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的日本真的可以同中国交恶吗?我们今年的出口贸易总额大约会破20亿日元,是战争爆发以来最好的一年,即便出现了米骚动事件。其中对美出口占了三成,对中国出口也占了三成,如果同中国的关系继续恶化下去,那么就会对日本的出口造成极大的打击。
但是对于中国来说,他们从日本进口的货物总值大约只占到全部进口的五分之一。而随着中国经济的不断发展,中国的进口绝对数额只会越来越大。毕竟中国人按照人均算,现在一年也不过才每人每年进口了7到8日元而已,如果中国人均进口金额提高到日本的水平,那么就等于他们还能翻上4倍,按照中国的总人口来说,这将会是一个极大的数值。
过去数年的战争景气,使得我国的对外欠债从24亿日元降到了17.5亿日元,而我国的对外债权则从4.5亿日元上升到了21.5亿日元。也就是说,托了战争景气的福,我们从战前欠债19.5亿外债的欠债国变成了对外拥有净4亿债权的债权国了。
对于我国来说这是一大可喜可贺之事,但是战争眼看着就要结束了,我们总要考虑一下战后欧洲各国把用于战争的生产力转用于民间消费品的生产,我国的工业品和欧洲的工业品相比根本就没有优势,只要欧洲各国自己能够生产就不大可能继续进口日本货,倒是中国方面并不会过于计较我国工业品的质量,只要我国的工业品足够廉价就行。
因此,战争一旦结束,能够继续进口我国工业品的,实质上只有中国而已。在这样的局势下,帝国和中国采取互相敌视的外交政策,只会让其他国家得利。我以为,这并不可取。”
对高桥藏相的话,内田康哉其实是不怎么认同的,他认为本野外相至少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如果不是共和党过于激烈的应对,日中之间的关系应当不至于这么坏。毕竟不管是曾经的南京临时政府还是袁世凯的政府都公开承诺过,他们不会废弃各国同清帝国签署的条约。因此只要共和党不跳出来,像上海虹口事件最终也就是不了了之,不会搞的眼下难以收场的局势。
不过他也不会为本野外相辩解,他只是转移了话题说道:“为了经济不与中国交恶,这固然是一种保卫帝国利益的方式,但是外务省做的一切也是为了保卫帝国的利益。
就如高桥财相所言,和中国维持友好关系对于我们有利,但是如何同中国维持友好关系这才是重点。比如现在中国方面提出,鉴于我们拒绝了查封满清王公及一部分满清官僚的在日财产,他们决定无限期的停止对日庚子赔款的给付,这难道我们也要迁就他们吗?
又,共和党借助在国内控诉慈禧和末代清帝的继承权之由,公然向我方提出辛丑条约的合法性有疑问,要求同各国重新审议辛丑条约的签订。难道我们也要接受?
又,共和党要求同各国协商关税自主权和治外法权废除等问题,并要求日本首先做出让步,我国难道真的可以不顾同各国协调,单独和中国方面达成协议吗…”
第1102章
内田外相和高桥财相虽然各执一词,但是原敬心中其实早有定论,他召集两人过来不过是为了统一对华政策的认识而已。因此在听完了两人的争辩后,原敬便向内田外相问道:“若是日中之间果然爆发直接的冲突,日本所需要的面粉和大米从何处进口?”
