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永昌 第319节

  陈胜扶了他一把,示意他陪自己走走,“这一茬儿麦子,还要多久才能收割?”

  鲁菽沉吟了几息后,答道:“豫州那边的麦子,再过个七八日差不离就可以开始收割了,从最南边的麦田一路上往北方收割,收割到咱陈县这片地界,地里的麦子就该成熟了!”

  “嗯?”

  陈胜诧异的问道:“南方的麦子要比北方的麦子成熟得更早吗?”

  鲁菽见怪不怪的点头:“南方的天气比北方回暖得更早一些,南方的麦子自然也比北方的麦子成熟得更早一些,不过成熟得早也不一定全然是好事,南方有些地区冬季不曾降雪,麦子受冻减产严重,不及咱们陈县这些降雪的地域……”

  “要按你这么说!”

  陈胜看了他一眼,“雪灾对于种植小麦来说,还是一件好事喽?”

  许久未曾与这老货促膝长谈,此刻离得近了,他才突然发现这老货的气色越来越好了,一双老眼不见昏花、也看不到一根儿血丝的,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如同年轻人的眼睛;行走之间步履也十分轻松,不是健康的那种轻松,却是仿佛身子骨轻飘飘的没几斤重量的那种轻松!

  就他这副精神头,若是将脸上的褶子收拾收拾,再将花白的头发染一染,说他只有四十出头也有人信!

  可陈胜分明记得,当初初见这老货的时候,他的中气虽然足,但整个人还是如同衰败的老树一样,由内向外的散发着一股子暮气!

  这令他不由的想起了当初那个不知名老僧曾说过的,这老货有圣人之相……

  “若是冬季都如同去岁这般,那对于种植小麦的确是一件好事,可要是再冷,就不太好说了。”

  鲁菽回道。

  陈胜:“为何?”

  鲁菽想了想后答道:“冬季的降雪是否及时、是否充足,对于麦苗越冬很重要,然开春后天气回暖的速度,对于麦苗的生长、接穗,同样很重要,回暖的速度过慢、或者过长,都会令麦苗受冻减产,乃至绝收。”

  顿了顿,他压低了声音,忧心忡忡的低声道:“按照夫子的推断,往后的冬季,只会一岁比一岁冷,一岁比一岁长……去岁冬季,可就比前年冷多了啊!”

  陈胜心下咯噔了一声,沉默了几息后,转而问道:“杂交水稻的研究,是不是有进展了?”

  鲁菽愕然的看着他:“夫子如何得知?”

  陈胜瞥了这老货一眼,笑道:“怎么,还想瞒着我?”

  “弟子岂敢隐瞒夫子耶……”

  鲁菽慌忙揖手:“只是夫子日理万机,弟子所研究的杂交水稻虽进展,然夫子所说的‘退化试验’、‘人食试验’均还未得出结果,岂敢惊动夫子!”

  陈胜闻言双眼一亮,连忙追问道:“真有进展了?亩产几何?”

  他听鲁菽说到‘人食试验’,就知道杂交水稻的进展,来自于那株小稻妖。

  但既然鲁菽的气运已经发生了变化,那么他所研究出的杂交水稻于九州人族应当有益才是!

  就算是最新研发出的杂交水稻,因那株小稻妖而有缺陷,陈胜也不是没有弥补的办法:给它个一官半职不就行了?

  封神,本身就是人皇的权柄之一!

  他既有人皇气在身,又有人皇玺在手,册封一个管理稻田的小神,当不在话下才是!

  “还未曾仔细称重,但想来,应有三石才是!”

  鲁菽谨慎的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小声答道。

  “三石?”

  陈胜快速在心头换算了一遍,得到了一个精准的数字:三百六十斤!

  这个数字,放在他前世那个轻轻松松亩产过千的盛世,或许不算什么!

  但这当下这个普遍亩产只在一石左右的贫瘠时代……

  亩产三石,代表的已经不再只是粮食!

  还代表着,许许多多条鲜活的人命!

  生生世世、子子孙孙,无穷无尽条鲜活的人命……

  霎时间,陈胜身上无数鸡皮顺着脖子涌上头皮,他使劲儿抿了抿唇角,冲面前这个一脸老实巴交的麻衣老汉竖起了一根大拇指:“你将是个伟人!”

