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地位、立场不同罢了。
秦昌诚找陆宽要的，其实不是修仙法门，而是投名状。
仙法强大，道不可轻传，所以修行者的地位才如此超然。
每一个仙人，哪怕仅仅炼气一重天，都地位尊崇，不可轻易定其死罪。
哪怕杀了数十万百姓，也最多不过面壁思过。
但是泄露门派仙法，则必死无疑！
若人人皆可修仙，那仙人如何高高在上？
若人人皆可修仙，那哪里找出来这么多的修仙资源？
陆宽若是传仙法给大夏凡人，一旦被发现，这些私炼功法的人和陆宽一起，都会被全天下仙宗神门追杀，至死方休。
逼陆宽做出自绝于仙界的举动，这就是投名状。
东州这么多仙人，总有一些忍不住绕过宗门的收徒流程，私授仙法。
但无一例外，他们最后都被正法，无一逃脱。
道不可轻传。
仙不可轻授。
没有经过名门正派认证的修士，就只配被打上魔修的标签，被无声无息地剿灭。
齐冰柔气急。
“秦王，你，你，你这个死胖子，简直忘恩负义！你是要害死陛下吗？你们拿了仙法又有什么用，真以为修仙就这么容易吗，知道修炼到金丹有多么困难吗？不，你们甚至连修炼到筑基有多难都不知道！”
秦昌诚抬起头，睁开眼嘲讽地看着齐冰柔，已经彻底把心声说出的他，脸上满是洒脱。
“齐内舍人，你冰雪聪明，难道还悟不透吗？”
“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敢想！”
“小王难道不知道凡人修仙的难度吗？几亿大夏百姓一起来修仙，别说金丹了，筑基巅峰修士都未必能超过十个。”
“这是为什么？因为凡间灵气贫瘠。哦，不对，应该说，灵气最为肥美的仙山洞府，早就被高高在上的仙人占据了。我们凡夫俗子，根本没有修仙资源。”
“难不成几亿凡人，就没有几个天赋异禀的？他们为什么修不过高居仙山上的你们，就是因为没有资源啊！”
“反正因为气数法的缘故，大夏和仙宗神门迟早一战，现在就将仙法洒遍大夏，长远来看，有益无害。”
“陛下因为私授仙法与凡人，彻底为仙界所不容，也正好安我等之心。一举两得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修仙，修仙，多么崇高，又多么可笑啊！”
“修者修仙，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如果资源跟不上，再高的天赋，到头来也不过化为一黄土。”
“修行者为了修仙，已经把一切人世间田园诗歌般亲情，友情，爱情都扭曲了；修行者为了修仙，无情地斩断了把人们束缚于天然尊长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羁绊。”
“不要拿你们来反驳本王。因为，人心是会变的。”
“陛下和齐内舍人你都心地善良，更兼修仙不到三十年，又都是修仙天才，所以才会如此悲悯凡人。”
“可是，如果有一天，你们卡在某一个关键瓶颈，必须献祭一座百万人口的城池才能突破，不献祭就是自己身死道消，你们会怎么做？”
“如果有一天，你们发现了一个特殊的凡人灵魂，抽取出来就可以炼制一件趁手的上品法宝，你们会怎么做？”
“如果有一天，你们的师长同门，为了收集功德，如猪狗般圈养成百上千万凡人，你们又当如何？”
“凡人，对仙人是没有威胁的，亿万凡人也不够一个金丹仙人来杀；而可悲的是，凡人，又是有用的修仙资源，可以用来血祭和炼宝。”
“这才是仙凡对立，仙人无情，凡人不甘的根源所在啊！”
“齐内舍人，你和陛下，还要南琴仙子，萧公子，郭公子，都是好人，本王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三十年后呢，五十年后呢，一百年后呢，一千年后呢？”
“那时候，你们也会因为看够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看腻了庭前的花开花落，而变得冰冷无情，裸地利益为先。”
“修仙使仙人和仙人之间除了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修行资源交换，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
“修者修仙，不得不把身为一个人应该拥有的喜怒哀乐的正常情感，淹没在利己主义的冰水之中。”
“修者为了修仙，撕下了罩在人与人之间美好关系上的温情脉脉的面纱，把这种关系变成了纯粹的利益关系。”
“人心，是最最不值得考验的。”
“唯有形成制度，陛下的许诺，大夏的梦想，才不会褪色！”
第二百二十一章 齐冰柔的心声
“唯有形成制度，陛下的许诺，大夏的梦想，才不会褪色！”
随着秦昌诚这声怒吼，陆宽嘴巴一抿，口中的青橘汁水爆开，顺着他的嘴角蔓延，弄脏了他的衣领。
以仙人对口部肌肉的控制力，发生这种意外根本无法想象。
显然，陆宽的心情极不平静。