刚刚还语气坚定的内田顿时哑口无言了,这一次席卷日本的“米骚动”事件,实质上已经向日本的上层人士发出了警告,日本在经济快速发展的同时,也从一个自给自足的农业国变成了需要从外国进口粮食的国家。
在这个时候,原敬立刻顺势向内田追击道:“我国的工业仰赖战争景气而发展迅速,但是我国的农业实际上和20年前并无多大的差别,日本的农民们依旧耕种着小块的土地,仰赖精耕细作维持自己的生机。
我之前在各地走访的时候发现,各地乡下使用的依旧是祖传的农具,很少有使用从欧洲引入的先进农具,他们所施用的肥料,也只有粪便和鱼干。农业中唯一出色的只有桑蚕业,从法国引入的先进技术和从满洲进口的豆肥,使的我国的蚕丝业已经渐渐赶上了中国,这也是我国出口的大宗商品。
但是,蚕丝可以出口换取机器却不能当成农民的口粮,事实上随着桑蚕业的规模扩大,反而挤占了我国耕作粮食的土地,这也就是为什么这几年粮食产量增长不大的原因。
而我国的城市人口却从明治初年的500万上升到了2000万,也就是说从市场上购买粮食的人口比上个世纪多了4倍,但是我们的粮食产量比上世纪增长还不到2倍。即便现在完全的放开了从朝鲜、台湾进口大米的限制,我们也还是不能完全的满足城市居民的需求的,我们依然需要从中国或南洋、或其他国家进口粮食。
内田外相,我想你应该对当前日本的外部环境是有所了解的,美国并不站在我们这边,英国即便打完了欧战,短时间内也无力给我们什么支持,而英属澳大利亚、英属新西兰对于我国却充满了恶意,哪怕是在战争初期被德国军舰威胁的时候,他们也公然叫嚣着澳洲是白人的澳洲,不许我国国民迁移到澳大利亚去。
那么当我国和中国爆发冲突的时候,谁会买给我们粮食?或者说,天皇的军队难道可以饿着肚子和中国人作战吗?在这样的外部环境下和中国人敌对下去,这是葬送帝国的愚蠢之举,我是绝不会认同的。”
内田康哉的态度终于有所软化,他对着原敬回道:“我并非完全否定和中国人缓和关系,我只是担心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国民会视我们为卖国贼。我国的在华利益,在国民心目中就是明治维新伟业的巨大成功,仅仅被中国人恐吓了几句,我们就将十数万将士性命换来的成果付之一炬,军部也未必肯接受的。”
原本还想说点什么的高桥财相,听到内田抬出了军部顿时便闭上了嘴,但是原敬却一脸镇定自若的对着内田回道:“这件事我来承担一切后果,你只要听从我的指示去做就好。
在这种决定帝国命运的大事上,军部和国民都应当让到一边去。国民们用选票选出了我们,但是他们无权干涉我们在国家大政方针上的决策,因为只有政治家们才能做出理性的决断。不能让国民的情绪左右帝国的生存,只有懦夫才会在这样的关口后退。”
听到原敬如此不留余地的言论,内田只好向其屈服,原敬这才接着说道:“本次米骚动事件除了本土的粮食产能不足外,各地乡村通往城市的交通过于低劣,各地的港口过于落后,同样是个问题。如果我国想要改善国内的运输状况,至少应当建立起遍及各地乡村的铁路、现代港口、公路和电信电话才行。这样一来,各地的物资运输和军队的调动就会比现在快速的多,哪怕乡村有什么异动,军队也能快速解决,不至于拖成巨患…”
对于原敬提出的国内建设方案,高桥是清和内田康哉都是赞成的,高桥还提到了满洲这几年的建设作为旁证,“确实,交通建设对于地方经济的发展绝对是有利的。共和党在满洲大搞交通建设,现在连过去极为偏远的地区也被开发成了农田,而且他们在森林中建设的小铁路极大的降低了木材的运输成本,满洲今年一个月的木材外销数量抵得上战前全年的出口,交通便利带来的好处确实数不胜数啊。”
而对内田来说,他倒是不介意交通建设对于经济的加成,但是他很乐意见到这样一大笔国内建设的投资,这对于那些支持本党的财团来说,正是一个非常好的政治回报。得到了工程的财团们将会更加紧密的团结在本党的周边,从而给本党进贡更多的资源,这是个互惠互利的政经提携。
