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秦人似乎不想只要少部分蛋糕,是想多吃多占!
感到利益受损的东胡王,趁大秦过新年时,派使者前往大秦,希望大秦能守规矩,不要把手伸到草原来,不要给匈奴人撑腰,草原是我们的,不是你们秦人的。
没想到那大秦皇帝不仅不领他的情、接受他的诚意,还一点情面不留地将他的使者给当堂驱逐了出去。
使者可是代表他、代表东胡,大秦皇帝这般做,等于不给他和东胡颜面!
你们大秦在南边确实很厉害,但我东胡纵横草原,也不是随便捏的软柿子,在草原上争锋,你大秦未必是我对手。
在使者归来后,东胡王立即联络东胡各部族首领,今天正是东胡各部族首领到齐的一日。
王帐中,东胡王坐于主位,看向帐内的各部族首领,道:“派去秦国的使者已经回来!”
见东胡王脸色不太好,各部族首领便知道这趟出使的结果不太理想,一部族首领眯着眼睛道:“秦人皇帝没有答应?还想要继续插手草原上的事?”
东胡王道:“让鲁赞进来!”
在新年祝贺那一日,于章台宫内被始皇帝直接下旨驱逐的东胡使者进入王帐,向东胡王和众首领道:“鲁赞见过大王、各位首领!”
东胡王道:“给各位头领讲讲你在秦国的遭遇!”
鲁赞领命讲了起来,当听到秦人皇帝居然直接将鲁赞给驱逐了,众头领脸上的神色都不太好看。
他们也是东胡的一份子,秦人皇帝驱逐鲁赞等人,打的不仅是东胡王的脸,也是他们的。
一首领道:“秦人皇帝这是丝毫没将我们东胡放在眼里!”
另一头领道:“秦人皇帝这般做不仅是没将我们放在眼里,也是在摆明他不会放弃插手草原!各位……”
这名头领看向其他人,道:“我知道有人不想和秦人开战,但秦人皇帝已经摆明要插手草原,再无侥幸,我等必须斩断秦人皇帝伸向草原的手,将他打痛,才能明白草原不是他能伸手之处,打消掉插手草原的念头。”
“这事不可退缩,因为草原是我们的栖身之地、我们一切所在,要是我们退缩了,以秦人皇帝的贪婪,他会给我们留一块草地让我们放牧,会给我们一片山林让我等狩猎?到时,我们牛羊在哪放牧,我们从哪获取吃喝?”
其他头领也神情严肃,这名头领的话说的对,不能让秦人染指草原,否则后患无穷!
又一头领道:“可是秦人在南边太厉害了,燕国和赵国都不是秦人对手,我们能打赢秦人?”
说这话有动摇军心之嫌,但这又是事实,那可是秦人,在南边无敌,灭掉了燕国和赵国的强国!
那名说“这事不可退缩”的头领道:“秦人虽强,但并非不可胜。其等虽在南边无敌,击败了燕国、赵国,但在草原,未必能继续无敌。且其统一南边才一年有余,国内定还有诸多事宜需要处理,我等只要不直接向其出兵,未必会招来秦人!”
听到这话,一些头领反应过来,一人道:“你的意思是向匈奴出兵,不和秦人直接开战?”
那名头领眼神凶狠,道“正是!匈奴人不是以为有了秦人撑腰,便能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吗?正好让他们瞧瞧秦人能否护住他们!”
正在这时,一阵掌声响起,只见是东胡王在拍掌,他道:“郝遮头领所言甚是,我等打的不是秦人,而是匈奴人,秦人便是为匈奴人出兵,想来也不会太多。”
“此举若成,既可震慑匈奴人,还可打击秦人的威望,让那些想要投靠秦人的部族知道秦人根本护不住他们!”
那名叫“郝遮”的头领道:“除我们之外,还可邀月氏一同出兵匈奴,我们从东向西进攻匈奴,他们从西往东进攻。”
月氏人和他们一样,认为大秦插手草原,认匈奴为小弟,侵犯了他们的利益,要不是对大秦有所畏惧,早就出兵治一治匈奴了。
但如果他们和月氏人约定好,彼此一东一西夹击匈奴,月氏人定会心动,正好借此让秦人认识到,谁才是草原的霸者。
你们秦人厉害归厉害,但草原不是你们该插手的地方,现在给我们把爪子缩回去。
还有你匈奴,以为成了秦人的小弟,有秦人罩着,就敢不给我们进贡了?那就好好看看秦人能不能罩得住你们!