“秦昌诚，朕不知道你急什么。打个汤家而已，未必就会暴露气数法，未必就会引起天下仙人围攻。”
“你非要如此急不可耐地逼朕竖起反天大旗吗？”
“你扪心自问，朕待你如何？朕既然承诺庇护凡人，就一定会做到。就不能再隐忍三五十年吗！”
陆宽双手用力一拍龙椅，撑起身子微微前倾，因为太过于激动，他嘴里还剩的最后一瓣青橘，掉了出来落在地上，骨碌骨碌滚到了秦昌诚跟前。
秦昌诚呆呆地看着那瓣被咬破的橘子，两眼无神，满脸苦涩。
“本王翻遍先王留下的史书，翻过来倒过去看，书中密密麻麻写就的，无非是【吃人】二字；所谓历史，不过就是反反复复不断重复的【吃人】罢了。”
“无数温情脉脉的故事，那么多花前月下，那么多海誓山盟，那么多甜言蜜语，到头来，都逃不过利益之下的残忍背刺。”
“从天门的大秦，有历史记载的两万年以来，就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无非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到头来都是为仙人做嫁衣裳。”
“历史就像镜子一样，照见未来。”
“一遍遍轮回，无趣，又可悲。”
说到这里，秦昌诚蓦地睁大了双眼，猛地抬起了头，一拂衣袖，将那瓣掉在地上的青橘甩走，双眼不仅又恢复了神采，反而充斥着几分狂热。
“人力有时尽，本王也没有能力改变什么”
“本王原本也认命了，帮着上仙欺压欺压凡人百姓，昏庸平安地混过这一生。”
“可是！”
“可是我等到了陛下，一个奇迹般的男人！”
“陛下的所作所为，为我指出了一条全新的道路，一条凡人可以傲立在这天地间的可能性。”
“种土豆，传读本，聚气运，凝气数，我大夏如今百姓富足，人道昌盛。”
“恰逢此时，孟子舆先生又出现了。”
“孟圣人舍生取义，足见：”
“凡人之躯，可战极境！”
“仙不足惧，凡不可欺！”
“我辈凡人，何惜一战！”
“凡人在东州大地注定就此崛起，它就像立于高山之巅远看东方已见光芒四射喷薄欲出的一轮朝日，它就像躁动于母腹中的快要成熟了的一个婴儿，没有人能阻拦它的出现。”
“我们比东州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更接近凡人崛起的目标，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更有信心、有能力实现这个目标！”
“陛下，臣，老了，等不了三十年了……”
秦昌诚大逆不道的话语，就这样响亮地回荡在偏殿之中，伴随着清风拂过扰动的树叶哗哗声，为他伴奏。
徐徐图之？
都要和修仙世家正面开战了，此时不竖起王旗，更待何时！
鬼谷子看向秦昌诚背影的眼神，再不复往日的调笑，而是交织着钦佩和凝重。
这个死胖子，这一次，是来真的了。
该死，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眼眶，会微微湿润？
他清癯的身影缓缓离开座位，跪在了秦昌诚身旁。
“老臣，附议！”
“看看西域乔达就知道，将希望寄托于敌人的仁慈是最愚蠢的，唯有铁和血才能最终铸就和平。”
“历史大势，浩浩汤汤，凡人崛起，势不可挡。”
“请陛下赐凡人仙法，臣等才会心无旁骛，死战到死！”
“否则，老臣宁愿现在就死在这里！”
看见跪在地上就像事先串通好一样的两个人，陆宽脸色铁青，怒拍龙椅。
“你们好胆，既然如此，朕……”
“本座代皇兄传你们仙法。”齐冰柔语气平静地打断了陆宽。
她端坐不动，轻轻挥舞衣袖，就在殿中刮起了一阵清风，扶起了秦昌诚和鬼谷子二人。
“你……？”陆宽转过头去，看向师妹，满脸心疼和不解。
齐冰柔目光直视殿外大地，似乎要望穿整个大殿，望向大夏千千万万的子民。
“师兄，请允许柔儿在这时候不喊你陛下。”
“秦王说我冰雪聪明，却是过誉了。柔儿从来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也看不明白什么历史大势。”
“但是，柔儿懂师兄你，能看懂师兄你的一举一动，能明白你藏在一颦一笑下心底最深处的心意。”
齐冰柔转过脸，痴痴地看着陆宽，小手轻轻抚过他的脸庞。
“师兄你要修仙，柔儿就陪你屹立山巅，坐下静观四时演变，沧海桑田。”
“师兄你要帮助凡人，柔儿就陪你行走人间，为百姓遮风挡雨，斩妖除魔。”
“师兄你要避世，柔儿就陪你花前月下，品清泉，嬉流水，与世无争。”
“师兄你要屠杀无辜，柔儿就陪你入魔，哪管它善恶对错，就杀他个血浪滚滚，暗无天日。”
“就算师兄你要与天下仙人为敌，柔儿也会静静陪你，走到最后……”
“师兄你的格局有多大，柔儿就陪你走多远。”
“柔儿太喜欢，太了解师兄你了，明白你真的想要的是什么。”
“师兄，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柔儿一定会站在你的背后，支持你，相信你的。”
“既为了天下苍生，也为了仙人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