当谈话即将结束时,原敬突然又对着两人说道:“因为上海事件开启的中国方面的排日思想恐怕不会快速的消退下去,而我国虽然在对华政策上将会有所改变,但是在这之前还是要先看一看各国在对华政策上的协调方案,因此中国国内的亲日派也许会因此遭到一些不白之冤。我的想法是,我们应当每年拿出5到6百万日元,甚至更多的经费,用以扶持中国内部的亲日派,不能让他们在被反日派围攻中消沉下去,从而对我国失望。”
内田外相大为赞同的说道:“首相阁下说都成四川成汉的正是道理,我们现在决不能抛弃中国内部的亲日派人士,否则今后中国的政治人物都会变成亲美派和亲德派了,这对于我国是极端不利的…”
10月8日晚,刚刚从大坂返回的东京的后藤新平趁着夜色前往了原敬的住宅。10月份的东京白天虽然依旧阳光热烈,但是晚上被来自太平洋的海风一吹,顿时就凉快了下来。坐着敞篷汽车后座的后藤,一边感受着车轮在砂石路上的颠簸;一边思考着山县发电报让他回东京和原敬见面的用意。
在经历了一场米骚动之后,东京的街道晚上显得有些空荡荡了,看着街道上寥寥无几的路人,后藤也不由对寺内首相的下台充满了惋惜,毕竟他和寺内之间的私交是最为亲密的。只是谁能想得到呢,看起来充满了干劲的日本经济,居然会出现这么大规模的“米骚动”,作为内相的他对于寺内正是无颜面对了。
在这种患得患失的心理中,汽车很快就停在了一座庭院的门口,司机上前敲开门后,很快就有仆役打开了院门。原敬的住宅并不大,因此后藤进入庭院后就看到了站在屋檐下迎接自己的原敬。
后藤停下脚步对着原敬深深的鞠了一躬,这才问候道:“冒昧打搅您休息了。”
原敬回礼之后,便让到一边向后藤邀请道:“正是座谈的好时光,谈不上打搅,请进来喝杯茶吧。”
后藤新平也不再客气,就脱鞋进了房间。两人坐在一间打开了两侧和门的房间内,习习凉风从室外穿过房间,既带走了房内的暑气,又带来了室外芬芳的花香,这倒是让后藤的精神为之一振。
不过他很快就正色对着原敬说道:“此次冒昧前来拜访,除了想要和阁下您谈论一些国策外,便是想要向您汇报一下现在从歧阜县向各地蔓延的西班牙流感情况。”
虽然日本和中国方面争执了流感的来源地,但是他们取名的欧洲流感很快遭到了英法的抗议,于是现在日本报纸又将其改名为了西班牙流感,和英法采取了同一口径,至于中国那边日本就没办法干涉了。
事实上日本发现流感病例要比中国方面早的多,一开始是一队从台湾归来的相扑运动员身上出现的,在死了三名著名的相扑运动员后,日本不得不取消了当年的夏季相扑锦标赛。接着就是“周防号”军舰上的大爆发,150名海军官兵感染了流感,然后就是陆军部队。
只是一开始日本方面进行了新闻管制,所以日本民间并不是很清楚,肆虐欧洲和美国的流感其实已经传到了日本。中国方面指责日本传播流感,心虚的日本政府并不敢当即否定,正是他们自己也不大确定。
不过6月爆发了一阵的流行感冒,到了八月时就消停了,因此日本政府一度以为这场流感已经过去了。只是没有想到的是,9月底歧阜县一家纺织厂突然报告该厂多名女工出现了高烧、流鼻血等症状。这一次的流感蔓延的很快,大约也同米骚动事件引发的人口大量流动有一定关系。
作为医学博士出身的后藤便下去进行了调查,他向着原敬描述了歧阜县地区的流感快速蔓延情况后,便说道:“…据我所知,在福岛、茨城、奈良、山梨等地同样出现过疑似西班牙流感的病例。按照歧阜地区的流感扩张速度来看,很快大坂、东京、名古屋等地也不能幸免。上半年的流感传播,对于老人和儿童的杀伤力很大,但是这一次连壮年男女也有许多不幸,恐怕我们应当采取一定的防疫措施,以抵抗流感在全国的传播了。否则,这对于国民经济会有很大的打击。”
在这样专业的问题上,原敬还是比较信任军医出身的后藤的,因此他向其询问起了防疫措施。原敬思考了片刻后说道:“第一,要暂时停止那些聚集着大量人群的活动,比如学校、剧院和大型集会;第二是制作大量的口罩和对食水进行管理,要求饭前用肥皂洗手;第三是建立隔离区收治病患,不能让他们在家里自生自灭。
美国那边现在的疫情比我们更严重,他们已经开始封锁城市进出了,据说效果还是不错的。而中国那边已经实施了以上三条措施,因此现在满洲和山东地区几乎并没有出现大规模流行的趋势。”
原敬点了点头说道:“那么这件事我会在明天的内阁会议上进行讨论的,不过我们能够制作这么多口罩吗?肥皂的才能可够?”
