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匆匆下楼,正好听见李鹤章对姚崇景说:“马上护送四王娘去山西暂避!”
文咸突然上前:“李大人,我们想入宫去拜见大周的皇帝对了,大周有皇帝的,是吧?”
李鹤章挥挥手让姚崇景赶紧带着看上去一脸哀伤的婉贞离开,然后才客气地对文咸道:“文爵士,我大周当然有皇帝.下官这就护送您入宫面圣。”
白彦虎的弯刀劈在青石板上,溅起一串火星。他瞪着血红的眼睛嘶吼:“冲不过去就放火烧街!“
“轰!”开花弹在甘肃马队中炸开,气浪掀翻了一大群骑兵,马朝清的战马被弹片削断前腿,将他重重摔在尸体堆里。
“大哥!”白彦虎刚要上前,却被亲兵扑倒。霰弹“嗖嗖”掠过他们头顶,将后方举着刀矛的十三坊寺众打成了筛子。
李鸿章站在钟楼顶层,举着望远镜冷笑:“乌合之众。”他转头对传令兵道:“让炮兵换链弹。”
马蒂尔德正举着一支米涅步枪在瞄准远处的目标,闻言挑眉:“链弹打人?这场面一定很血腥!”
当带着铁链的炮弹横扫街巷时,渭北汉子们终于崩溃了。有个大胡子老兵抱着断腿哭喊:“天父,真.救救我们!”
白彦虎扯下染血的帽子,突然跃上残墙:“十三坊寺的儿郎们!跟黄扒皮拼.”
“砰!”北洋军狙击兵手中米涅步枪的铅弹掀飞了他的天灵盖。马朝清看着头破血流的兄弟晃了晃,一头栽了下去,顿时就清醒了过来。
“退!退到渭河!”马朝清声嘶力竭,残军如退潮涌向北门,比他们来的时候减少了一多半,北洋军和湘军还跟在他们背后,不停收割着生命。
冰封的渭河反射着夕阳,当第一批溃兵踏上冰面时,北岸突然亮起数十点火光。
“放!”陈得才的天王剑劈下。实心弹呼啸着砸碎冰面,三百马朝清的骑兵连人带马坠入冰窟。有个少年抱着马脖子尖叫,转眼就被冰水吞没。
马朝清跪在冰窟窿边缘,看着冰水里挣扎的伙伴。他突然明白了什么:“罗耀国.你个魔鬼!”
冰层再次被炸裂时,马新贻在岸上收起望远镜:“可以给李大人报捷了。”他转头问陈得才:“大主教不去看看西安城?”
陈得才笑道:“要去的,不过不是现在.希望到那时,咱们不是在战场上见!”
对岸,西安城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空,马蒂尔德的加农炮仍在轰鸣,继续在大量的收割生命
第621章 曾国藩:摩尔,我们就是要闭关锁国!
一辆四匹马拉着的西洋四轮马车碾过西安城内结冰的石板路,李鸿章掀开车帘笑道:“诸位请看,我大周气象如何?”
摩尔望向窗外街边肉铺前挂着成排腌肉,几个裹着打了补丁的旗装的女人正用红纸糊灯笼,孔庙前的石狮被黄绸包裹,一群头裹黄巾的儒生围着新贴的科举告示指指点点,不时还有人发出欢乐的笑声。
“难以置信,”文咸摘下礼帽,“三天前这里还是地狱。”
“那些聚集在孔庙前的人为什么发出笑声?”摩尔有些不解地问。
李鸿章一脸自豪地说:“他们都是举人,可以参加开春后的会试大比,考上就是我大周第一届进士了!”
“考试?”摩尔笑道,“你们中国人真的很喜欢考试啊!太平天国那边有高考,你们大周这边有会试.你们的会试考些什么?”
李鸿章道:“考儒家的《四书五经》,写八股文章。”
文咸一愣:“还考这些?太平天国那边高考要考数学、灵能、格物.这些对于发展工业非常有用!”
李鸿章摇摇头道:“我们又不需要大办工业,考那些有什么用?再说了,太平天国的高考卷子我做过,学会了那些东西对办工业的用处也不太大,还得进入大学继续读个几年书,而后才能成为工业之栋梁。而太平大学堂那样的大学.我们大周是办不起来的。”
马车里面一阵沉默,太平大学堂可是如今世界上第一等的理工大学!办这种大学一是特别费钱;二是得有办法把国际上一流的理工专家忽悠来授课和带学生搞研究。
大周哪儿有那条件?就算勉强开一所大学,那也只能文科为主.