他们两家可说是目前草原上最强的两大势力,联手共伐匈奴,就算是秦人,应该也会忌惮。
一头领道:“月氏人肯定会答应,他们同样早看秦人和匈奴不顺眼,而且秦人还打算向西域伸手,如果秦人在西域站稳了脚跟,让西域诸国同他们一起对月氏人下手,月氏人日子只会更难过。”
“月氏人只要还有头脑,一定会选择和我们联手。不在这时候阻止秦人,难道要等秦人把手彻底伸进来,把刀架在脖子上再阻止?”
这番分析很有道理,从地理位置上看,秦人对月氏人的危险程度明显更高。
因为在地图上,匈奴位于大秦北方,东胡位于大秦东北,而月氏位于大秦西北或者说西部。
大秦将匈奴收为小弟,插手干预草原,已经可从东、南和北对匈奴造成威胁,如果大秦再同位于月氏西边的西域诸国建立联系,那么月氏便等于落入了大秦阵营的包围中。
大秦如果想要对月氏动手,月氏所面临的威胁极高!
月氏人只要不傻,肯定不会愿意这个包围圈形成,否则那对他们太危险,必须得将之破坏,既然是破坏,最好是在其形成之前。
在这种情况下,东胡要出兵针对大秦和匈奴,月氏人必定会选择联手支持,因为这是他们的机会,一旦错过就要独自面对大秦和匈奴。
听了这名头领的分析后,东胡王和其他头领心里长舒口气,尽管嘴上说着不怂秦人,但实际上还是很有压力,如果有月氏人和他们一起对抗秦人,那压力就要小得多。
毕竟他们可是当今草原最强的两大势力,就算是秦人,想将他们击败,也肯定不容易!
一头领看向还在帐内的鲁赞,问道:“你等出使秦国,沿途定有见闻,有何感受?秦军是否如传闻一般,为虎狼之师?”
听到这个问题,其他头领也都看了过来,虽然东胡各部族不学《孙子兵法》,没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句话,但相似的道理是有的,当然要多了解一番秦人的实力,好做相应准备。
鲁赞听到这问题后,深吸一口气,认真回道:“大王、各位首领,据我等在往秦人国都咸阳路途所见,秦人实不可小觑!此非是要长秦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而是诚心所言!”
“秦人并不像传闻中那般富有,其等也有穷困之地,但我等途中所见秦人皆十分自信,极有斗志,若以其等为军,定士气如虹。且秦人对他们的皇帝极其崇信,以秦人皇帝的威望,只要其愿意下令,定有众多秦人愿为其而战!”
“秦人的军卒,我等也见过,其等不动时,如同岿然屹立的城墙,当动起来时,又如草原上的狂风。”
想起护送他们去往咸阳的那一支秦军,鲁赞又补充道:“他们随将领命令在不动和动之间转换,只要将领需要,便能从最坚实的城墙化为最寒冷的风暴,在战场杀戮,收割性命。”
那支护送他们的黑甲秦军留给他们的印象太深,其等不动时,彷如最坚硬的城墙,没人可将之击穿,可等其动起来后,顷刻化为一片摧毁一切的黑色洪流。
他们当时便设想过,同等人数下,如果他们东胡的骑兵和这支秦军对阵,谁会胜,谁会负?
心里得出的答案让他们很沮丧,如果在战场上和这支秦军相遇,他们东胡的军卒绝对会被击溃。
鲁赞忠告道:“秦军很强,称得上虎狼之师,他们不仅训练有素,武器甲胄也相当优良,若在战场相遇,最好不要和秦军正面交锋,需设伏、依靠秦人不了解草原环境与他们交战。”
他们东胡虽在草原称王称霸,但人口、生产力远逊大秦,他们用的兵器甲胄当然也逊于大秦,同等兵力下正面作战,他们根本不可能有优势。
要想和秦人作战,只有尽可能削弱秦人的优势,放大自身的优势,像将秦人引入他们熟而秦人不熟之地。
“秦人如今还有许多我等看不懂之物,在那咸阳城时,我等曾看到有数座高大的建筑在喷吐烟气,也不知是作何用。如果是在打造兵器甲胄,以那建筑的大小,一天能打造的数量可能极大!”