后藤摇了摇头说道:“口罩这个还是从欧洲传来的新事物,除了中国之外,恐怕其他地方还没有这么多口罩可以提供,他们在上半年已经开始大量生产,现在倒是刚好赶上了。另外,肥皂的原料我们也需要从中国进口,我们自己根本没有这么多油脂可以制作。”
原敬叹了口气说道:“明白了,那么就这么办吧。接下来我们谈一谈关于帝国的对华政策和对南洋的开发问题吧。你觉得帝国还有机会拿回在满洲的利益吗?又或者说,我们现在持有的满州铁路等股份,中国人会不会继续承认下去?”
作为日本首屈一指的殖民地治理专家,也是一直强调帝国不能失去满洲的后藤新平,今次在原敬的面前却显得有些为难了起来。原敬见状不由宽慰其说道:“今晚只有我们两人,我不会把这场谈话透露出去的,我只是想要知道现在满洲和日本之间的实力差距,以为对华政策做出正确的判断。”
后藤新平捧起了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已经变得温热的茶水,上好的茶叶在他嘴里却品不出任何甘甜。迟疑再三之后,他终于开口说道:“根据东亚经济调查局对于满洲收集的情报来看,光是铁路一项的资产就已经超过了20亿日元,是战前的4倍左右。
至于钢铁、煤炭、酸碱等化工品的产值,都已经接近或超过了我国,特别是在钢铁和煤炭项目上,抚顺生产的低磷硫焦炭和本溪生产的低磷生铁,正是我国军工业所必需的原料。从对满洲的钢铁产能去向分析和进口的钢铁种类来看,我认为中国方面至少已经掌握了部分特种钢的生产能力,并已经能够制造305毫米以下的大炮。
而沈阳重型机器厂的8000吨自由锻压水压机,鞍山钢铁厂4.2米级中厚板轧机,实际上已经超出了中国工业的所需,倒是对于我国的军舰制造大有裨益,我国当前就有一部分船板放在了满洲进行加工…
综合以上这些情报,我只能向您这样说,中国人已经干完了当初我们想要在满洲干的事业,只要他们继续保持这样向前奔跑的姿态,日本是无法追赶拥有着近乎无限资源和劳动力的中国的。
此外,满洲的中国人和过去我们所认识的清国人完全不是一回事。过去我在满洲时曾经和那些清国铁路上的职员们有过交流,作为中国最为现代化的一个部门,铁路职员在生活条件上要比其他行业的中国人过的更好,但即便是这样一个现代化的部门,中国人能干的也只是一些体力活或者技术量不大的工作。真正的技术工作都被外国人把持了。
但是中国的官员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耻辱的感觉,他们反而觉得聘请外国工程师要比聘用本国的技术人员更为可靠,因此从来不会给本国的技术人员提升的机会。
而这些官员在生活上的腐败也是相当令人吃惊的,我记得某一位铁路督办官员,曾经炫耀过自己有一件价值5000银元的水獭皮衣,用了40张上等的好皮,每张100个银元,而手工费则花费了1000个银元。在他炫耀自己的皮大衣时,他所督办的铁路却因为资金不足而陷入了停工,这在日本是不可想象的。
至于现在运营满洲铁路的那些中国人,虽然他们中很多人没有出国留学过,但是在共和党的培养下却依然可以毫无差错的运行着满洲超过1万公里的铁路线。至于那些过去在铁路运营中占据主导力量的外国工程师,现在却正一步步的让出自己的位置。至于管理铁路局的共和党干部,几乎没有人炫耀自己的衣服、住宅和交通工具的,他们穿着上虽然西方化了一点,但是却没有价值5000块银元的皮大衣。
以我的观点,这些共和党的干部充满着朝气,正如早上八点钟的男子,他们既不好名声,做事也不固执,却又热爱着自己的工作,这正是我过去想要为满铁招募的职员。
如果共和党的干部都是这样的人,那么帝国恐怕是不大可能再回到满洲了…”
