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宫廷 第2708节

期间,尚且年幼的赵谦好奇地询问南梁王赵元佐:“三叔公,您与我父亲曾经有过争执么?”

“为何这么问?”南梁王赵元佐面带微笑地问道。

赵谦想了想说道:“明明您与我父亲关系那么好,可是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您……上回我的诞日,家父也没有邀请您。”

南梁王赵元佐闻言沉默了片刻,旋即摸着眼前这个小家伙的脑袋,微笑着说道:“确实,三叔公与你父亲,曾经确实有过一些矛盾,但如今已经和解了。……不说这个了,待你完成今日的课程,三叔公带你到城内转转,好么?”

“嗯嗯。”年幼的赵谦使劲地点头,旋即怯生生地问道:“可以带上小妹么?”

“当然。”南梁王赵元佐笑呵呵地说道。

看着南梁王赵元佐此刻那面带微笑的模样,怕是谁也无法相信,这个阴狠比之张启功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男人,居然也会露出这般慈祥和蔼的笑容。

这不,此时已来到书房门外的赵润,就瞧见了南梁王赵元佐此刻脸上的笑容,这让他有些难以置信:那当真是南梁王赵元佐么?假的吧?

似乎是注意到了书房外的赵润,南梁王赵元佐抬起头来,旋即便看到了立于门外的赵润。

此时,赵润已迈步走入书房。

“陛下?”正在习字的小家伙亦注意到了赵润,睁大了眼睛,连忙放下手中的毛笔,像模像样地拱手拜道:“小子拜见陛下。”

“不必拘束。”赵润亦面带微笑着摸了摸赵谦的头发,转头看着小家伙写的字,见那些字确实写得不错,遂称赞了几句,让赵谦不由地眉开眼笑。

此后,赵润这才转头看向南梁王赵元佐。

南梁王赵元佐会意,在点点头后对赵谦说道:“谦儿,你且在书房继续练字,三叔公与陛下有些事要谈谈。”

“嗯。”赵谦点点头,又回到书桌后去了。

看着南梁王赵元佐叮嘱完赵谦,赵润便迈步走出了书房,也并未走远,就在书房外庭院里的石桌旁坐了下来。

“坐吧。”见南梁王赵元佐站在自己面前,赵润指了指石桌对过的石凳。

“多谢陛下。”南梁王赵元佐拱了拱手,便在赵润的对面坐了下来,与后者一样,面朝着书房而坐。

“赵五跟你和解了?”赵润问道。

他口中的赵五,即是被削了庆王爵位的赵弘信。

“姑且算是吧。”南梁王赵元佐微微点了点头。

听闻此言,赵润轻哼一声,语气莫名地说道:“就为这和解,你不惜叫庞焕将镇反军尽数调回雒阳?还为此害死了老七?……啧啧啧,赵弘殷怕是万万也没有想到,你会设计害他。……‘畏罪自刎’,呵呵!”

平心而论,虽说彼此兄弟一场,但赵润与颐王赵弘殷并没有多少感情可言。

当年赵润从赵信的口中得知了「三王之乱」的经过,得知了颐王赵弘殷才是这件事背后的真正主谋,却并未将此事揭穿,也只是看在玉珑公主的面子上,保赵弘殷一条性命罢了——否则,似赵弘殷「勾结萧逆、算计手足」的种种行为,纵使是宗府也不会包庇他。

似乎是听出了赵润话中的讽刺意味,南梁王赵元佐在沉默了半响后,正色说道:“不错,赵弘殷是被我下令所杀,但这却是高括的意思。……是他想趁机铲除赵弘殷这个隐患,且叫我为此背负责任,才肯与我合谋。你要怪,就去怪他吧。”

“我已经惩戒过他了。”

赵润瞥了一眼南梁王赵元佐,旋即好奇问道:“为何这么做?”

“什么?”南梁王赵元佐似乎有些不解。

见此,赵润便解释道:“你应该知道,你擅自用私信命庞焕等人率领镇反军返回雒阳,就等于断送了杨彧、庞焕、蒙泺、陈疾四人的前程,纵使你替他们想好了退路,使他们能在朕这边‘将功赎罪’,免除一死,但朝廷与天策府,依旧不会将此事揭过。……没有朕的命令,没有天策府的调令,庞焕等人胆敢擅自撤军,纵使他们能将功赎罪,似这等将领,日后也断无可能再掌兵了。……这等于是,你生生将镇反军的兵权拱手相让,交还给朕。……值得么?不惜牺牲四个手握兵权的宗卫的前程,甚至于就连你自己,亦逃不开干系,就只是为了替赵五报复当年之事?”

南梁王赵元佐沉默了片刻,这才徐徐说道:“此事之前,我已询问过庞焕等人,他们对此皆无怨言……呵,怎么可能会有怨言呢?倘若他们在意权势,当年又岂会跟随我一同被流放南梁十七年?至于镇反军交还予你,呵呵,这支军队的兵权在你或者在我手中,其实也并不太大的区别,不是么?当今国内,谁敢抗拒您这位一国之君呢?”