第三百一十一章 大捷

  浩瀚的喊杀声架着强劲而激昂的鼓点,响彻云霄。

  陈守身披玄色连环铠伫立于高高的将台上,虎头兜鍪上一支尺长红缨冲天,将他不怒自威的彪悍气势衬托得越发雄壮!

  他按着剑,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前方战场上的战况,时而头也不回的向身后比划手势,以鼓点的缓急挥战场大军腾转挪移……

  人总是会不断成长的。

  当初陈胜替他挨的那顿军棍,总算是将他从冲锋在前的战将,拉回了将台上,向着一名合格的统帅转变。

  他也渐渐体会到了,这种与领兵冲锋在前、刀刀见血的酣畅淋漓之感相比亦毫不逊色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成就感!

  也是在他真正履行起一军统帅的职责之后,再回过头去分析陈胜与蒙恬的一些用兵手段,他才慢慢后知后觉的明悟……自己或许成不了一名卓越的统帅,但努努力,还是有望成为一名合格的统帅的。

  两轮鏖战已过。

  前军已便后军休整完毕,随时都可再度投入战场。

  而对面那四万百越人,阵脚已乱、败象初显……

  若是继续车轮战,只消再来一轮,这支百越人偏师必败无疑。

  然而这支百越人的后方,便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山林,而他红衣军并不擅山地战,若是正面压上,教这支百越人退入山林之中,纵使是胜,亦是小胜!

  可若是动用伏笔抄其后路,又有赶狗入穷巷之嫌,怕是会招致反噬,落得个惨胜收藏!

  面对这个抉择,陈守只是稍作权衡,便很快做出了取舍,挥手道:“吹角,后军接替前军!”

  “呜……”

  苍凉的号角声穿透震天的喊杀声,伫立于将台四面的传令兵也同时开始挥动令旗以旗语传达陈守之将领!

  “杀!杀!杀!”

  三声怒喝,休整完毕的二万五红衣军将士,在各自军官的呼喊声中平戈起盾,踏着稳健的步伐,维持着战阵一步一步向前放战场推进。

  而前方与百越人杀成一团的二万五红衣军将士,在听到号角声之后,即刻收拢阵形,向着左右两边靠拢,将正面的进军同道让与前来接替自家的友军部队!

  百越人当然不想看到这支好不容易才被他们耗光了大半士气的九州兵马,就这么从容的退去,回复气力后再上来与他们厮杀。

  但他们能与红衣军的战阵打得不相上下,依仗的乃是比红衣军强了不止一筹的单兵战斗力,以及他们百越人所特有的祖灵护佑之法,战斗力上他们不逊红衣军,但论令行禁止、整体配合,这些百越人给红衣军提鞋都不配!

  自然也就没有办法阻止眼前的敌人后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敌人交替战阵,换成生力军来继续与他们鏖战……

  就这一套流程。

  别说是红衣军的将士们早已熟练的伸手就来。

  就连这些世代与搏浪军对垒的百越人,也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反正就这种双方都不具备碾压对方的实力的正面对垒,打到最后,通常都是各自收兵,后退三十里,相机再战……

  但偏偏,陈守这次就没走寻常路!

  就在后军顺利的接手战场,前军即将按照惯例有序的从两翼退回后方休整重组战阵之时,一阵催战的澎湃鼓点声,突然取代了变阵的苍凉号角声!

  于此同时,数名传令兵拔起安插与将台中心的“陈”字将旗,奋力的左右招展……

  这一顿不按常理出牌的狂轰乱账,将百越人的头人们都给整不会,搞不懂这群周人是搞什么飞机。

  但红衣军的将士们可没懵逼,他们长久以来接受的训练就是令行禁止,催战的军令既然已经下达了,那还管什么为什么?继续干就完事儿了!

  “杀!”

  前脚才准备后撤的前军将官们,将抬起来的脚又踩下去,继续挥动枪矛与百越人鏖战!

  可以想象,原本二万五千人就能稳住的战线,此刻一下子涌上去五万兵马,战线该有多密集,说一句接踵摩肩也不为过!

