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而后，都很清楚接下来的内容都是无用功的两方人，却像模像样的针对合同的条款开始逐条商谈，内容大致就是战争风险条款，运动免责条款，支付方式条款等等，涉及的方面很多，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谈的完的。
半上午时间，他们也才谈好几项政治性条款，随即谈判暂停，下午两点再继续。
这时候与资本社会的人谈判是不提供午饭的，所以门多萨等人从进口大楼出来后就坐出租车回了四九城饭店。
至于叶青他们，自然是去食堂了。
一进食堂，叶青就开始四处张望，寻找尹兰的身影，很快就东北角那边的桌上发现了她。
待排队打好饭后，他跟白峰他们言语了一声，就赶紧端着饭盒跑了过去。
“尹姐。”
已经都快吃完了的尹兰好奇问道：“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刚谈判来着。”叶青一屁股坐到尹兰身边，没有先吃饭，而是先将昨天夜里从他大姐那打听到的新消息跟她讲了下，随即又征询道：“姐，您说咱现在还用着急给她找对象吗？要不等他们的五年之约到日子之后再说？”
“不能等，这小年轻说得话哪能作数？万一到时候五年又五年的咋办？”尹兰听后摇摇头，随即若有所思的道：“不过这也是个好消息，倒是不用太急给她踅摸对象了，咱可以慢慢挑。你看这样成不？部里年底会组织一个联谊会，到时候你把她领来，然后看看情况再研究。”
“成。”
叶青现在也没啥好办法，便点头答应了，毕竟人家是专业的嘛。
第66章 阶段性胜利
下午两点，门多萨一行人准时来到谈判室，继续商谈合同条款。
“在货款支付方面，我们希望能采用现汇交易的方式，而不是效率奇慢的信用证。”
“这是不可能的，信用证交易是我们唯一可接受的与资本社会之间的结算方式，这是规定，必须严格遵守，如果贵方无法接受，那么这场谈判也就没有再谈的必要了。”
“好吧好吧，既然这方面没法谈，那么可不可以在运输费用上做一些让步？我们希望贵方可以分摊一些费用，你们知道的，因为要规避封禁，我们需要多绕很多路进行转口，这一部分费用不应该由我们负担。”
“我在之前已经跟诸位讲过，正是因为考虑到运输成本，我方才会在贵方产品的价格上给予了让步，难道诸位没有理解我的意思？需不需要我给你们解释一下？”
谈判桌上，为了一条条后续基本都要作废的合同条例，白峰的巴掌把桌子拍的砰砰响，门多萨一方人马也是脸红脖子粗，唾沫横飞的。
两方人争吵的非常激烈，那架势就好像真的在认真谈似的。
而事实却是双方都在演。
此刻他们之间已经不是在简单的谈判了，而是成了一场心理博弈，比的就是谁更能沉得住气。
叶青此时也在给师父打着配合，已经知道门多萨善于通过微表情以及一些肢体语言来揣摩对手想法他，目光沉稳的望着对面，嘴角微扬，仿佛一切早已在掌握之中，连呼吸都带着从容的节奏。
虽然一句话没说，却释放出了诸多干扰信号。
对面的门多萨也确实在观察着他们，目光不时地在叶青、白峰、老翻译这几个会说西班牙语的人身上游走，越看心里越没底。
寸土必争的白峰，胸有成竹的叶青，以及好似一只秤砣一般稳稳地坐在那边的翻译，他无法从这三人身上看出哪怕一丁点的色厉内荏的样子。
这让他心中不禁升起怀疑，难道他们不是在虚张声势？
当然，这份怀疑也仅仅一丝而已，他还是更愿意相信对方在装模作样，于是乎，他转头就将心中的那点怀疑丢掉，继续吹胡子瞪眼的跟白峰商讨着那份虚假的合同。
殊不知。
当一颗怀疑的种子埋下，它终究会在某一刻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的。
而这一天来的也不晚。
就在周六的下午，合同内容终于谈妥，下一步就要送去上级领导那进行逐层审批的时候，门多萨狠狠盯着毫无破绽的白峰与叶青几人，最终颓然的叹了口气。
“好吧，白先生，你们赢了，我愿意接受百分之九十易货。”
他不敢赌了，怕最后真的弄假成真，无法收场。
再看对面，叶青在听到他的话后，眉头骤然聚了起来，露出恼火模样。
