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权相 第65节

  沈千钟也被这一句话,激起心中沉寂了多年的豪情,伸出手,“卧龙凤雏,得之可安天下!”

  沈千钟摊了摊手,“不然怎么办?我还给他跪下请安啊?”

  沈千钟无语,“你真当你诸葛武侯,锦囊妙计安天下啊,这么大的事,不是.”

  “是的,那人据说是卫王的随从,与鲁博昌儿子是好友,打算帮一帮兄弟,给鲁博昌传授一点接下来的行事方略,直接就拉着进了房间,一通好喝,给鲁博昌直接灌醉了。”

  “殿下!草民有冤!草民有冤呐!”

  但经过一夜的酝酿,有许多人,都在期待着今日的事情。

  深吸一口气,将心头那点杂乱的思绪压下,眼神重回坚毅的卫王殿下,在随从的护送下,走出了暂住宅院的大门。

第88章 你的张良计,我的过墙梯

  对在场的许多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天大的事故。

  拦路喊冤,拦的还是钦差,拦的还是皇子。

  在场的几个官员,几乎是立刻就在脑子里搜罗起自己干的那些破事够不够资格让受害者干这样的事情,然后仔细辨认起来人的身份。

  然后徒劳地收回目光,他们干的龌龊事多了,哪儿记得到每一个受害者啊!

  卫王的眼底陡然闪过一丝隐藏得极好的寒光,故作震惊地看着林满,“林知府,这是?”

  林满的演技不可谓不好,立刻惶恐道:“回殿下,是下官组织不力,下官这就将他带下去。”

  这话一出,别说在场还有监察御史在,旁边围观的老百姓也听不过去了。

  遇见人伸冤,你问都不问,直接就把人带下去,自己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照常吃喝

  别说你是担着巡查之责的钦差,就算是十恶不赦的贪官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做的啊!

  果然,被一道道目光看着的卫王当即摆手,“既有冤情,岂能坐视不管,他如此坚持地要伸冤,想来必有苦楚。”

  而就在这时,人群中,又冲出来一个少年。

  这当中的一切,都是林满早就谋划好了的。

  不止是他,在场众人瞧见来人,都是面色一变。

  那中年人当即双膝跪地,朝着卫王重重磕了一个,“多谢殿下!”

  卫王却不管他,看着跪在堂中的那个掌柜,“你且起身,将情况细细说来,本王可以向你保证,本王从未下达过这样的命令,若你之所言为真,本王定会亲手为你和你的东家讨回公道。”

  等鲁博昌一到场,当着如此多的人,将事实“真相”说明,卫王就算彻底栽了。

  这时候,苏州府的监察御史看着卫王,缓缓开口,“殿下,若是此时将此人押入大牢,才是真正地害了你!”

  “殿下求您开恩!求您开恩啊!”

  说着,这自称是长宁布庄掌柜的男人都不住磕头,将脑袋在青石板上磕出一声声闷响。

  衙役看向林满,林满当即怒骂道:“殿下都发话了,你们聋了吗?”

  只不是是被鲁博昌挖去的那种。

  “不错,殿下身为皇子,何等贵重,怎可能纵容手下做下这等欺压良善之事!你这刁民好生大胆!”

  林满杀人的目光登时看向一旁的衙役,衙役低下头,心里也苦啊。

  而早已被林满拖下水的苏州通判和吴县县令、长洲县令,都是官场老油子,登时明白过来林满的谋划,纷纷开口,给这一锅菜,添油加醋。

  “殿下,求您为家父伸冤,为家母雪耻!”

  听到这儿,卫王可以基本确定,这个监察御史也是已经沦陷了的人了。

  而一些知道皮毛的人,则震惊于这人的大胆,这不是当众打卫王殿下的脸吗?

  林满闻言抿着嘴,有些后悔地闭上眼睛,忽然朝着衙役怒吼道:“殿下让你们放开他,都聋了吗?”

  林满此刻也顾不得影响,立刻吩咐。

  说完,他看向衙役,“放开他。”

  看着卫王的笑容,又听着这饱含深意的话,林满忽然心头一顿,有种不妙的感觉。

  卫王沉吟一下,点了点头,“好。”

  卫王看着他,忽然一笑,“林知府这顿忙活,真的辛苦了啊!”

