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张家和公孙家将濡水铜矿夺回后,并没有放归那些矿奴,反而掳掠了更多青壮补充矿奴,并且变本加厉的实施了007和末位淘汰等跨时代的先进制度……
大汉的豪族压榨劳工可比胡人专业多了,檀石槐当初是把矿奴当牛马,但大汉豪族却是把矿奴当耗材的。
无论这铜矿被谁暂时控制,由于随时都有可能被夺走,便都会抢着开采,一个比一个狠。
此时濡水铜矿在丘力居部的势力范围,目前是由张家控制。
但右北平太守刘政帮着公孙家掺和了一手他把濡水铜矿的产权卖给了公孙家族。
张家通过乌桓人实际控制了铜矿,但公孙家有名义上的归属权,两边一直都在来回拉锯。
其实张纯也想赶紧弄死公孙家,只是这两年渔阳孤悬在外,张纯确实得和公孙氏合作。
但如果能彻底占据公孙家族,掳掠其民,吞并其产业,那也相当于亲密合作了。
而且,刘备还好心的卖给了张纯一笔粮食,足足六千斛,正好能弥补粮食缺口……
对张纯而言,抓紧时间多掳点人,说不定还能赶在夏季到来之前补种一波粮食,到时候把公孙家的人都打发去挖矿种田,岂不美哉?
于是这事就符合所有人的意愿了。
张纯手下全是骑兵,速度很快,在一天之内就击破了盘踞安次县的‘黄巾贼’公孙纪这是公孙瓒的远房族弟,也是辽西公孙家庶子,嫡子继承家业,庶子在外玩命,大汉豪门一向如此。
公孙纪单骑南逃,随后张纯便马不停蹄的直奔辽西,打算在公孙家族没来得及反应之前打个闪击战。
公孙家族现在肯定还不知道自家已经被定义成‘黄巾贼’了,若是趁其不备,再加上有讨逆的名分,至少能使右北平和辽西的官员不敢阻拦,很可能一战而下。
刘备和牵招也很配合,牵招给了张纯先锋令旗,以便他能顺利让令支县开城。
刘备也没在粮草军需上搞什么幺蛾子,给了张纯一千五百斛粮和上百车草料,足够他和丘力居这五千人马用到辽西。
……
半个月后。
张纯已顺利攻入辽西令支,当众宣读了讨伐黄巾逆贼的令谕,诸官吏不敢插手,公孙家族人聚拢族兵家将向北退避,聚于石门。
石门是濡水穿过卢龙塞形成的峡谷,再沿濡水往上游行数十里,便是濡水铜矿。
张纯引兵追击,但丘力居的部族忙于劫掠公孙家产,大多没有跟上。
公孙氏与张纯两族部曲战于石门,一时未能速胜。
就在此时,张纯收到了族内传来的消息。
先是有乌桓骑兵劫了从刘备那里买来的粮,并且掳走了运粮的数千昌平青壮,而且还是在渔阳境内截的。
随后,濡水铜矿被袭,数千矿奴起事,头戴黄巾作乱。
张纯心急如焚,但此时公孙家还没解决,打都打成这样了,这个后患肯定不能留。
可公孙氏据守石门峡谷,此地狭窄,张纯很难快速解决。
张纯急召丘力居相助,但丘力居在辽西抄家抄得正欢,大概不太想攻坚,来得很慢……
等到丘力居掠了大包小包,掳了许多青壮赶到石门,却又听闻犷平铁矿也发生了暴乱。
第151章 承祚之史
光和七年,主君刘备为广阳长史,随护乌桓中郎将宗员讨伐广阳黄巾。
时有前中山相张纯引乌桓丘力居部寇昌平,掳掠民壮为奴。又有辽西人公孙纪寇安次,钞掠百姓。
主君独赴昌平,说得张纯赴辽西与公孙纪相争。
待纯出广阳,主君使前胡骑督鲜于辅领乌桓骑复夺昌平被掳之民,又令关羽夺犷平之铁,张据濡水之铜,以解被羁害之矿奴。
纯破公孙纪,多掠财货,又掳民数千。
至无终,纯受鲜于辅所阻,欲使张飞共击鲜于辅。
张飞假意相从,却携民夺粮入无终,与鲜于辅合兵一处。
纯大怒,欲使丘力居击张飞,丘力居不从,领乌桓骑退归塞外。
张纯怒而转寇雍奴,复掠老弱,以胁主君供粮,并诬主君挟粮误军,乃祸乱之源。
主君曰:掳民者只配称贼,救民者才能称军,军粮得自民膏,怎可与贼食用?