  瞬间就将本就摇摇欲坠的百越人,打得节节败退……

  然而指挥军队晋级的各级军官,特别是那些出身稷下学宫兵科的军官们,心下却都大感焦灼,甚至不惜违反军官不到必要时不允上一线的准则,身先士卒的率领着麾下的袍泽弟兄们,不顾一切的往前压,期冀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压垮这支百越人的神经!

  他们会这般焦灼,却是因为他们很清楚,虽然他们眼下看似占尽上风,其实则,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接应军、也没有预备队。

  即便眼下这支百越人所有兵力,都集中在前方正面战场上,不会再冒出第二支百越人绕到他们背后包抄他们。

  但既无接应军、也无预备队,一旦这些百越人撑过眼下这段他们战斗力最强、士气最高的时间,等到他们的体力和士气都开始滑落之时再大举反攻,迎接他们红衣军的,就将是全线崩盘!

  这种仗,叫做绝户仗,顾名思义,就是打得敌人全军覆没,要么被敌人打得全军覆没,再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当初在稷下学宫,上将军亲自给他们上课的时候,就曾经反反复复的提起过这种仗,一再强调,不到退无可退、不到无有任何办法、不到不拼即败亡……之时,决计不可使用这种绝户战法!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代军长会在明明占绝上风的情况下,使用这种极端战法,但眼下显然不是去思考原因的时候!

  就算是代军长的决策出现了重大失误,那也得等到战后再去追究他的失职!

  现在他们要做的、能做的,唯有执行军令,竭尽全力,击碎眼前这支百越人!

  “杀啊!”

  “我为箭头,二三子随我破敌!”

  “杀敌保家卫国,就在今朝,冲啊……”

  各级军官们都在拼尽全力的振奋着士气,不惜一切代价的向前突进、向前突进!

  然而前方这支百越人,在经过最初的慌乱与措手不及之后,也被红衣军的凶悍杀法,激发出他们自蛮荒山林中磨砺的凶厉之气,竟挺起自己只覆盖着单薄动物皮毛的胸膛,迎接一杆杆锋利而森冷的枪矛,前赴后继的悍然发动了反冲锋!

  鏖战变成了死战!

  飞溅的血花便成了一条翻涌的血线!

  玄色的整齐人潮与五颜六色却坚韧的人潮,踏着袍泽的尸首拼命的向前奔涌,那条翻涌的血线随着两方兵马的死战,不断移动着。

  一会儿压向百越人。

  一会儿压向红衣军!

  红衣军的将士们,很清楚自己为何在此间,也很清楚为何要向前,所以哪怕是死,他们也无所畏惧……自己的家,自己祖祖辈辈的家,可就在后边呐,怎么能放这些没人性的玩意过去祸害自己的家,祸害自己的父老乡亲、妻儿老小呢?给老子死在这里吧!

  而百越人们,也很清楚自己为何在这里,也很清楚自己为何要向前,所以哪怕是死,他们同样毫无畏惧……什么祖宗之仇不祖宗之仇的陈谷子烂芝麻就休要再提了,打进九州、只要能打进九州!他们父母族老就再也不用在猎物稀少的季节沉默的消失在残酷的大山林,他们的儿孙就再也不用提着刀剑石矛去野兽的嘴里抢吃的了,谁挡他们,他们就杀谁!

  “杀啊!”

  “杀啊!”

  血线荡开了花、翻涌成河!

  将台上的陈守,面无表情在身前的原木凭栏上捏出了两个大洞,瞳孔因为太过紧张而放大!

  战场中那条血线上的压力,似乎隔空落到了他的肩头上,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很想开口呐喊,将心头那“快点”两个字歇斯底里的呐喊出声。

  然而他不能呐喊!

  更不能歇斯底里的失态!

  因为他知道,前方有无数红衣军将士,都在不住的看向他这个统帅,他这个代军长!

  这种时候,他的任何一丁点紧张、失态的情绪,落入他们的眼里,都会立刻放大千百倍,化作惊涛骇浪,彻底摧垮红衣军的士气!

  他只能绷着头皮,保持着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模样,稳定军心!

  时间一下子仿佛放慢了千百倍,每一息都难熬得像是刚刚过去的那个冬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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