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宫廷 第2195节

其实,相信在场的诸将都清楚,倘若他们各自发挥平日水准的能力,再加上三十万大军的绝对优势,韩将李睦几乎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既然明确得知这场仗必胜,那么,在此之前,与那李睦交交手,了解一下自己与后者的差距,或者,若是有可能的话,取代李睦在中原的地位,这才是诸将的心中所想,毕竟在这个年代,有几人能拒绝名望的诱惑呢?

而此时,武信侯公孙起面色严肃地继续说道:“……但我并不在乎,无论那李睦最终是被在座的列位手刃,亦或是死在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卒手中,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胜利。”

顿了顿,他又说道:“前几日,大庶长赵冉大人的话,相信诸位也听到了,打败韩将李睦,并非是秦魏联军此番的最终目的,我军的最终目的,或者说是我大秦王婿赵润殿下的意志,是击垮韩国,甚至是覆灭韩国,因此我想,我军并无多少空闲在这里陪那李睦玩耍,对么?”

“……”

在座的诸将,在长短不一的思忖过后,陆续皆点了点头。

见此,公孙起微微一笑,说道:“在座的诸位都同意我的说法,这当然是最好的,事实上,若是在座诸位当中有几位仍想与那李睦过过招,我也有相应的对策。不过这样最好。……既然如此,我方就兵分两路,想跟李睦继续过招的,留在此地,顺便替我将李睦拖在这里,至于像我一样渴望胜利的将军呢,不妨与我一同挥军北上,攻打韩国的雁门郡,顺便切断李睦的归路。……若到时候李睦走山路,向东边的太原郡撤离,那是他的事,我只要确保,我军能拿下雁门郡。”

说到这里,他转头对临洮君魏忌示意道:“雁门郡的最终归属,你我眼下不必争论,交给贵国与我国的公卿大臣,我等只做身为将领的分内事。如何?”

临洮君魏忌与韶虎、司马安对视一眼,随即笑着对公孙起说道:“武信侯所言极是,魏忌这边毫无异议。”

“那就这么决定了。”环视了一眼在场的诸位将领,公孙起笑着说道:“谁愿意跟我以及临洮君前往攻打雁门郡,或者说留着此地继续与李睦过招,诸位都表个态吧。”

由于人多粥少,秦将王陵在跟王龁对视一眼后,耸耸肩说道:“我跟王龁,就跟随武信侯前往雁门郡吧,这两仗打得这么惨,我俩也没脸留在这里……”

这话说得在场的诸将皆笑了起来。

随即,魏将司马安开口道:“若是诸位不介意的话,某倒是想跟那李睦过过招……”

话音未落,秦将长信侯王戬笑着说道:“司马将军不介意王戬插一脚吧?”说罢,他解释道:“我觉得,武信侯若带兵向北,动静极大,相信瞒不过那李睦的耳目,因此我觉得,李睦可能也会将防守重心向北迁移。……这两日,我也看过这边的地形图,发现蔺阳、离石往北,以平原地形居多,相信到时候我军会在那边的平原与雁门军接触,到时候,王某麾下铁鹰锐骑,可以助司马将军一臂之力。”

司马安闻言看了一眼长信侯王戬,心中亦有种莫名的感触。

毕竟想当年在「秦魏三川战役」中,魏将司马安与秦将王戬,那可是在战场激烈碰撞过的劲敌,甚至于当时,司马安还一度被王戬切断了归路,当然,最终,王戬还是败在麾下的骑兵过少,难以招架司马安与魏公子润两方的前后夹击。

曾经的劲敌变成了可靠的友军,司马安说不出是种什么感受,但不可否认的是,王戬的加入,使得司马安心中更有底气,去挑战李睦他那隐隐是中原第一擅战名将的头衔。

当日在经过商议后,秦武信侯公孙起与魏临洮君魏忌,将秦魏两军分成两支,不分主力军或协从军,只是一支前往雁门郡,一支留在此地拖延李睦。

其中,魏将司马安、秦将王戬、张瑭等几人选择留在此地,继续与李睦过招,或者说拖延李睦,而其余秦魏联军的将领,则在武信侯公孙起以及临洮君魏忌的率领下,挥军北上,企图攻占防守力量空虚的雁门郡。

而与此同时,在蔺阳的城守府内,再次小胜秦魏联军的雁门守李睦,正在书房内对照着一份当地的地略图,聚精会神地思索着秦魏联军接下来的战略意图。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传来笃笃笃的叩门声。

李睦皱了皱眉,也未抬头,依旧目视着地图,随口问道:“谁在外面?”

话音刚落,屋外便传来了一个年轻少年的声音:“父帅,是孩儿。”

李睦遂说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便有一位身穿戎装的少年人推开房门,迈步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一名端着托盘的士卒,木盘上只有一碗饭、一碟菜以及几块肉。

见到那名士卒手中的托盘,李睦转头瞧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这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近黄昏,也就是说,他在书房内苦苦思索秦魏联军接下来的战略,竟想了一个下午。

而此时,那名自称「孩儿」的少年将领,已接过身后士卒手中的托盘,将其端到了李睦面前的桌案上,关切地说道:“父帅,您从晌午回到城内后,便在屋内思考策略,孩儿以为,战况固然重要,但您的身体亦极为重要……”

这名少年将领叫做「李瑻(kun)」,乃是李睦的长子,今年一十又九,颇具其父李睦之风,只不过李睦教子极严,即便雁门军的兵将对李瑻这位少将军赞誉有加,但李睦仍不满意,一心希望磨砺儿子,使这个儿子将来能够接替他雁门守的职务,继续为国家效力、为韩王效力。

对于自己儿子的孝心,李睦欣慰地点了点头,遂拿起筷子端起碗,可就在他正准备动筷的时候,他忽然问道:“将士们吃过了么?”

