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比没有强。”外号鸟贼的李客师将门出身,擅长骑射也懂兵法,虽不如兄长李端、李靖,可毕竟关陇将门,不过李客师最了得的其实是一手驯鸟本事,能跟各种鸟交流,从海东青、金雕,再到鸽子、鹦鹉,到了他手里,就能驯的服服贴贴。
正是暮春时节,
幽州城的夯土版筑的高大城墙上,戍卒紧握着长矛,目光警戒的望向前方。
城头幽州大总管府的旗帜,在带着沙尘的春风中猎猎作响,旗帜有些黯淡褪色。
城南永济渠畔,
一支从檀蓟来的船队正在码头卸货,脚夫们喊着号子将船上的粮食搬运下来,在码头上垒成小山。
另一些船上,
押下来大批的人口,那是从高开道故地上抓来的战俘,抄没的叛军家眷等。
杨恭道、李客师一行人来到城门前,
定州军士举着的旗帜,
让城门的幽州兵主动上前迎接,一番对话,验明身份,马上有一位校尉亲自过来接待,将他们请入城中,无需与那些百姓、商贾一样排队检查。
幽州牙城内,大总管府厅堂。
杨恭道李客师二人见到了大总管庐江王李瑗,还有长史王君廓、司马王诜也在,另外六曹参军等也都来了。
看的出来,幽州对于定州一行人很重视。
寒喧过后,谈及正事。
听完来意,李瑗却是先望向了那位魁梧高大的亲家王君廓。
“五万石粮?”王君廓缓缓开口,“武安王要出兵山西,王某很是佩服。但要我们幽州出兵出粮,却是有些为难我们了。
定州缺粮,我们幽州更缺粮。
上次高开道叛乱,我们幽州损失更大,勉强只保全了幽州一州,这战后易州还被划给定府,
先前卢士攻军都关大败,折损了三千精兵,损失粮草辎重无数。虽说某出兵拿下了檀蓟平三州,但也伤亡不小,眼下幽州穷的很,
实在无力支持武安王的出兵计划。”
没有兵,也没有粮。
杨恭道苦笑两声,只好把李逸那番话如实转告给了李瑗。
王君廓冷笑,“怎么,武安王这是威胁我们幽州了?”
“彭国公,这不是威胁,而是事实啊。高开道还没叛乱时,李司空就已察觉,还特意派人快马告知你们防备,可是”
王君廓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定州是大总管府,我们幽州也是大总管府,定州大总管贵为武安王,可我们幽州大总管也是庐江王,
幽州并不受定州节制,
关于高开道叛乱一事,我们幽州有没有责任,是非对错,也轮不到定州来评判。
李司空想要立功,那就自己出兵去山西,你们自己出飞狐道便是,我们幽州的事,我们自己决定。
至于粮草,别说我们没有粮草,就算有粮草,也不会供给定州。”
“庐江王?”杨恭道被王君廓这蛮不讲理的样子,气的胡子乱抖,只好望向李瑗。
李瑗哈哈一笑,缓和了几分气氛。
“杨长史,我们幽州刚经历这么大变故,卢士前后两败,就折了六千精兵,实在元气大伤。
先前抵御叛军和突厥,各地也伤亡不小。加之彭国公征伐三州,虽平定三州叛军,但也折损了些兵马,更耗费了许多钱粮。
现在我们实在是有心无力,爱莫难助啊。”
“杨长史回去,不妨跟武安王好好解释一下,咱们河北经历此次大乱,元气大伤,不如先谨守门户,休养生息,暂且不要出兵太行山西。
慢慢来嘛,别贪功冒险。”
会谈不欢而散。
回到幽州大总管府给安排的住处,杨恭道也忍不住发了脾气,“这王君廓不愧是无赖贼盗出身,真是嚣张跋扈,居然如此无理。”
本以为五万石要不到,那万八千石总得给。
“我们入城时,还看到那么多粮船运粮来,居然说他们没粮,睁眼说瞎话。”
李客师倒是没有那么生气。
生气又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李公,你以前也在幽州任职,应当有不少人脉关系,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弄些粮食,否则我们也没法回去向李司空交差啊。”杨恭道除了无能狂怒,也想不到什么办法,只能让李客师想办法。
鸟贼摇了摇头。
“如今不比从前了,这幽州府也大变了样,以前那些人如今大多入朝为官。”
幽州总管罗艺,现在朝中为左翊卫大将军、燕郡王。
还有幽州长史温彦博,早在武德二年就被征入朝中为中书舍人,如今已升至中书侍郎、西河郡公。
而薛家五虎,也全都入朝为将。
就连他这个兵曹参军,现在也是李逸的武安王府长史了。
刚才大总管府议事厅堂上,李客师甚至都没有看到一个熟悉的旧面孔,大总管府的人已经全换了一茬了。
李瑗、王君廓、王诜等人,他都不熟。
“那这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打道回府吧?”
