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永昌 第9节

  “每个摊贩点,由一个主食摊、素食零嘴摊、荤腥零嘴摊组成。”

  顿了顿,他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敲击着矮几上的地图:“本钱我来出,所得银钱,刨去成本,摆摊的叔伯、婶娘们拿七成,我拿三成,以备不时之需……这个分配法,还合情理吧?”

  陈虎听着陈胜的讲解,目光在自己亲手绘制的地图上徘徊,眉眼之间满是惊叹。

  听陈胜发问,他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应有之意!”

  陈胜的谋划,虽从未对他细说过,但大多事都是他一手操办,他心里自然是有几分了解的。

  但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知,陈胜的手笔竟然这么大,不搞则已,一搞就是五十五个摊贩点!

  纵然吃食摊子不是什么能赚来金山银山的好行当,可聚沙成塔,也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而且,也正因为很多事情都是陈虎在一手操办。

  所以他很清楚,陈胜的谋划,并不是什么好高骛远的空谈,是真有可能做成的!

  赵四一时之间没想这么多,关注点只在于陈胜所说的,所得利润摆摊的兄弟姐妹拿七成,陈胜拿三成。

  他也几乎是想都没想,便立马摇头:“大郎,你拿得太少了!事情是你领头在做,本钱也是你在出,大家伙儿只是卖卖力气,不能拿这么多……”

  陈胜闻言,心头暗暗点头:这是个厚道人。

  他这个分配比例,乍一看,是他吃了亏。

  但不要忽略一点,那就是陈胜拿的,是所有摊子利润的三成!

  而那些参与摆摊的伙计拿的,却只是自己一家摊子的七成。

  当然。

  方案是陈胜做,本钱也是陈胜出,他拿这个钱,其实也没什么毛病。

  但这种方案和分配比例,一旦汇总,就总会有人质疑:凭什么我们累死累活,却只拿一点点,而你只出一点点本钱,却拿那么多!

  别怀疑,这种人还总是大多数……

  “够了!”

  陈胜摆了摆手:“我做这个事情的本意,本意便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想为家中拮据的叔伯婶娘们,再寻一条出路……左右都是一家人,肉烂了也在锅里,多点少点不打紧!”

  赵四张口还欲言,但见陈胜的态度坚决,只好闭上嘴。

  末了,他再一次看了看地图,又抬起头来说道:“那四叔能做点什么……先说好啊,你四叔这些年,不是打打杀杀,就是放牛放羊,出摊叫卖这些事,四叔可没做过,办砸了你可不能怪四叔无用。”

  陈胜笑着摇头:“哪能让您这样的好汉,去干这些琐碎事,那不是屈才么?小侄请您回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交给您做。”

  说着,他只手握拳,重重一拳砸在了地图上:“我要您,在半个月内,摆平陈县地面儿上所有的地痞闲汉!”

  “这些人,靠的就是压榨街面上的这些小商小贩为生,小摊小贩们赚十个大钱,至少就有六个落入了这些人之手,有这些人在,咱们的营生就做不起来!咱家的这些叔伯婶娘,也没法吃上饱饭!”

  听他说完,赵四刚刚拧起的两条剑眉,就松开了。

  “没问题,四叔去办,保证咱家营生做起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闲汉敢到咱家的摊子上拿走一个大钱!”

  他干脆利落的答道。

  他回答的干脆利落,但一侧旁听的陈虎,却是有些慌了神。

  他原以为,陈胜召赵四回来,只是让赵四出面去和街面儿上的那些狗大爷混个脸熟,用他的脸面,来保护自家的生意不被那些闲汉压榨。

  怎么现在听陈胜和赵四这语气,像是要对街面儿上那些闲汉斩尽杀绝呢?

  那可使不得!

  那些闲汉虽然不成器,但谁都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保不齐谁家就有个沾亲带故的,牵扯到哪位郡衙大人头上!

  “大郎,这事儿可急不得!”