李瑻抱拳回道:“将士们正在用饭。”

李睦点点头,随即看着儿子又问道:“你呢?”

李瑻犹豫了一下,随即摇头说道:“孩儿正准备去用饭。”

听闻此言,李睦面带微笑地说道:“留下跟我一道用饭吧。”说罢,他转头看向那名士卒,吩咐道:“再添一碗饭。”

“是!”那名士卒抱拳而退,片刻便将他们少将军李瑻的碗筷拿了过来。

随即,李睦、李瑻父子儿子就着那两碟菜,默不作声地将饭菜吃下,填饱了肚子。

用完饭后,李瑻本欲告退离开,但李睦叫住了他,说道:“瑻儿,对于秦魏联军,你有什么看法么?”

李瑻知道父亲是在考验自己,可问题是,他此时并没有什么会让父亲夸赞的见解,想了想,他只是硬着头皮说了一通,无非就是强调秦军士卒的悍勇,认为他们不应当轻敌什么的。

听到这一番话,李睦颇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轻声问道:“仅仅如此?”

李瑻苦着脸,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见此,李睦凝视了儿子几眼,半响后忽然指点起来:“首日的战事,明显是秦军轻敌了,小瞧了我方,因为首日,对方只出动了一支农民兵,不可否认,这支秦国的农民兵相当悍勇,但再怎么悍勇,这支军队的本质仍旧是农民兵,对于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老卒来说,这种连新兵都算不上的士卒,是几乎没有什么威胁的。……而秦军却单单投入了这支农民兵,这意味着秦军的将领托大了,希望通过一支农民兵来消耗我雁门军。这是秦军首日战败的根本原因。……今日的战事,秦军吸取了首仗的教训,投入了一支正规军,但由于我方有大河天险,在地利上占据优势,因此,秦军最终并没有攻上河滩。但由此可以得知,秦军的将领,已逐渐重视我雁门军。”

“……”李瑻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见此,李睦接着说道:“方才这些话,其实应该是你自己应当想通的事,然而你毫无头绪,这说明你临战仍欠缺一个大致的判断。一名合格的将领,心中大致要有一个估测。我尝听说,魏公子润经常亲临战场、观摩战事,你觉得他单单只是在等着那场仗分出胜败么?不,魏公子润是在通过该场战事敌军的实力,以及敌军将领的指挥、判断,估算下一场战事的胜算。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魏公子润通过一场场的战事摸透了敌人,故而他能取得一场又一场的胜利。……那么如今为父问你,河对岸的秦魏联军,接下来会有什么行动。”

听闻此言,李瑻脸上的苦涩更浓了,挠挠头想了半天,试探性说道:“大举进攻?”

说罢,他见李睦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索性苦着脸干脆承认道:“父帅,恕孩儿愚钝,实在想不到。”

“……”李睦沉吟了片刻,随即指点道:“瑻儿,熟读兵法并不意味着就能打败敌人。兵法的作用,在于让你知晓,在某种特定情况下,敌军很有可能会采取的行动,但不可照搬,因为其中涉及到人心,也就是敌将的判断。就像这两场战事,首仗不用多说,只是秦军为了试探我雁门军的大致实力,单单看他们只投入一支农民兵,你就应该知道,首仗的胜败,那些秦将并不看重。……但是今日的战事却很有意思,我不相信秦魏联军看不到我军占据地利上的优势,可秦军还是投入了一支正规军,攻打我军,相信这其中,未尝没有一点意气之争的意思,也就是说,秦军首仗输得不服。可今日这场仗,秦军也战败了,相信这足以让他们开始重视地利,也就是说,秦魏联军很有可能放弃此地,另外开辟战场,选择一个对他们有利的地段,与我军开战,这是最明智的选择,同样也是为父目前最担心的事。”

“孩儿受教了。”李瑻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此时,李睦又对李瑻说道:“瑻儿,并非为父苛刻。据为父所知,魏公子润,一十四岁就能独掌大军,以弱胜强,击败进犯魏国的楚暘城君熊拓十六万大军,而你如今一十又九,为父希望你能承担起男儿的责任,在这乱世中有一番作为,至少,有能力庇护一方的国民。”

“孩儿谨遵父帅教导。”

李瑻抱了抱拳,虚心接受。

随即,父子二人便就这目前的战况展开了讨论,当然,主要是李睦在指点长子李瑻。

“……若我是秦魏联军的主帅,那么眼下,就应该分兵。秦魏联军的优势很大,三十万人马的绝对兵力优势,保证了他们哪怕兵分两路,亦能与我雁门军全军分庭抗衡。……那么为父问你,若秦魏联军果真采取分兵的战术,另外一支兵马,将会前往何处?”

在听了父帅先前许多见解后,李瑻心中对这场仗也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毫不犹豫地说道:“雁门!”

听闻此言,李睦点了点头:“不错,雁门!……确切地说,雁门是一个大方向,事实上秦魏联军也可以攻打「娄烦关」,截断「娄烦关」与「离石」的道路,迫使我军只能向东撤入太原。……若被秦魏联军逼到这种地步,虽我军不至于有存亡之险,但我军也无力回援雁门,可以说,是将雁门郡拱手想让于秦魏联军。因此,蔺阳、离石这边虽有大河天险,但不能再守了,再守下去,我方将丢掉整个雁门郡。”

说到这里,他召来一名亲兵,吩咐道:“传令下去,叫城内的百姓收拾行囊,向娄烦关迁移。再叫部署河岸的严奉将军,密切关注河对岸秦魏联军的动静,若发现秦魏联军向北调动,即刻沿河跟随,堵截敌军于上游渡口,决不可叫秦魏联军切断娄烦关,与蔺阳、离石两地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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