  吼出这一句,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放肆。

  说完,他看着周遭的百姓,朗声道:“今日之事,也请诸位父老一起做个见证,本王以苍天日月为誓,绝对未曾指使过这样的行径。当日文会之时,本王就说了,此番前来江南,本王所秉持的就两个字!公平!”

  等待卫王的,就是朝堂和舆论的猛烈风暴。

  监察御史闻言一怔,不知道卫王是看不到这里面的凶险,还是有恃无恐。

  “你这话说得好生无理,殿下前日才抵达苏州,你的意思是,难道卫王殿下还未动身,就已经派手下大肆贪腐,欺压良善了?”

  许多不知道内情的人,一脸恍然,原来鲁博昌是因为这个才这么放肆啊!

  衙役刚刚松手,少年便猛地挣脱衙役的束缚,扑通一声在卫王面前跪倒。

  “殿下!我要伸冤!”

  “这鲁博昌的儿子就在殿下麾下为官,他正是为了迎接殿下而行此事,殿下!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东家吧!他宅心仁厚,一心行善,不该有这样的下场啊!”

  若是没有准备,骤然碰上这一出,纵使他满腔豪情,也会在这当头一棒之下,进退两难,无奈妥协。

  “殿下,草民乃城中长宁布庄的掌柜,我家东家一向仁厚,与人为善,这苏州城中是人人皆知。但苏州城布行商会的会长鲁博昌,却觊觎东家家产,以权势逼迫我家东家,巧取豪夺,逼迫与我东家有往来的商户不许再合作,我东家四家商铺,如今只剩一家,原本热闹的生意,如今都没人敢登门!偌大家业,眼看着就要凋零殆尽了啊!”

  当衙役将那人放开,卫王便温声道:“你不必害怕,有何冤屈,当众说出来,本王替你做主!”

  “殿下,咱们这就查案吧,以事实还殿下一个清白!”

  每一句看似替卫王开脱的话,实则都是在给卫王的棺材板上钉钉子。

  江南的水,果然不是一般地深啊!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卫王闻言,愣在原地,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懵了。

  卫王若是不阻止,那不用说,这人一会儿便会死在牢里,将这事儿彻底坐实的同时,再添上一条无法抹去的人命。

  林满见状,出列拱火,厉声呵斥道:“放肆,卫王殿下身为皇子,又是钦差,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呢!来人呀,给我把这刁民押入大牢,仔细审问,看是谁在造谣中伤!”

  宋岩的夫人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自己怎么就为了那点恶趣味管不住自己的裤裆呢!

  衙役连忙将他一把按住,而林满循声望去,瞧见来人的面孔时,面色陡然一变。

  卫王若是阻止,那就查嘛,越查越明,越查卫王越难堪,然后便能任他拿捏。

  这沉闷的响声,却如一声声惊雷,炸响在围观群众的心头。

  “来人啊!把这个刁民拿下!”

  林满立刻心头激动,转头吩咐,“来人,去传鲁博昌!”

  林满听着这话,就仿佛给对手的棺材上钉上了最后一颗棺材钉一样,低头藏起了忍不住勾起的嘴角。

  他伸手指着四周围观的百姓,“他这一个人的嘴能堵住,但这朗朗乾坤,众目睽睽,悠悠众口,如何堵得住?殿下,下官建议,不如当场审问,厘清真相,也好还殿下一个清白!”

  但侥天之幸,他遇上了齐政,他也有了充足的准备。

  虽然虎毒不食子,但若是不食子的代价是全族都没了,相信鲁博昌只会觉得他儿子其实也挺香的。

  至于鲁博昌会不会在卫王权势之下反水,会不会因为他儿子的前途而反悔,他一点不担心。

  监察御史平静的一句话,便打断了卫王所营造的慷慨激昂。

  他们的确是守得严密,但方才忽然两个壮汉朝他们身上一挤,这少年跟泥鳅一样就钻了过来。

  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长宁布庄掌柜?当然是。

  可卫王平静中带着几分冷冽的声音响起,“林大人,让人说话,天塌不下来。放开他。”

  吩咐完了,林满又吩咐道:“快去搬几把椅子来,殿下,您坐着等吧。”

  因为这个少年,赫然正是他们曾经的同僚,苏州府推官宋岩的儿子!