第1103章
原敬有些意外的看着后藤说道:“真没有想到,后藤你今天会如此坦诚,我以为你会试着说服我不要放弃满洲呢。”
对于原敬的评论,后藤新平心里也是深感无语,假如还有机会的话他自然是不愿意放弃满洲的,毕竟那片土地承载着他的政治理想,失去了满洲也就意味着日俄战争之后他在满洲土地上倾注的热情已然全部化为乌有。
作为全日本头号殖民地施政专家,他的名声大半来自于满洲,而满洲也是他和寺内正毅这一派系联合的基础,可以说失去了满洲之后,也就意味着寺内一系在政治上的垮台。在寺内因为米骚动下台后,作为殖民地文官体系代表的后藤,现在必须要为本派系的生存加以考虑了。
过去后藤坚持日本对于满洲的特殊地位,实赖于满洲利益关系着寺内所代表的朝鲜军政系统的利益。如果日本能够重新拿回在满洲的特殊权益,那么主导此事的寺内一系官僚是最大的收益者,因此哪怕希望再渺茫,后藤和寺内也是不肯放弃这个希望的。
但是在寺内下台之后,即便后藤再坚持日本在满洲的特殊地位,也轮不到他们这一派来主导这一国策了,这个时候作为一名有责任感的日本国民,后藤当然要从实际出发去考虑日本的利益了。
而他衡量后得出的结论就是,为了满洲和中国开战就是一件得不偿失的决策。于此同时,帝国对于南洋的开发却给了他们这一派一个卷土重来的机会,除了南洋之外帝国其他地区并不能成建制的接受他们这些满洲系统的官吏。因此去南洋,已经成为了他们唯一的机会。
当然,南洋这片沃土现在被国内各方都盯上了,失势的寺内根本没办法帮助他们获得对于南洋的垄断开发权力,眼下也只有获得原敬领导的政友会的支持,他们才能把满洲的殖民系统移植到南洋去。想要和原敬达成妥协,后藤自然只能在对华政策上支持原敬,这就是他今晚改变立场的根由。
不过在面子上后藤并不承认这点,他只是诚恳的对着原敬说道:“我依然认为帝国未来的出路在大陆,帝国不可放弃满洲。但是,目标和手段有时并不会一致,有时即便目标在我们的前方,我们也还是要向后走,并不是我们放弃了目标,而是为了寻找一条更容易通往目标的道路。
日俄战争之前,德国的夏洛克先生在国家与性质一文这样说道:德国与法国的对立必然削弱欧洲;企图利用这一点的不是俄国而是美国;因此德国与其加强陆军参谋部,不如设置综合经济总参谋部,以准备迎接日益炽热的经济战,通过和法国的合作使欧洲复兴,以此对付美国。
本次欧洲大战的爆发和结果,恰恰证明了夏洛克先生的远见卓识。同样的,亚洲大陆和美洲大陆必将在太平洋两岸形成对峙。而亚洲大陆的中心是中国,因此日本应当和中国搞好关系,振兴亚洲才能对抗美国。相反,如果日中继续对立下去,只会削弱亚洲的力量,从而让美国扩张在亚洲的势力。
欧洲大战的前车之鉴,不能不为日中两国所警惕。因此在此种情况下,日本应当先谋求亚洲经济的整合,只有先将英美的商业从亚洲排挤出去,增强了日本的实力,我们才能去考虑政治上进一步和中国合作的问题。
再说了,既然中国出了吴川这样的政治家,我们对于中国的任何施压之举都可能让中国和美国走的更为接近,这显然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结果,也是日本外交的灾难。”
原敬对于后藤的见识还是赞赏的,而对于南洋的开发光凭政友会也吞不下,南婆罗洲几乎和20年前的满洲一样,完全是一片荒野,甚至比满洲还糟糕,毕竟中国人还可以交流,但是南洋土人则完全就是一群野人了。要想深入婆罗洲岛的内陆,没有陆军的出马是不行的,海军最多也就对港口和城市感兴趣。
不过他并不急着提到南洋的开发问题,而是继续向后藤问道:“那么你认为,帝国的对华政策应当做出什么样的调整呢?”
