“刘督军,此城眼下乃太尉营府,某不知何为使女营。”
刘备笑了笑,突然板着脸下令:“监军巡营查岗,征调百人校祖茂听用!”
“且慢!……刘督军,何必欺我部下?”
城墙上传来声音。
头戴红巾的孙坚从城楼上转了下来,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拦在了刘备面前。
“孙参军倒是尽忠职守,夜里还在兼任暗哨,真是令人钦佩。”
刘备看着孙坚笑了笑:“孙文台日夜操劳,却仍无领军之权,只得以参军献策,却不能拜将建功……部下有祖茂这等忠勇之士,却也只能屈就百人校,实乃不公啊……”
孙坚被一句话给干沉默了。
刘备拍了拍孙坚的胳膊,轻轻将其推开:“孙文台,你挡别人的路,别人当然会挡你的路……你手里有精锐之士,哪儿去不得,非要给人看门护院吗?”
其实刘备没用力,但孙坚仍然被刘备“推”得站到了一侧。
“祖茂,使女营在何处?”
刘备又朝祖茂招了招手。
祖茂没动,只看向孙坚。
孙坚深深看了刘备一眼,又看了看刘备带着的百余甲士,朝祖茂点了点头:“领督军去吧。”
见刘备随着祖茂进城后,孙坚又低声叫来一人:“德谋……召集部曲,离开此处。”
“文台兄总算下定决心了?”
被孙坚叫来的人是程普就是之前不领张温军令,扔掉青羽的军谋掾。
程普并不是孙坚的部下,而是张温的属吏,只是平时常与孙坚来往,关系比较亲近。
“刘备敢带百余人进中军主营,想来必有倚仗,我等还是不趟这个浑水了……德谋上午没有领命杀那些女子,已是抗命之罪,我怎能任你受张温报复?”
孙坚摇头低声道:“刘备说得对,我不该拦别人的路,也不该做此看门护院之事……走,去城外另寻驻地,静观其变。”
“张太尉不思讨叛,却令我等残害妇女,此等无能无耻之辈,早该弃之!”
程普也点头说道:“只是,我等若弃张太尉,当去投谁?”
“谁也不投……”
孙坚拉着程普往外走:“趁刘备去找张温晦气,我等将张温积蓄财货与青壮民夫全都带走……只要手里有兵,便自有前途!到时候一把火烧了主营,那便全都是刘备做的祸事!”
……
进入使女营没有再受阻拦,因为今晚执班守卫的是孙坚部曲。
但营内没见到人。
刘备带兵入内,让人点起了营内火盆,见到的却只是个凌乱的空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