这倒是误会了,虽然确实也在制造武器,但这并不是那地方主要的活,那里主要是进行各种实验,将李念抄过来的各种技术转化为在大秦这时能用。
“秦人皇帝麾下文臣武将甚多,灭南方六国的文臣武将几乎都在,若我们要同秦人交战,其很可能会派出灭六国的将领和军队。这些将领久经沙场,军卒也是能征善战的老卒!”
东胡王和众头领的神情更加严肃,早就知道秦人很强,是块难啃的硬骨头,现在听了鲁赞话后,感觉这骨头比想象中的还要难啃。
他们除了有对草原比秦人更熟悉这个优势之外,在别的方面好像都不如秦人,秦人的士卒比他们多,秦人的刀箭甲胄比他们多,还比他们的锋利坚硬,秦人的将领带兵可能也比他们厉害……
那他们还要和秦人对抗不?
当然得要对抗,秦人的手还未彻底伸进来,还没有在草原站上站稳脚,此时不反抗,那在以后就更没有机会。
东胡王闭眼沉思了会儿,随后猛地睁开:“就在秋天出兵,攻打匈奴!那时,马儿养得健硕,粮草也充足,是出兵的最好时候。”
说完这两句,东胡王一扫帐内各位首领:“谁赞成,谁反对?”
没人反对,都知道让秦人插手进草原,整个东胡的生存都可能受到严重影响,除非他们愿意向秦人臣服,但给秦人当狗,头上坐个大爷,哪有自己称王称霸舒服?
第341章 陈平再使匈奴
匈奴王庭头曼城,椒离正坐在一辆马车上,透过车窗看着外边的街道。
在完成出使工作后,他作为大秦驻匈奴第一任大使驻留在了头曼城,负责大秦和匈奴方面的沟通交流。
车中还有一人,正是大秦向匈奴出使时和椒离随行的副使陈平,不过他在出使结束后并未留在头曼城,今次是被特别派遣过来。
看着车窗外的街道,陈平感慨道:“与初到时相比,此城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当初来的时候,头曼城哪是这个样子?
当时城内的建筑是匈奴人借鉴燕赵两国建筑再结合他们的想法而成,因此风格较为奇特,即是能看出有七国之风,但又很奇怪,没有纯粹的七国风格建筑。
但现在不一样了,城里多了不少纯粹的秦风建筑,民居、食肆、商铺等等,遍布城中各处。
城内还多了很多秦人,像陈平现在所看到的这座食肆,便是秦人所开,一是匈奴人不太会开这种店,二是门匾上写着大秦新字,“麻记食肆”。
食肆门前,两名穿着大秦服饰、被雇佣的匈奴汉子正敞开嗓子,用蹩脚的雅言吆喝招呼街上的匈奴人过来用餐,喊的是:好吃的麻记食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为什么要用雅言在头曼城招呼匈奴人,匈奴人听不懂,不就会不进店吗?
其实,这是为了突出一个纯正,表明此店真是秦人所开,里面所售卖的食物也是真正的大秦美食。
正所谓“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崇洋媚外”这种思想不仅在后世存在,在这时代也存在,如今的大秦相对于匈奴而言,就是外来的和尚,就是“洋”和“外”,而且大秦还是这么强的洋外。
要是让人用匈奴语吆喝招呼,反会被认为血统不纯,不是正儿八经的大秦货,反而不愿进店消费。
麻记食肆中有食客正在用餐,其中一些人穿着大秦服饰,似乎是秦人,但陈平一眼看出这些人并不是真的秦人,而是一群穿着大秦服装的匈奴人。
陈平的目光略过这家食肆,投向所能看到的街道各处,只见大秦的痕迹已布满这座城。
一些房屋上挂着大秦的国旗,街上的行人中有许多穿着大秦的服饰,某些墙壁上刷着简体字的标语,多是关于大秦和匈奴友好和睦相处,共创美好未来的:
什么“华夏是一家,不分你我他”、“兄带弟,天经地义;弟尊兄,友好互助”、“兄弟齐心,其力断金;兄弟联手,未来尽有”……
陈平还看到一些人在用大秦的礼仪打招呼,在用雅言相互问好,虽然说的很蹩脚,只有几句问候语是雅言,但这都说明大秦已在对这座城,甚至整个匈奴产生影响。
可以说大秦的浓度在头曼城相当高,恍惚间,陈平都以为自己来到的不是头曼城,而是还在大秦某座城中。
随着马车继续前进,忽然一阵明显带着稚气的读书声传来。
陈平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座大秦风十足的院子立于不远处,不见读书的人,应该是在室内,但读的什么能听得清楚,读的正是大秦新编教材中的内容。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易君子乎?’”