白峰也是脸色一沉，用力将手中刚整理好的那一沓厚厚的草拟合同拍在桌上，不悦的道：“门多萨先生，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临时变卦，我们之前的谈好的条例大部分都要作废？这是在浪费我们的时间！”
看到他们的反应，门多萨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随即迅速脸堆起满是歉意的笑容：“很抱歉，诸位。”
能成为谈判员的，哪个脸皮不厚的跟城墙似的？
只要能多得一些利益，别说被埋怨几句了，就是指着鼻子骂两句，他都能甘之如饴。
白峰眸子死死的凝视着，一副恨不得要掐死他的架势，深吸了几口气，冷冷说道：“那今天就到这里吧，下周一再重新开始谈判，上午九点，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我们一定准时过来。”门多萨陪着笑。
“走吧。”
白峰又扭头对其他人示意了下，小组众人纷纷起身，鱼贯走出谈判室，叶青临走前还丢过去一声冷哼。
待出来后，从谈判记录上看到刚刚谈话内容的宋明忍不住咧了咧嘴，然后就扯着嗓子嚷嚷起来：“这特么不国际开玩笑呢吗？谈了一溜十三刀，他最后竟然变卦啊！”
叶青立即配合着：“好了宋代表，生气有什么用？该谈不还是要谈吗？消消气吧。”
“我能消的了吗？合着咱这几天白忙活！”
“那你能有什么办法？不谈了吗？”
“我要有办法，您以为我愿意伺候呢？多少钱都不谈！”
几个人笑容满面的抱怨着，很快就来到五楼的会议室。
当房门一关，大家伙互相对视一眼，下一瞬不约而同的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
宋明叉腰狂喜：“这只老狐狸再怎么狡猾，终究是没斗过咱老猎手啊！
“错喽，是小猎手。”财务监审员笑盈盈的望着叶青：“别忘了，这方案可是小叶提出来的。”
“对对对，小叶功不可没。”技术员跟着附和道。
“可别这么说……”
本想随便谦虚下的叶青留意到身后有开门声，立即提高嗓门，比比划划的道：“虽然这个方案是我提出来的，可要是没有常处的英明决策，没有我师父的运筹维持，没有大家的查缺补漏，就不会有今天的这场胜利！
所以，这份功劳是属于我们集体的，也是团结一心，其利断金这句话的一次缩写。”
白峰听后淡淡瞟了这货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嫌弃，这拍马屁的功夫可不是我教的嗷！
不过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刚进来的常香彤听后颇为欣赏的轻点了下头，觉得这个小叶同志的意识形态正确的不能再正确了。
其他人闻言心里也异常舒服，都非常受用。
“小叶就不要谦虚了，这次我们能取得胜利，你当记首功！”常香彤轻拍了下叶青肩膀，眉眼带笑的从他身边走过去，直奔会议桌。
其他人见状连忙来到会议桌前坐下。
“您言重了，正所谓独木难支嘛，这确实是集体的功劳。”刚刚拍完马屁的叶青，此时又表现出了不卑不亢的模样，淡定从容的来到属于他的边缘位置坐下。
“小叶说的也很对，今天的胜利，也确实与我们整个集体分不开的，在座的所有人都是功臣。”
常香彤扫了众人一眼，目光在叶青身上略作停留，严肃道：“不过这个胜利只是阶段性的，所以请大家也要像小叶这样，戒骄戒躁，毕竟gm还尚未成功。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大家还需提高警惕，谨防资本主义的陷阱。”
第67章 人有旦夕祸福
傍晚，在单位被好几位领导表扬过，并得到了后续会有嘉奖的承诺的叶青踩着轻快的脚步，沐浴着橘红色的晚霞回到大杂院。
已经做好了晚饭的王秀兰如常的在院里跟邻居聊着天。
反常的是，今天她却没上前来接儿子拿回来的饭盒，只是回头看了眼叶青，问道：“今儿也带菜了？”
“带了。”
“去放厨房吧，我等会热一下。”
“您几位聊什么呢？”叶青见此，大为好奇的凑了过去。
“哎，说隔壁院你汤叔呢。”
李招娣叹息着道：“煤场今儿上午卸货，你汤叔被煤堆埋进去了，人倒是救了出来，却断了一条腿儿，听说以后都要瘸着了，我们正研究着等会儿吃完晚饭一块去医院瞧瞧呢。”