马车突然急刹。街角窜出十几个戴镣铐的囚徒,身后跟着持鞭的“黄巾军”。有个戴镣的少年摔倒在马车前,露出后背烙着的“周”字。
“这是.”弗里德里希举起笔记本。
“三天前被抓到的。”李鸿章轻描淡写,“要押去西域的伊犁河谷流放赎罪!”
“押去伊犁河谷?”文咸马上明白了什么,“那里是李大人您的封地吧?”
李鸿章笑道:“何止是我?朝中的功臣都会在西边封地,陕甘平乱时抓到的罪徒统统要流放过去!当然了,平民百姓要去也行,咱们给分田分地!”
马蒂尔德笑道:“这套政策已经实行了一年多了!陆陆续续迁去了十来万人,他们已经在伊犁河谷开辟出来十万亩麦田,用天山的融雪灌溉,一年可以收获二三十万石小麦!等到大周立国之战中抓获的罪徒都流放过去,将来伊犁河谷会有百万亩麦田,每年可产数百万石麦子!”
摩尔和弗里德里希都能从马蒂尔德和李鸿章脸上看到对未来充满希望的表情.
马车转过鼓楼,喧闹声扑面而来。许多头裹黄巾的周军士兵正带着家眷在采买年货,其中不少女眷还穿着旗装。
店铺老板对于这群杀神都有点战战兢兢,不过市面上却秩序良好,三天前杀人放火抢劫的士兵,现在都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摩尔和弗里德里希都注意到,街道上有几个头裹黄巾,身穿儒服,腰佩宝剑的“武装儒生”来回走动,那些“黄巾军”士兵显然都很尊敬他们,从他们身边经过时都会抱拳行礼。
马车继续前行,摩尔在笔记本上速写:“1858年1月10日,西安街头。新政权已经成功建立了秩序,而他们建立秩序的手段并不完全是暴力,还有名教儒生对‘黄巾军’士兵们的教化。似乎,这个名教政权相对于被他们粉碎的大清,还是有一定进步性的“
皇城,明德殿。
九盏洋油灯将大殿照得通明。曾国藩头裹着黄巾,龙袍下露出半截灰色棉裤。
酒宴算不上丰盛,有酒有肉而已,并没有什么歌舞助兴曾国藩这个名教皇上看着要比太平天国的“诸神”简朴多了。
“陛下赐酒!”太监尖着嗓子。李鸿章接过个粗劣的陶瓷酒壶,亲自为洋人斟酒:“这是用终南山雪水酿的.”
“陛下,”文咸举杯,“大英帝国期待与贵国”
“我不想当皇帝。”曾国藩突然打断,“也不期待与大英帝国发生点什么.我只想回到之前闭关锁国的日子里。那时候读书人可以安安静静读书做学问,农民可以太太平平种个一亩三分地可你们大英帝国来了!”
他的三角眼恶狠狠瞪了下文咸:“后悔了吧?没关系,你们有的是时间后悔,会越来越后悔!”
殿内死寂。
马蒂尔德把玩着酒杯,用英语说:“陛下的意思是一旦太平天国掌握了工业的力量,大英帝国将会成为最大的受害者!你们应该限制太平天国的工业!”
摩尔突然插话:“公主殿下,您让人在渭南修建的高炉日产铁量多少?”
“单炉两到三吨,”李鸿章喉结滚动,“五座高炉可以日产十余吨铁。”
“那渭南的反射炉日产多少吨钢?”摩尔又问。
“单座一吨.”李鸿章道,“两座高炉可以日产两吨!”
“太平天国徐州钢铁厂日产二百钢,这还仅仅是一起.”弗里德里希在笔记本上写下数字,“一百倍的差距!”