“马上派人快马回定州禀报司空,听从司空安排。”李客师叹气道。
杨恭道忍不住骂道,“这个该死的王无赖!”
“李逸倒是有胆识,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主动越过太行进攻,”庐江王李瑗望着亲家,“只是,咱们一石粮不给,会不会不好?”
王君廓拿着解手刀切着烤羊腿,吃的满嘴是油,一点也不在乎的道:“大王何必在意李逸,你才是正宗皇族宗室,他李逸不过是附属宗正。”
“可他毕竟深得圣眷,又还是司空兼侍中啊。”
“所谓司空兼侍中,不过是个加衔,又不在朝中政事堂真正参预政务,
定州大总管,管不到幽州。”
“咱们这次从高开道老巢,不是抄了不少粮食吗,要不给个万八千石的打发走他们?”李瑗道。
“大王,这些粮食可是好不容易才弄来的。李逸有句话说的没错,高开道早晚还要带着突厥人甚至是奚人打回来的,
我们必须储备粮食,否则若是十万大军围幽州,没有粮食,这幽州城再高大坚固,也守不住。”
王君廓不是不知突厥入侵的危险,
但他选择的是守而不是攻,面对高开道叛军余部,他重拳出击,可却不根本没想过要跟颉利对决,更别说主动进攻,还是跑到代北去进攻,那不是找死吗?
他可不会像李大恩那么蠢,主动出击马邑,可皇帝表弟却失期不至,最后自己落的个全军覆没的下场,不仅自己送了命,也连累了那么多跟随他多年的手下弟兄。
王君廓可不会主动出击,
就算突厥再打过来,他也会尽量守城,万一形势不利,他甚至只守幽州城。
所以,他现在把在檀蓟平三州搜刮来的粮草,都运回幽州城。
就是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幽州,城大墙高,他整编一支嫡系精锐,再储备大批粮草,那就能确保不失。
在他心里,幽州城是他的地盘。
“大王,”
侍卫进来禀报,“定州杨恭道、李客师求见。”
王君廓冷哼一声,“大王不要理会他们,我一粒粮食也不会给他们的。”
侍卫去而复返。
“大王,杨恭道说武安王派人送天使来宣诏!”
李瑗愣了一下,
王君廓也停下手中的切肉的动作,天使宣诏,他心头甚至升起一股兴奋,
来了。
天使诏令终于到了么,是否免除李瑗的大总管之职?
自己能否接任大总管?
凭自己夺取高开道三州的功劳,凭借那斩首万余,俘虏几万人的‘功绩’,最起码也是检校幽州大总管了吧?
“速迎天使!”王君廓大喊一声,把李瑗都吓了一跳。
杨恭道、李客师拥着天使再入幽州大总管府议事大厅,
李瑗王君廓已经再次召集幽州大总管府主要官将们一同迎接诏令。
“大唐皇帝令,门下,制曰”
风尘仆仆的天使宣读诏令,
李瑗心情忐忑神色不安,他有预感,自己会被追责问罪,果然随着天使的宣读,李瑗听到了自己的处置,
贬降为洛州刺史。
王君廓听到亲家李瑗被贬,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双眼瞪大。
“洛州刺史、淮阳王李道玄授幽州大总管,使持节幽燕檀蓟平营北燕七州诸军事”
“裴授蓟州刺史、房晃授平州刺史、潘道毅授檀州刺史、王君愕改授北燕州刺史、戴元祥授营州刺史,
左屯卫将军张士贵、中郎将薛万述率三千关中府兵驻渔阳”
王君廓的瞳孔陡然放大,
一脸不可置信。
他为朝廷连取高开道三州,斩首一万余,俘虏几万人,结果却连兼的蓟州刺史都免除了?
幽州大总管的位置,被一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李道玄给抢了?
甚至他好兄弟王君愕也由檀州刺史改北燕州刺史?
那北燕州,现在还在高开道手中呢。
幽府七州,除了燕州刺史还是突地稽不变,其余六个全换了。
好不容易弄死了卢士,和一众不肯听他话的将领,皇帝又派了张士贵和薛万述来,还又带来三千兵驻扎。
王君廓感觉这都是冲着他来的。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又听到天使继续宣诏,组建河北道行营,李逸为行营总管,李道玄和他都只是副总管,幽定二府,都受河北行营节度。
而河北行营,又受坐镇蒲州的太子建成节度。
天使宣读完诏令,王君廓还感觉脑袋嗡嗡的。
杨恭道上前,“新的幽州大总管淮阳王还在路上,但李司空马上就要奉诏出兵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