乃将粮分发于犷平矿奴,使矿奴得以归乡。又以犷平矿产交易,令张纯释雍奴老弱。
纯假意从之,旋即强驱老弱攻主君,自逃奔渔阳。
《承柞观纪》,陈封,光和七年随军录。
……
……
渔阳张家的实力,其实比刘备想象中还要强一些。
毕竟人家确实有矿,而且有密云冶炼场。
密云地区有丰富的森林资源,木炭生产方便,铜和铁都能炼。
矿产使得张家富甲一方,密云冶炼场也使得张家可以在与胡人的交易中谋得各种利益,甚至能让乌桓人帮他们看守矿场反正胡人不擅长冶炼打造,大汉的竖炉冶炼目前还属于世界领先技术。
但任何事都是有利有弊的,正是因为家里有矿,所以张家被这些矿产禁锢在了渔阳郡北部。
而且,要守着家族最大的利益来源,就得放弃另一些东西,比如田产。
自己铸币获利的效率当然比种田快得多,为了淘选富矿,张家掳了很多人作为矿奴。
但渔阳边境人口少,边地粮食产量又低,农庄还常会被鲜卑人打劫,愿意种地的人本就不多。
要分出人手保障矿产,便无法产出足够的粮食。
毕竟矿奴也是要吃饭的,哪怕是吃最差的陈粮烂糠,那也得有啊。
以前可以从南方买,反正张家有钱。
但现在却买不到粮食,有钱也没地方花,就只能和胡人一样去劫掠,顺便掳更多农奴回来种地开荒。
而掳的人多了,就又得多分些人手盯着,免得这些被迫为奴的人作乱。
为了矿产得罪了许多人,而已经得罪了人,沉没成本太高,那就更不能舍弃矿产了。
族内人手不够了,那就得雇些乌桓人。
可是雇乌桓人也是需要粮食的……
边地的豪族就是这样,越是豪族,往往就越像胡人。
不仅行为像胡人,心性也像。
其实胡人心性不难对付,刘备做了诸多准备,本来可以一口气解决掉张纯。
但是,刘备运气不好。
刘备已经让鲜于辅夺了粮食,抢回被掳走的青壮,并在无终设防;
关羽张二人分别控制铁矿与铜矿,解救矿奴,并分发黄巾让矿奴们自保;
张飞领甲骑‘增援张纯’,寻机断其粮草。
而张纯也确实被逼得仓惶而逃。
眼见只需要挥军向渔阳,就能一步到位解除张家这个随时会生乱的祸患,但此时,刘备却遇到了来自后方的阻碍。
新任护乌桓校尉公綦稠来广阳走马上任了。
刚到广阳,尚未入蓟县,公綦稠便下令让牵招领护乌桓校尉部回军待命,并要求宗员召回义军,去冀州讨伐张角。
宗员当然不肯,随即公綦稠便以其职务向牵招下了军令,强制要求牵招讨伐刘备他声称刘备挟持宗员,以至祸乱幽州,属于谋逆大罪。
牵招当然不从,直接辞去了职务,高呼:“吾举义军赴冀州,何人与我同去?”
护乌桓校尉部兵士追随牵招日久,且很多都与刘备相熟,纷纷去职随牵招而去。
广阳各家豪族也全都离散,不愿惹此是非。
刘备本来还打算用广阳各家的人手和资源安置矿奴,但广阳大军一夕之间全都散了,搞得刘备措手不及。
再加上雍奴县的老弱也需要安置,一时间脱不开身,也腾不出那么多人手攻取渔阳。
最重要的是,公綦稠这么一搅合,便没人再有讨逆的名义了,刘备若自行攻打渔阳,是真会被视为造反的。
只能先以安民为重。
宗员召公綦稠入蓟县劝告,但公綦稠却不肯,声称广阳全是不服王命的黄巾贼,说宗员肯定受人挟持……他自去了右北平,与右北平太守刘政混到了一起。
而随后不久,北中郎将卢植有军令传来,措词极为严厉,指名道姓要求刘备入冀州随军讨伐张角。
……
……
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乱世的历史尤其如此。
家师曾说,史书记的是过去的事,是已故之人的事,所以这叫‘故事’。
故事是人编的,或许史官能做到秉笔中正,但那些已故英雄的神异与豪言,却无人能亲眼所见……那自然得编一编。
再说,史官毕竟是官,且多为世代传继之官。
是官,便有官的难处。
哪些能写,哪些莫记,哪些要编,哪些要实……都是要有数的。
若是非要以笔为天下衡,事事照实以录,那这史官就得如太史公一般落罪赴刑了。
所以史书向来惜字如金,一句‘岁饥,民相食’,寥寥几个字,便记载了千万人的生死。
同时,史书也往往不惜千言若是落到名门显贵之祖辈,那便是碌碌无为也得写进书里,还要称赞一番无为而治,当受万世铭记……
谁让草民没有字呢。
人若是没有字,那史书上便没有字。
生与死,便都是小事。
我叫陈封,家父名讳九尺,他没有字。
我本来也不该有字,但家父用性命为我挣得了前途,使我有了师门,也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我的命运,是因道义改变的。
从那时起,我便明白,奉忠守义可以福泽子孙,也可以使原本无字的卑微寒庶青史留名。
我得恪守道义,否则便对不起家父。
年初,家师接了师祖来西河。
我十五岁,刚过孝期,又是孤寒独活之人,家师便请德高望重的师祖提前为我表字,让我撑起家门。
师祖说,封字有建土培林之意,是祚禄延续之名,且我本也承了家父福荫,便为我表字‘承祚’。
家师当时听师祖说‘承祚’,愣了很久,随后问我有何理想。
我生来耳弱,难以听见细碎之音,这使得我很难过得了武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