“那么你自己呢?”赵润眯了眯眼睛,语气莫名地说道:“据朕所知,高括随时准备过河拆桥,将一切的罪责都推到你身上,朕想,以你的城府,未必猜不到高括的心思吧?”

南梁王赵元佐闻言自嘲般摇了摇头,旋即,他稍稍昂起头,一脸唏嘘的追忆道:“当年,元俼设法将我从南梁召回大梁,他固然有他的私心,而我,亦有我的目的……”说着,他看了一眼赵润,毫不隐瞒地说道:“即报复你过世的父王。”

“……”

赵润眉头微微一皱,不过却未曾插话打断,毕竟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之所以稍稍皱眉,也只是因为南梁王赵元佐提及此事而已。

“萧鸾的所作所为,我是清楚的。你无需指责我与他同流合污,事实上,我与萧鸾的目的并不一致。……他是为了倾覆我大魏,而我,仅仅只针对你父王,以及你五叔。”

“哦?”

赵润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南梁王赵元佐,问道:“这就是你当初在中阳行宫‘背叛’了萧鸾的原因?”

“背叛?”南梁王赵元佐轻哼一声,淡淡说道:“他视我赵氏一族为仇寇,一心想要倾覆我大魏,我身为赵氏子弟,岂会当真与他合谋?又和谈什么背叛不背叛。……不过是当时萧逆势大,难以抗衡而已。既然难以抗衡,索性就顺势而为,借萧鸾之手,让你父王坐实昏君之名,却也不错。”

“……”赵润深深看了一眼南梁王赵元佐。

他很早就察觉到,南梁王赵元佐做事颇为违和,一边与萧氏暗中勾结,试图使他魏国变得动荡,让他过世的父王赵偲背负昏君的骂名,但在足以影响魏国国运的关键时候,南梁王赵元佐却又果断地‘背叛’了萧逆——当年中阳行宫那一晚,倘若南梁王赵元佐亦举兵反叛的话,可能他魏国早已覆亡,又岂还有今时今日。

“说到对你父王的报复……”南梁王赵元佐顿了顿,旋即又接着用惆怅的语气说道:“其实我还来不及筹划……比如你当年被围困上党,事后说我按兵不动、见死不救,呵呵,你孤军深入,误中韩军埋伏,这也怪得了我么?”

“那山阳之事又怎么说?”赵润淡淡问道。

南梁王赵元佐闻言沉默了片刻,说道:“当时我需要时间,需要有人拖延韩国的军队,仅此而已。我并不知你能请来秦国的援军,是故,有些事只得做最坏的打算。……哪怕用赵疆,来拖延时间,拖到韩国后院着火。”说着,他看了一眼赵润,见赵润似乎并不是很相信,遂又说道:“你无须怀疑,若我当真要对你兄弟几人下手,叫你父王尝到痛失爱子的痛苦,我有很多机会那样做,但事实上,我并没有。”

“包括你当年协助赵弘殷那次?”赵润讥讽道。

“那是因为你假传死讯。”南梁王赵元佐意味深长地说道:“雍王赵誉,我并不觉得他能使我大魏变得强盛,至少在我看来,赵殷的心计、城府,皆不逊色于赵誉,既然如此,叫赵殷取代赵誉,叫你父王在临终前亦不得痛快,何乐而不为?”

“……”赵润盯着南梁王赵元佐看了半响,缓缓说道:“看来,你是真的时日无多了,是故毫无顾忌,敢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

南梁王赵元佐闻言轻笑了两声,旋即惆怅地说道:“是啊,最近一年,确实是越来越力不从心了……你父王死了,你五叔也死了,有时我忍不住在想,我回大梁究竟是来做什么的?还来不及有所报复,痛恨的人就过世了,而是还是死得毫无遗憾……”

“……”

看着一脸惆怅的赵元佐,赵润默然不语。

其实他在看在眼里,自从他父王赵偲与五叔赵佲相继过世之后,南梁王赵元佐就像换了个人似的,逐渐变得消沉。

“……没能来得及向你父王施加报复,就让他毫无遗憾地安然过世,这固然是一件很遗憾的事,不过他死在我前面,总算是也能稍稍弥补我心中的遗憾。相比之下,我心中仍有一桩憾事……”

赵润自然知道南梁王赵元佐指的是赵信,闻言淡淡说道:“为了赵五,你竟会对老七痛下杀手……这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南梁王沉默了片刻,旋即说道:“三王之乱时,我对太子(赵元伷)已仁至义尽,我已不欠他们父子,唯独欠弘信……弘信那小子,当初我觉得他挺烦人的,眼高手低、自以为是,就他这样,还妄想成为我大魏的君主?别说是你,就算雍王赵誉……不不,他连雍王赵誉都不如,充其量就是跟赵弘礼平起平坐罢了,但……”

说着这话时,南梁王赵元佐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三王之乱」的最后阶段,当赵弘信意识到自己只是被推出来的挡箭牌后,他那难以置信、甚至于失望到绝望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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