“哎呦喂。”
隔壁院的汤叔跟叶青他们家是老街坊了，小时候还经常带着他抓知了猴来着，另外他前一阵被人开瓢住院昏迷期间，汤叔两口子也来看过他，于是忙道：“那晚上我也去看看吧，哎，这可真是祸从天降啊。”
“谁说不是呢，听说老汤以后连班儿都上不了了！这一家子的顶梁柱说塌就塌，昨儿我还跟老汤说话来着呢。”叶母心有戚戚焉的摇摇头，抹身接过叶青手里的饭盒，去厨房热菜。
叶青又跟李招娣、黄婶他们打听了一番详细情况，也回了自己屋子。
叶小毛已经放学回来，正趴在书桌上一边玩，一边写作业，见他回来立即抬起头满脸期待的询问道：“您今儿拿菜了吗？”
“拿了。”叶青瞥了眼作业本上那鸡爪子似的字儿，也没去管，把包挂到墙上的钉子上，拿出钥匙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两块钱踹进兜里，又重新给抽屉上了锁，扭头就去厨房找老娘。
“妈，我去买些点心，等晚上去医院带着，您给我拿点票。”
“你等我会儿。”
王秀兰赶紧将沾了点水渍的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随即快步从厨房出来，回了自己房间，不一会儿就拿了几张点心票交给儿子，并叮嘱道：“去祥聚公买，不用买太多，你前阵子住院的时候，老汤他们两口子是送的五毛钱，咱也别装阔，差不多就成，另外你去了直接找老刘，再买两包点心渣回来，我都打好招呼了。”
“得嘞。”
叶青应声接过票揣进兜里，晃晃荡荡的出门而去。
前门大街这一片一直都是四九城的黄金商圈，有着不少老字号，耳熟能详的就有全聚德、张一元、王麻子、同仁堂等。
叶母口中的祥聚公也是其中之一，是个回民糕点铺，起源于咸丰年间，最出名的是蜜三刀，镇店之宝有俩，一个是有着上百年历史的老面肥，一个是光绪年间的铜模子，且一直无人敢动……
没多久，叶青就晃悠到位于粮食店街的已经改名为人民糕点二部的祥聚公。
走进大门，他站在门口看了眼，就径直找到与他父母相识多年的售货员老刘，先花了一毛八外加三两点心票买了一斤江米条，又花两毛五外加一两五的点心票买了一包六块装的核桃酥，作为等下去看望隔壁汤叔的礼物。
接着他又按照母亲的吩咐花了一毛钱买了两包不要钱的点心渣，最后见还剩点票，索性又花了三毛外加五两点心票买了一斤蜜三刀，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走了，刘叔。”
“唉，慢着点，有空家里坐。”
“得嘞。”
跟老刘招呼了声，叶青拎着几包点心从铺子里出来往回走去，不时的从里头掏一把点心渣塞进嘴里咂摸。
说起这点心渣，可是好东西，不仅不要票，还便宜，五分钱就能买上一小包回去给孩子解馋，每天喝粥的时候往里放一些，是又甜又香。
当然了，在这个物资贫乏的年代，好东西一向都是抢手的，这点心渣自然也是。
若是没有熟人的话，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碰见一次。
叶青家里因为跟祥聚公的老刘关系好，基本每个月都能买到一两包，所以他小时候倒是经常吃。
这个货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吃，等到家时一包二两的点心渣就都进了肚子。
叶青一进院，就见到刚下班回来的叶芳正蹲在窗户根儿底下擦拭着他师父半送半卖给他那辆二八自行车。
昨儿晚上叶建国就把这车拾掇好了，大姐宝贝的不行，早上出门前就细细擦拭了一遍，回来了又开始擦，比她那个爱车如命的老子都还精心。
叶青对此很是无语，上前道：“您也不怕给擦掉漆。”
“扯，我就没听说过谁家自行车能擦掉漆的。”大姐转头丢了个白眼过来。
“回来啦。”
叶母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接过他买回来的点心一瞧，眉头就皱了起来：“你都买的什么啊？这点心渣咋就一包？老刘不是说好了两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