  他慌忙说道。

  陈胜却没理他,依然笑吟吟的看着赵四:“赵四叔,这事儿您准备怎么做?”

  赵四揣起双手,活像个放羊的老倌儿:“简单,挨个挨个去找这些人说道说道,说得通自然是好,要说不通,宰上十个八个,自然也就说得通了……”

  “卧槽,无情!”

  陈胜内心惊叹了一声,心头突然明白,那日陈虎提起赵四时说的那句“敢一个人叼着刀子去摸山贼窝”,恐怕并不是夸张。

  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什么他爹会将赵四这样敢打敢杀的汉子,派到商路上去做暗桩,而不是留在商队中给走货保驾护航……恐怕也是因为这家伙太敢打敢杀了!

  不过,赵四的确是做这个事的最好人选!

  混那行的人,可以拥有很多特质,大方、义气,吝啬、凉薄……唯一不能有的特质,就是心慈手软!

  不过陈胜还是笑着摇了摇头,说:“糙了,这活儿,不能这么干!”

  赵四递给他一个疑问的眼神:“那依大郎看,此事该怎么办?”

  陈胜提起筷子,架起一个蒸饼递给赵四,再夹起一个蒸饼自己拿在手里:“依照侄儿看来,这个事儿,得拉一批、打一批……”

第九章 办法总比困难多

  夜深了。

  陈胜还坐在厅堂里,借着昏黄的油灯,阅读着陈家家史。

  陈家并非诗书传家的儒生之家,但几代掌舵人大抵都还是识字的。

  这个时期的书籍,还是用刻刀雕刻在竹木上的简牍,虽然书写起来颇为麻烦,但胜在成本不高。

  反正不花钱,陈家的几代掌舵人也就勉为其难,将一些陈家的大事都记录下来,作为供后世子孙参考的资料留存于陈家。

  这些家史简牍之中保存最为久远的,是陈家商队的第一代掌舵人陈恪所留,也就是陈胜的高祖父留下来的。

  据陈恪的所留简牍记载,他本是司州阳城人氏,只因家贫,无处讨生计,遂与二兄投军北上。

  从戎十五载,得以北疆安狄军五百主之职伤残卸甲,归田途中,路遇流寇劫掠商队,提短兵(亲兵)三十人杀贼安民。

  因其仗义解围之事,得商队之主砀郡商丘徐家业老大人提携,与短兵十八人落户陈县,行行商之事……

  “难怪陈县内都以‘行商陈家’称呼陈家,原来陈家这个‘陈’与陈县这个‘陈’,不是一个陈。”

  陈胜阅读简牍上充满岁月痕迹的古拙文字,若有所思的暗道。

  按理说,一个同姓之人聚集,甚至以姓氏冠以地名的地界内,同姓之人往上数几代总会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彼此间称呼之时,大多会以辈分间的关系相互称呼,就算是隔得远一些,字辈已经不同,也可以在姓名之前冠以堂号,以此来表示,五百年前是一家。

  但陈县内的其他陈姓人称呼陈胜他们家时,却总是“行商陈家”称呼他们家,包括他们家出去对人自我介绍,也是以“行商”冠之以名。

  而且陈胜早就感觉到,陈家在陈县的地位有些微妙,好像和陈县内其他的地头蛇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按说陈家的体量,陈县这么多的行业,就算是行商这门营生难以为继,随便也能找个行业继续维持门楣不到,而陈家却只能死守着行商生意,不敢转做他行。

  如今陈胜才知道,非是陈家不愿,实是不能。

  在眼下这个乡土观念根深蒂固的时代,哪怕陈家已经在陈县扎根四代,恐怕在陈县的其他大姓人眼中,也依然是外人。

  而且还是那种需要防备的外人。

  还有……

  “商丘?”

  陈胜皱起了眉头,这个地名他可就太眼熟了……前世他大学时的初恋女友,就是商丘人,长跑那几年他没少往商丘跑,火车票都攒了好大一摞。

  先前得闻大周、兖州、冀州这些地名,他都只当是巧合。

  毕竟,哪怕他前世是理科生出身,历史考试总是在及格线上下徘徊。

  他也清楚的记得,周朝实行的是分封制。

  不然哪来的春秋?哪来的战国?