  他并未慌张,平静道:“王御史所言,正是本王所愿。”

  “殿下,此人绝对是恶意造谣中伤,幕后必有主使!下官建议,将其押入大牢,好生审问!”

  林满也开口道:“殿下若要审案,下官建议,将鲁博昌传唤到此间,让他亲口向百姓陈述,真相到底为何!”

  但围观群众不知道啊,有着曾经的身份在这儿就足够了。

第89章 鲁博昌:玩呢?

  明月楼,离着苏州城的主街不远。

  既方便城中的大人物前来用餐之时不那么惹眼,也能分润一些主街之上的客流。

  方才长宁布庄掌柜的拦路喊冤,就已经让许多人闻风而来,将明月楼前围了个满满当当。

  那些晚来的还在遗憾没有瞧见先前那一幕,却没想到还能看见又一个热闹。

  此刻的众人都是一脸刺激的满足,盯着跪在卫王面前的少年挪不开眼。

  卫王温声道:“你且起来,有何冤屈,尽管说来,本王替你做主!”

  听见这话,林满虽然知道自己站出来不合适,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吹响阻拦的号角了。

  “殿下,关于这个少年,下官倒是知道一些,他乃苏州府前任推官宋岩之子,宋岩贪赃枉法,残害百姓,入狱之后,畏罪自尽,并无冤屈,这少年年少偏激,惊扰了殿下,下官这就将他带下去。”

  而一听这话,其余几人,除了一直置身事外的苏州同知,其余人都纷纷如梦方醒般地表态。

  “是啊殿下,当日宋岩的罪责,是在公堂之上,自己招供的,无数百姓见证,是为定论,何来冤屈之说。”

  “不错,当时殿下未至苏州,这宋岩正是暗中陷害咱们此番文会的文魁齐政,还曾上了大刑,若非陆老侍郎及时赶到,恐怕齐政性命都不保了。这等恶贼岂有冤屈之理!”

  不得不说,这些人的脑子转得是真的快。

  就这么一瞬间,便能够想到以卫王对齐政的喜爱和拉拢,来消解卫王替这少年伸冤的意愿。

  但他们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齐政亲自安排的。

  不过他们这么一说,倒也有个好处,就是让卫王意识到了齐政为了他的事情,放弃了什么,也做出了多大的牺牲。

  卫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感动,嘴角带着几分笑意,“诸位这话,本王明白了。可是,难不成我们就这么将此事按下去?这众目睽睽,悠悠众口,本王身为皇命钦差,若是连听都不听,说得过去吗?”

  他扭头看着监察御史,“王御史,你说呢?”

  骤然被问到的王御史神色一滞,他是被江南集团收买了不假,但他是跟着江南集团发财来的,可不是要跟着掉官帽的。

  他若敢在这儿说一句可以不听,消息传到中京城,他的乌纱帽就能立刻落地。

  于是他涨红着脸,最后只能缓缓点了点头,“殿下说得是。”

  卫王将眼底那份淡淡的鄙夷和嘲讽收起,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少年,声音温和,“你无需紧张,你且说来,本王替你做主。”

  “谢王爷!家父当初的确曾暗害一个牙行的人牙子,栽赃给一个齐政的少年,以逼迫陆老侍郎放弃帮助周家。这是他的罪过,小人不为他辩解。但这一切,实际上都是奉了他,苏州知府林满的命令!”

  说着少年一脸愤怒地伸手指着林满,“而他,在让我父亲顶罪之后,不仅将我父亲暗害于监狱,还试图玷污霸占我的母亲!此等无耻小人,请殿下明鉴!”

  说完,在四周围观群众的一片哗然声中,他再度跪倒,用最朴素的磕头,祈求着公道的降临!

  “胡说!”林满当即慌了,“殿下,他这是绝对的诽谤!当日公堂之上,一切皆有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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