早在在寺内内阁内相的位置上,后藤就公然对外宣称,内务省的公务全部交给次官处理,自己只负责考虑对华政策。这种完全无视了外务省的宣言到底有多跋扈且不论,但是后藤对于日本对华政策的研究确实是当前日本首屈一指的专家。
听到原敬的问题,后藤只是思考了片刻就都成四川成汉说道:“从当前日中关系因为上海事件的恶化来看,我看第一点要做的是召回那些中国浪人,除了侨居中国的实业家、顾问和报人外,那些所谓的中国浪人除了挑起日中民众的对立外,就成不了什么事。让他们回国暂住一段时间,可以让中国人慢慢忘记这些浪人们的卑劣行径,这对于恢复日中民间友好往来是有利的。
第二是建立东亚经济同盟,当初我国对于孙文、黄兴支持良多,虽然他们现在不太可能再兑现割让满洲的承诺,但是对于日中经济的互相提携一事,孙文总统总应该没有推辞的余地的。
不管是孙文总统的国民党,还是我国实业界,都需要一个经济上的联合。这个经济上的同盟不仅在于帮助国民党抵抗共和党的经济控制,还能帮助我国商业在华获得比英美更加优势的地位。最后也能破坏中美合作的关系,迫使中国在南洋开发上和我国站在一起。
第三则是支持中国的禁止鸦片贩卖政策。共和党对于此项政策极为敏感,他们的力量延伸到哪里,便会先捣毁当地的烟馆,下令对鸦片贸易进行管制,只有在专门医院的专业医生开出的处方中,才能少量配给。我国和俄国在东北的鸦片商人都遭到了中国人的驱逐,因为这件事也令中国人对于治外法权痛恨不已,可以说维护这些鸦片商人完全是得不偿失。”
原敬连连点头并评价道:“非常好,这正是我想要的对华政策的主旨。那么你对于帝国开发和治理南洋是什么看法?”
后藤略略思考了一会后说道:“殖民政策就是文治的军备。以王道为旗帜,实行霸道,此乃当代的殖民政策。因此,它需要施行何种政策,应由帝国的殖民政策来决定。
就南洋地区的开发和治理来说,我认为:把偏口鱼的眼睛改成家鲫鱼的眼睛是不行的。家鲫鱼的眼睛长在两边,而偏口鱼的眼睛长在一边。即使觉得这样不太好看,想使偏口鱼的眼睛也像家鲫鱼一样长在两边也是不可能的。偏口鱼的两只眼睛都长在一边,这是生物学上的需要,即使说都应该把眼睛长在两边,这也是做不到的。在政治上,这一点也是很重要的。
南洋不是台湾,也不是满洲,在那里我们要对付的主要对手并不是当地的土人,而是殖民了南洋数百年的荷兰人、英国人、法国人。虽然日本和南洋各国的交流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但是就真正的影响力来说,我们是不折不扣的后来者,也就比美国人强一点。
帝国如果走和列强一样的道路,恐怕不仅各列强会联合起来排斥我们不说,当地人也未必欢迎我们。帝国应当以解放者的姿态进入南洋,只有如此,南洋的土人方才会向帝国归心,从而帮助我们在南洋站稳脚跟以对抗西方列强…”
这一晚,两人谈了足足将近五个小时,后藤新平才就着夜色告辞离去。原敬和后藤不仅在对华政策上达成了一致,也在南洋开发的份额上达成了交易。原敬个人的生活虽然简朴,但是政友会的成员们有很多都是以贪财而出名的,只是原敬一直在庇护这些党员,以换取了党员对自己的高度支持。
相比起世界各地的喧嚣,此时的长春倒是成了一片安宁的乐土。李润石抵达长春后也确实是大开了眼界,虽说汉口以繁华著称,汉口租界的城市建设并不比欧洲的城市差多少,但是因为租界对于中国人的歧视态度,李润石并没有进去游览,不过他也在山上看到过汉口的全景。
李润石虽然对于列强在中国国土上的霸道行为厌恶无比,但是他也承认就城市规划上来说,租界确实要比中国的传统城市要清爽的多,也大气的多。即便是北京城,旧的城市格局也只是为皇帝一人服务,完全没有考虑过人民应当怎么生活,而在租界的规划中,城市为人的生活而服务的味道就很鲜明了。
当然,李润石并不认为今后中国的城市也做不到这一点。但是长春这座城市显然提前完成了这个任务,虽然看起来外国的建筑风格浓重了些,但谁也不能否认这是一座完全属于中国人的城市。