陈平的表情古怪了下,尽管早就知道大秦要在匈奴搞教育,教授匈奴的孩童大秦语言文字,但现在听到这些,还是不由觉得很奇怪。
看了眼那处院落,陈平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个画面:一群穿着大秦学子服的匈奴孩童乖乖坐在教室中,一名来自大秦的师者站于教室前方,正向这些孩童讲说《论语》中的这些话,而孩童们认真地听他讲说,跟着他一句句念诵。
长此以往下去,这些接受过大秦文化教育影响的匈奴孩童会给匈奴产生多大的变化?
‘李念公子,真乃奇才也!’
在心中感叹了一句,陈平默默收回目光,又看向他处,寻找这座城里其他的大秦痕迹。
马车继续前进,陈平和椒离今日要前往头曼的王宫,到达王宫时,陈平发现王宫也变了,某些建筑明显被重建过,亭台楼阁,装潢雕饰,更具大秦之风。
陈平目光再一转,看到在王宫前等候的一群人,刚平复下去不久的古怪表情又重新浮现出来。
这些人正是匈奴单于头曼及匈奴各部落头领,基本都是他当初和椒离出使时所见过的人,只是和一年前相比,一些人变化蛮大!
有些头领穿着大秦的服饰,头发也整理成了大秦的样式,当然也有人还穿着匈奴的服装,作匈奴的打扮。
但非常统一的是,这些人的身材变得比以前更加魁伟,也即是变得更肥硕,更胖了,笑起来连脸上的肉褶子都出现了。
这才是让陈平表情古怪的原因,这些人在过去一年里日子显然过得很好,更加养尊处优,哪像是匈奴的头人,活脱脱一群大秦养出来的肥豕。
但大秦好像真是把他们当作豕来养的,希望彻底磨消掉他们的雄心壮志,安安稳稳变成一头头只会享乐长肉的豕。
不过也难怪,在大秦和匈奴正式建交后,大秦的各种事物输入到匈奴之中,大秦的美食好玩之物可比匈奴多多了,且大秦日新月异,还在不停推出更多的新奇好玩之物。
吃要用从大秦过来的食材或调料制作,穿要用大秦的上等布料,事要按大秦的规矩去办,在如今的匈奴中上层社会中,流行的是用大秦之物,谁家要是没有点大秦的东西,会被瞧不起。
吃的比以前美味,玩的比以前爽快,自然逐渐被磨消了心气和斗志,要不是他们还在匈奴,直接能说一句“大秦乐,不思匈”,何况这帮人本就没啥进取的斗志,只想安然享乐到死。
见挂着大秦国旗和大秦使馆徽记的马车接近,头曼等人立刻迎了上来。
待椒离和陈平下车,肚子明显壮了不少的头曼用已经算清楚,但仍有些别扭的雅言向两人问候。
在过去一年中,头曼单于和一些匈奴头领也学习了大秦的语言和文字,毕竟由他人翻译转述,哪有自己就懂好?
对这种事,大秦当然持支持态度,派了专门的人来匈奴教授,这让匈奴掀起了一股从上至下学大秦话的风。
这也是陈平会看见头曼城内有不少匈奴人会用蹩脚雅言问候的主要原因,虽说不可能每个匈奴人都精通雅言,但学几句问候语还是不难。
双方见礼完,头曼笑道:“与特使上次相见已是一年之前,特使风采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