摩尔端起青瓷碗:“公主,您那位伟大的伯父曾经说过,三份精神等于一份物质.而工业化能让太平天国拥有一百倍、一千倍的物质!如果大周不能发展工业,那么”
李鸿章道:“大周要工业化,必须解决运输问题。从上海运一台蒸汽机到西安,运费是机器本身的三倍。”
“所以我们只造枪炮!”马蒂尔德插话,“生产一支米涅式线膛枪最多只需要5公斤钢,2000公斤钢可以打造400支米涅式步枪,一年可以产14万支”
“然后呢?”弗里德里希追问,“用米涅式步枪就能击败使用后装枪、后膛炮武装起来,用铁路运输后勤物资的太平军了?”
马蒂尔德甜甜一笑,并没有回答弗里德里希的问题,而是向李鸿章投了个眼神。
李鸿章笑道:“诸位!摩尔先生、弗里德里希先生你们可知道徐州钢铁厂一吨钢的成本是多少?”
摩尔翻开笔记本:“大约15英镑,合白银50余两如果设备折旧按照5年计算,厂房、矿山和铁路的建设成本分15年摊销。”
“渭南呢?”李鸿章自问自答,“至少三百两!这还是在煤炭、矿石能够及时供应上的情况下。”
马蒂尔德接过话头:“摩尔先生、弗里德里希先生,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
“说明工业化根本不适合甘陕,至少在未来相当长的时间内是不适合的!”马蒂尔德激动地站起来。“所以徐州钢铁厂的成功,必然导致渭南铁厂的失败.”
曾国藩忽然开口道:“就像英国厂布摧毁了印度手工纺布。摩尔先生,您说的工业化只能在少数地区成功,其他地方”他指了指殿外,“只能像我们一样,闭关锁国!”
摩尔皱眉:“但是工业化的浪潮会淹没所有中世纪城堡”
曾国藩悠悠地道:“关键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文咸爵士、摩尔先生、弗里德里希先生,你们去告诉罗耀国,他什么时候把铁路修到洛阳,我大周自当再往西北退避!他要没那能耐,呵呵我的大周的西学不多,但也可以日产米涅枪数百支,我还有西北马队骑兵数万,足以抵挡他的太平军!如果他愿意武关、潼关为界,两边自可相安无事。他搞他的工业化,我念我的名教经!”
宴会散时已近子夜。李鸿章和马蒂尔德并没有和摩尔等人一起返回唐国公府渭北似乎出了点麻烦,他们在宴会散场后就匆匆去了城外的淮军大营。
摩尔则在回程马车上翻开恩格斯的笔记:日产两吨钢已经是渭南铁厂的极限,渭南的煤炭、矿石供应都很成问题。而仿造米涅式步枪还有诸多技术难关需要克服,还需要培养大量的工匠。乐观估计,至少需要3年,大周才能建立起最基本的国防工业.所以日产米涅枪三百支完全是虚张声势。
文咸醉醺醺指着窗外的一片红灯笼:“看那些灯笼多美啊!”
血红灯笼映照下,长安的夜市熙熙攘攘,劫后余生的人们正在以最大的热情投入新的,但注定要再一次被工业化的风暴所摧残的生活。
“罗耀国不会给他们三年时间。”弗里德里希冷声道,“他除了徐州铁厂,还拥有苦味酸炮弹.”
摩尔合上笔记本:“新的战争,很快就会开始.我想,我已经在长安看到了一些之前我在欧洲时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问题!”
弗里德里希也点点头:“是的,我们是时候离开了!”他看着文咸,“爵士,您要走吗?”
文咸点燃了雪茄烟,吸了一口:“我和你们一起走我的离开,也许就是对大周这个只想关起门,安安静静念经的国家最大的帮助!”
第622章 变天了!
商洛古道的积雪在车辙下咯吱作响。文咸裹紧貂皮大衣,望着山梁上蜿蜒的土黄色队伍:“这些背盐的脚夫,倒像南美银矿的印第安奴隶。”
“他们背上驮着大周朝的命脉。”弗里德里希在颠簸的骡车里奋笔疾书,“我问过姚百万,西北的青盐销路很好,每包盐官府抽三成利.这些盐税养活了至少五万黄巾军看!”
内乡县界碑前,裹红头巾的太平军哨兵正撕扯告示。大周朝的《九世之仇今已报》的告示才贴上去不久,就已经被新来的太平军撕碎,取而代之的是太平军宣布要在内乡全县分田分地的告示。
内乡的天已经变了!
哪怕内乡这边的名教地主再努力,把堡寨修得再坚固,在拥有了工业化力量的太平天国面前,依旧不堪一击!