在长春住了没几天,李润石就爱上了这座城市,他觉的今后中国各地的城市都应当建设成这个样子,当然外国风格的建筑要少一些,多一些中国式的建筑就好了。
不过最让李润石所热爱的,还是这座城市里大大小小的图书馆和读书室,他从来没见过一座城市有这么多热爱读书的人,不仅仅在于学生和知识分子,还有众多的工人们。
蔡和森介绍他任职的东北大学图书馆,藏书据说达到了15万册,还有国内外的报刊杂志200余种,仅次于长春市图书馆,那座图书馆的藏书据说达到了25万册。
第一次走进东北大学图书馆,看到一层读书室内坐满的学生和书库内整排整排填满了书籍的书架,李润石莫名就感到了快乐。他当时就想着,只要能提供食宿,哪怕不给钱他也愿意当这个图书馆的管理员。
就在他连续几日荡漾在图书馆内,几乎以馆为家时,老师杨昌济在图书馆内找到了埋头读书的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润石出来一下。”
李润石合上了书页放在了桌面上,他这两天常来已经发现了,这里的学生们即便离开读书室也不会带走书本,而是把书本放在桌面上占着位置,表示自己一会还要回来,否则等他们完事再想要在读书室找个位置就难了。
学着其他学生为自己占了个位置后,李润石便跟着老师走到了读书室外。在空旷的天井内,杨昌济对着他说道:“你图书馆管理员职位的申请马上就要下来了,不过我们政策研究室要招收几名预备人员,正好今天进行面试,你也跟我一起去参加一下吧。”
李润石有些茫然的看着老师问道:“政策研究室?那是做什么的?不过我觉得我能够干上这里的图书管理员就满足了,这里有好多我没有看过的书呢。”
杨昌济微笑着对他说道:“政策研究室,名义上是对各国的经济、文化、政治进行研究,实际上你可以按照你自己喜欢的方向去研究,并没有一定的硬性规则,不过一年写上5页纸的报告还是要的,总要说明一下你这一年都研究了啥。当然,对于你们这些新进人员,第一年不做任何要求,因为我们也是第一次招募年轻人。你去正合适,刚好加深一下你的英语,现在许多人文方面的书籍都是英文、德文、俄文的,你要看这方面的书籍,还是要好好学习英文啊。”
听了老师这么一解释,李润石顿时也生起了兴趣,他对于各国的经济、文化、政治还是很感兴趣的,当初在长沙图书馆他可是把馆内所有涉及到外国方面的书籍都翻看过了,只是长沙图书馆的藏书并不成体系,因此他对于国外的政治、文化依然如雾里看花。
于是李润石便点头应允,跟着老师去见见市面。政策研究室距离图书馆并不远,就在图书馆背面约50余米,只不过这里有一道围墙圈起了一个院子,并且还安排了人员在门口进行登记,显然学生是不能随意进入这里的。
在杨昌济的带领下,两人穿过了一处小小的花园来到了一处三层小楼,李润石发现来考试不止是他,还有另外四名年轻人,看着他们胸前挂着的校牌,应当是本校的学生。
杨昌济把他带入一层的大房间后,一名正在和这些学生们讲解注意事项的中年人停下和杨昌济交流了几句,便对着房间内的五名年轻人说道:“只是一个简单的测试,大家就当做游戏好了。
这一叠是过去三个月内欧洲各国的报纸要闻,我们已经将其翻译好了。你们有2个小时的时间翻阅这些资料,然后再给你们一个小时的时间进行讨论,最后每个人写一份报告,不限范围,不限相同意见,但是不能超过800字。”
这名中年人说完之后就和杨昌济一起离开了房间还关上了门,五名年轻人面面相窥了一眼,就见一名眉目俊朗的年轻人向着李润石伸手说道:“我是伍豪,这两位是恽代英、林育南,站在窗口的是瞿双,我们都是本校的学生,不知你怎么称呼?”
李润石进来时就打量过房间内的几位学生,叫做伍豪的学生在四人中颇有亲和力,林育南则神情友善,恽代英看起来颇有傲气,至于站在窗口的那位则有些清冷,他心里寻思着这几位,这边却已经伸手和伍豪握了握,带着较为浓重的湘音说道:“李润石,湖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