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甘宁看来,交州算得上一个安稳之地,大可在此等待战事平息。
至于报出儿子甘瑰的名字……甘宁表示宁可被孙侯抓回去也不想丢这个人。
“那便好……”船舱中的声音平息了下来。
随即甘宁便听到鲁母在小声和鲁肃说话。
为了避嫌,甘宁干脆离船舱更远了一些,拿起来一条鱼竿钓鱼休闲。
这条船准备了有一段时间,因此可以说一应俱全。
上至击退追兵用的弓弩,下至解决饭食的鱼竿渔网,都有准备。
越往南行,这太阳似乎愈是酷烈,晒得甘宁都有点昏昏欲睡之感。
不过听着迟缓的脚步声停留在身侧,甘宁也从昏昏欲睡中醒了过来:
“来一杆?”
鲁肃沉默着拿起来一条鱼竿,顺手抄起旁边渔网上挂着的一只小虾,灵活的穿在了鱼钩上,然后抛了出去。
“好杆法!”甘宁喝彩。
鲁肃僵硬的笑笑,船头这里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道:
“我幼时丧父,全靠母亲拉扯长大,彼时同村人会去小河中钓虾子钓鱼以求果腹。”
“吾那时嫌课业劳累,与他们同去只当消遣。”
“当时我便发现自己很擅长使杆,不过一下午便钓了四尾,乡人多赞,吾多自得。”
“然后……”
“然后屁股被打裂了是吧?”甘宁幸灾乐祸道。
鲁肃一窒,没好气瞥了一眼道:
“母亲那是心系我课业。”
随即幽幽道:
“母亲所忧心我如何不知?只是……”
甘宁摇摇头打断了鲁肃的感慨:
“上鱼了!”
鲁肃再次一窒,不过也赶忙将鱼拉了上来。
海鱼力气颇大,甘宁也过来一边帮忙一边随口道:
“子敬暗恨自己不能如公瑾一般,镇江东好让老夫人安定生活,某明白。”
“老夫人担忧子敬忧恚缠身,郁郁不得志,某亦明白。”
说着甘宁也少见的怅然了起来,摇摇头道:
“老夫人与子敬母子之情,令人艳羡。”
甘宁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因为想起来了自己早早过世的父母,也不知道甘瑰回去后有没有修葺祖坟?
不过想起来儿子,甘宁脸上也不由自主浮现出笑容。
反观至今尚无婚配的鲁肃,这一点上他倒是更强一些了。
“将军到番禺后作何打算?”这一次是鲁肃主动开口相询。
甘宁很是惊奇:
“子敬终于释怀耶?”
鲁肃闻言定定看了甘宁一眼,然后一拳打在了甘宁肩膀上:
“此事就此一笔勾销。”
肩膀上传来的是绵软的力道,但甘宁很配合的抱着肩膀呼痛起来。
看着鲁肃满脸的无奈,甘宁哈哈大笑起来,很快鲁肃也一起大笑出声。
被从鱼钩上取下来的海鱼一个蓄力翻身,只听扑通一声就重新落入海里。
不过船上已经无人在意了。
船舱中鲁母听着儿子的笑声,嘴角也终于勾起一丝笑容。
第238章 荆南起勾连
甘宁劫了鲁母迫使鲁肃跟随入海,是在正月初。
而在沿海漂到番禺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鲁肃和甘宁在船上也做出了一个粗糙的计划:
先去苍梧郡,以诸葛军师旧友的关系搭上线。
然后看看局势,是要走柯道入蜀,还是过江陵入蜀。
鲁肃如今因为母亲的关系还是选择了与自己和解,但并不意味着便能毫无芥蒂的投于刘备。
一番商议后鲁肃打算带着母亲先与兴霸一起返回临江,在兴霸的故乡小住一段时间,之后再考虑去留。
在这种情况下以孔明旧友的身份去与苍梧郡搭上线就比较合适。
而且这也算不得作假,鲁肃常与孔明书信来往,说是旧友也完全没错。
不过在船上商议的时候,甘宁看的就相当明白:
“如今天下之大,能容子敬安身者,唯有玄德公处。”
对此鲁肃也唯有沉默,如今早已不是诸侯并起之时,观如今之局势也能知晓,这天下重归一统恐怕也不远矣,能择之为栖身之地者,不过一二。
不过鲁肃倒是反问道:
“既然如此,兴霸何不投于玄德公处?”