  哪来的秦、楚、齐、燕、赵、魏、韩七雄?

  可眼下这个大周,实行的分明是郡县制!

  如此大的差异,怎么可能是一个朝代呢?

  但如今连“商丘”也出现了……

  这些巧合,当真只是巧合吗?

  “大郎,都亥时了,你怎还在此?”

  轻柔的声音,将陈胜从思索中唤醒。

  他扭头一看,却是清娘提着一个小火盆从门外进来了。

  看起来,她应当是刚沐浴完,乌黑浓密的长发还湿漉漉的劈在肩上,手里提着一个南瓜大的青铜小火盆。

  应是刚去他房中看过他,见他不在才寻到前院儿来的。

  他们虽未同房,但赵清每夜都会去瞧他好几次,忧他房中冷,忧他踢被,又忧他晚上发病。

  她进陈家五年,少有睡过一个囫囵觉。

  陈胜起身迎上去,一手牵起她的柔荑,一手接过她手里的小火盆,拉着她回到堂中坐下,口里还柔声呵斥道:“不是让你早些睡下吗?来寻我做甚?还披着湿头发出来见风,不怕明早起来头疼吗?”

  赵清瞧着他认真的模样,忽然憨憨的笑道:“我家大郎知道心疼大姐了,真好!”

  陈胜正撩起她颈后的长发,用小火炉烤干,闻言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滑稽的表情:“大姐,以后可不能老在我面前拿大姐的架子,做惯了姐弟,以后还如何做夫妻?”

  赵清将双手塞进他烤着火的手心里,撒娇似的嘟囔道:“大郎还小嘛,大姐当然得照顾着大郎。”

  陈胜揉搓着她微凉的双手,轻笑道:“可你已经照顾我这么多年了呀,现在轮到我来照顾你了。”

  赵清慢慢将脑袋靠到他的肩头,喃喃细语道:“大郎无须着急,一辈子还长呢,你慢慢的长大,让大姐再照顾你一些年,等到大姐老了,你再照顾大姐……”

  听着这不知算不算情话的情话,陈胜忽然怔了怔。

  他像是才意识到,身畔这个小女子,是会陪自己一辈子的……

  他捂着赵清双手的双手,蓦地紧了紧。

  忽然,一阵低沉的“哐哐哐”敲门声,就打破了堂内的静谧温暖气氛。

  赵清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从陈胜的肩头抬起脑袋,惊讶的望向院外:“这么晚了,会是谁呀!”

  陈胜满是怨念的往堂外望了一眼,埋怨道:“还能是谁,二伯呗,不然你以为我这么晚了不去睡觉,在这儿干嘛?”

  赵清:“二伯让你等他的?”

  陈胜摇头:“不是,我猜到他还有话要与我说。”

  二人说话间,门房已经开了门,去而复返的陈虎,裹挟着一身寒气快步走入大堂。

  赵清见他进来,刚要起身,就被陈胜一把按住了,轻声道:“没事儿,只是些小事,你不用回避。”

  她依然有些犹豫,可陈胜的态度,却令她无比的安心。

  陈虎走入堂中,见衣衫整齐的陈胜,也微微有些惊讶:“你在等老子?”

  陈胜向小火炉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您送赵四叔还家时,是瞧出您有些话想与孩儿言。”

  陈虎跪坐到陈胜身畔,象征性的烤了烤火,忽然感叹道:“大郎,你真的长大了,你做的事,二伯都有些瞧不明白了。”

  陈胜微微一笑:“咱们是一家人,您有什么瞧不明白的,尽管问,不管能说不能说的,孩儿都尽量说给二伯听。”

  陈虎沉默不言。

  赵清见堂内的气氛有些沉重,如坐针毡的站起来,温言道:“二伯您先坐,儿媳去给您端一杯热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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