当骡车从内乡城外的赵家堡通过时,摩尔突然抓住车帘,大喊了一声:“快看那里.”
赵家堡青石牌坊上,那个独臂王举人被麻绳勒着脖子吊在半空,一只空荡荡的袖管在寒风里晃荡。牌坊下黑压压的人群爆发出欢呼,几个赤脚汉子抡起锄头,把“赵氏宗祠”匾额砸得木屑横飞。
“恶霸赵承嗣,前前后后害死七十几条人命,罪大恶极!”瞎了一只眼睛的李老三穿着件褪色的打了补丁的红袍,头上裹着红巾,手里举起控诉状,咬牙切齿地道:“光去年就逼死一十三个佃户!”
“扒了他的皮!”一满脸皱纹的老农突然扑向捆在石狮上,被人揍的鼻青脸肿,还瞎了一只眼的赵堡主,枯树枝似的手指硬生生从他身上抠下块带血的皮肉,“我儿子就是被这畜牲丢进湍河的.”
赵承嗣也是硬骨头,死到临头还嘴硬:“谁让你儿子参加农会真可恨!”他恶狠狠瞪着已经当上农会头头的李老三,“姓李的,我真该把你的皮扒了!”
一个内乡县里派下来的农会干部对李老三道:“老李,这个姓赵的太可恨,快点杀了吧!”
“且慢!”李老三咬牙笑道,“先分田分了赵家的田,当着他的面分!分完他的田再杀他的儿子,杀完他儿子最后杀他.这叫杀人诛心!”
“杀人诛心?好!”那个农会干部一挥手,用一口河南话大声道,“乡亲们,俺们先分了姓赵的田,再杀他的人,你们说中不中?”
“中”
在场所有的佃户、贫农都沸腾起来了。
摩尔手持着罗耀国给他的“天使令”,挤过沸腾的人群,拉住个正分到五亩田契的驼背老汉:“老哥,这地契能守住吗?”
“太平军给盖了红戳子哩!”老汉哆嗦着展开盖有“邓州农会”大印的文书,“刘队长说了,谁敢夺田就送谁吃枪子儿!”他紧紧攥着田契,“赵家把我当牲口使了三十年,如今”浑浊的泪珠滚落在田契上。
“你们这些泥腿子得意什么!”赵承嗣突然挣扎着嘶吼,“三年,最多五年,你们当中一多半就得破产卖地!你们守不住的.”
“杀!”
大刀片子寒光闪过,赵承嗣和他的两个儿子就被一个个砍了脑袋现场更是一片欢腾。
弗里德里希的钢笔尖在笔记本上记录道:“1858年1月28日,内乡县。当农会用大砍刀执行正义时,名教士绅在乡村的统治彻底瓦解,取而代之的则是大同会和农会的秩序。虽然农民的土地依旧会在将来渐渐失去。但是太平天国所建立的新秩序至少可以维持三代人,而这套新秩序将会扫清挡在中国工业化道路前方的一切障碍.”
摩尔则抱着胳膊,看着周遭一片欢腾的农民,对身边的文咸道:“爵士,如果我们欧洲人没有发现新大陆,这一幕说不定也会出现在英格兰吧?英国的土地集中程度远远超过中国啊!”
听见摩尔的话,文咸突然感到脊背发寒英国百分之八十的土地集中在7000个大地主手里,而其中约400家土地贵族占有四分之一的土地。
而这400家土地贵族和7000个大地主,几乎都是诺曼征服者的后裔那才是真封建啊!
张村镇十字街口的“如仙楼”烟馆贴满封条,穿着崭新的灰布军装的士兵,正把成箱的烟土倾入沤粪池。戴镣的张大富看见了摩尔一行人从马车上下来,突然挣脱押解,扑倒在摩尔跟前:“洋天师救命啊.”
“你开的鸦片烟馆和赌场害了多少人?”一个穿红袍的太平天国监察使一脚踢开这肥硕的躯体。摩尔认出他胸口的木牌“老兄弟,河南省监察使司”。
“冤枉!都是陕西人引诱我干的”
“陕西奸商周掌柜已经杀了。”那监察使抖开一张判决书,“你犯的罪可不止这两件,去年冬至夜你下药迷晕了民女一人,可记得西街张裁缝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