甘宁哼了一声,不作言语。
这般态度让鲁肃抿嘴一笑,乐呵呵不再言语。
但鲁肃清楚,其内里原因清楚得很,甘宁亦有自己的骄傲,若是投于玄德公反受儿子甘瑰荫庇,他如何能够接受?
但他并非是会取笑人的性子,因此只是笑笑,还主动换了个话题:
“兴霸不妨做好要走柯道的准备。”
甘宁也知道,他们这一行最佳的路线应该是从番禺去苍梧,再顺湘水北上入江水,之后沿着江水走夷陵道返回故乡临江县。
但……从江东离开时的态势甘宁也看在眼里,大军集结必然不可能只是聚起来空耗粮草。
“吕子明志守江东,划江而治。”
“如此筹谋,定然是锁江陵隔断荆州,同时大军俱发速取荆南。”
如今跳出局外,虽然飘在海上什么消息来源都没,但鲁肃还是精准推测出了局势。
毕竟江东的情况,孙侯的脾性,吕蒙的筹谋这些他都清楚。
这种情况下江东的战略对鲁肃来说几乎是透明的。
“但……”
顺着推测,鲁肃倒是有点隐忧:
“荆南四郡与交州毗邻,尤其交州的南海郡,北邻荆南桂阳郡,东接江东庐陵郡。”
甘宁顿时便想起来了此前孙侯遣步骘往苍梧郡一行,结果闹了个灰头土脸。
那如今若是开打,很难说会不会“顺手”占了南海郡,试试士燮的斤两。
若是这种情况发生的话,那他们在番禺下船几乎约等于自投罗网。
不过仔细想了下,甘宁觉得可能性不大:
“江东水师应该都走江夏,陆军应当是出豫章郡向西。”
“如此情况应先取荆南,必不会弃荆南而先攻南海。”
“孙侯与曹使之商谈我等不知,但曹操出军应当避北方之严寒,最早也要二月方能动身了。”
根据这个时间,甘宁掐着指头算道:
“荆南水系复杂,郡县远僻且有杂蛮,即便刘皇叔对荆南疏于防备,江东想要尽获也须十日。”
“故而若对南海郡用兵,最快也要开战的半月之后了。”
鲁肃这才心下稍安,这些事情他当然也是能想通的,只是如今身处海上,完全陌生的环境让他心里有些许烦躁。
不过听着甘宁井井有条的分析,鲁肃心中也是暗叹:
兴霸之才,他与公瑾俱知,而在公瑾逝去之后,在吕子明口中兴霸便成了斗将一名,实在唏嘘。
甘宁倒是对此无感,在与鲁肃分析完之后,又翘着嘴角跑到了船头钓鱼去了,显然心情很是不错。
这番态度带的鲁肃心情都轻松了几分。
好在到达番禺后,眼前的景色也让两人松了一口气。
港口人来人往,汉儿、土人、杂蛮人来人往,各种语言交织在一起,透露着一种边疆特有的安静祥和。
维护治安的依然还是蛮人和土人,并没有两人熟悉的、江东士卒的身影。
这无疑让两人松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便应该加紧赶往苍梧郡。
毕竟相较于夷陵道,柯道可是要难走许多。
但再怎么说还是要打探一番消息,于是很快两人便做出决定。
鲁肃留在船上照顾母亲,甘宁上岸打听消息。
眼看着甘兴霸大喇喇将锦袍脱下来横着系在腰间,胸口的锦衫往外一撇露出健壮的肌肉,袖子上翻,手腕上的兽骨手链也露了出来,然后束好的头发也被拽出来几缕。
“兴霸胆略,无人能及也。”鲁肃感叹。
如今到此这陌生的环境,他小心翼翼,兴霸反倒是如鱼得水一般。
这番打扮若是在江东会被当做异类,但在此处却一点都不突兀,极其自然的便融入到了番禺当地的人群当中。
鲁肃站在船上看着番禺港口有点发愣,他忽然想起来了孔明此前写与他的信件。
孔明的信向来有分寸,从不问询江东之情况不说,反倒偶尔还会抱怨遇到的困难。
而让鲁肃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孔明所提到的“技艺革新”之说。
“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这等简单的道理鲁肃自然清楚。
究竟如何才算“善假于物”,孔明在信中兴致勃勃的探讨过,只不过鲁肃那时只以为孔明是逞口舌之利。
直到在江夏见到了从江陵开过来的巨舟。
鲁肃方才惊觉:不是,你玩儿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