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咣!咣!”
“乡邻们都尽快收拾了,明天就轮到我们村启程了!务必聚齐自己的家人,走散了就很难找回,切记切记!”
“咣!咣!”
……
这个一边敲锣一边吆喝的,应该是里正了。
里正在前面提着锣吆喝,后面跟了一群孩子,也嬉笑着学着吆喝。
奈何句子太长,孩子记不全,不过对里正手里的小锣很感兴趣。孩子们打闹着继续跟里正去吆喝。
听到里正的提醒,除了因明天启程而激动,其余的也没太当回事。毕竟里正天天就这几句词,每天要转八百遍。
而家里能卖的,基本上也都卖了。
村口,依然有很多人在变卖着自己的财物。
有大木箱,有门板,有床榻,有农具、犁、耧,牛车,鸡犬,有耕牛。
一老人,抱着牛脖子,不停地撸。
“老哥,钱也给你了。这牛,喂你也喂了,牛毛你也梳了,这牛头你也撸差不多快半个时辰了,我真的该走了,不然天黑赶不到家了!”
老人轻轻抚摸着牛的头顶,一会儿正正顶盘,一会儿正正鼻环。
这是跟了他半辈子的牛啊,半辈子的老伙计,替他干了多少活,流了多少汗?
想想自己以前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给它弄吃的,这以后就不用再喂它了,还真有点无所适从
马上就要分别了,老人明显舍不得这个老伙计,舍不得这个陪他一起吃过苦、受过累的老伙计。
可边上的中年男子却急的团团转。
他是邻乡的,相距较远,天黑后,赶一头牛走在路上可不安全!
可老头不管,他面无表情,看都不看那买主,依然“深情款款”地撸着牛头。
李恪、沙进等走到了村外的路上,别村的移民已经启程,整条路都被占满了。
有人推着独轮车,有人肩挑手提,带着自家铺盖、衣服。
路边是送行的亲友。
少不了相拥痛哭。
没走出多远,就已经见到有几十人与路边送行的人抱在一起大哭。
还有跟在村子里看到的一样,叩首离别。
前行五六里,有一个大牌坊,一队衙差昂首肃立在牌坊两侧,一名身穿官袍的人站在牌坊下,正在慷慨陈词。
“你们是光荣的,你们被选中代表荥泽县前往我们国家边疆镇守,你们是我们荥泽县的骄傲!本县特来为你们送行!”
“自古以来,没有国,哪有家?只有戍边、实边,我们的国家才能安定,才能祥和,我们在内地的亲人才能有安稳的生活。”
“虽然一路辛苦,但好在有朝廷一路护佑照应,沿途吃住都已经安排妥当。每到一处附近,大家都有朝廷搭建好的帐篷可住,住的时候要爱惜,因为你们住完,后面的人还要住。”
“说实话,本县是很羡慕你们的!甚至是妒忌你们,本县出身寒门,数年苦读,才混了个县令,勉勉强强能够在县志上被记录一笔。”
“而你们,只是因为一路溜溜达达,一路看着不同的风景,到了西域,就能跟本县享受一样的待遇,也会被记入县志,这不公平!”
随着县令满脸委屈的一声咆哮,旁边的百姓“轰”的一下齐齐爆笑。
压抑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县令继续道,
“这一去,山高路远,前途漫漫,作为同村邻里,作为同乡故人,诸位一定要相互扶持,相互帮扶!如果有可能,记得回家看看!”
“启程吧!为国戍边,本县以你们为傲!诸位,有劳了!”
县令说完,侧身朝着路上的移民,一揖到地。
第308章 史诗级大移民(五)
李恪远远的看着这个荥泽县令,满意地点了点头。
“沙进,你去,让他告诉百姓:等铁路修好了,凡移民,可以每年一次,免费乘坐火车回来看望亲人。”
沙进面色一喜,立即狠狠地点了点头,朝着县令挤了过去。
到了县令身旁,沙进贴近其肩膀耳语了一番,而后县令面色严肃开始上下打量沙进。
很明显,不信任。
凭空跳出来一个人,说没这么一个优惠政策,如果县令不加甄别,当众宣布。
最后是有人冒充,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政策,那朝廷的信誉就会严重受损,百姓才不管当初是不是有人冒充传信。
他们会想,朝廷出尔反尔,不讲信用?
因此,这是件大事!必须要证实沙进的身份,以及沙进多带来消息的真实性才能宣布。
毫无疑问,如果百姓们带着这条消息启程,那必定会越走越有劲,而且也没有了后顾之忧。
想想看,来回都由朝廷给负责,那这一路的花销就能省去了,不会因出门长途跋涉而破产。
沙进自然看出了县令的疑惑,没好气的从怀中摸出了一块金色腰牌,抓起县令的一只手,“啪”的一下把腰牌拍在县令的掌中。
县令拿起一看,“神武卫副统领沙进”
看到上面的内容,县令立即双手托起腰牌,躬身递还给沙进,同时问道,
“王上在哪里?”
“怎么你还不信!?”
“下官也不是不信,只是十分仰慕王上,今日有机会一睹天颜,当然不会错过。”
沙进无语了,文官们这张嘴啊,唉!
也不由得县令如此恭敬,沙进虽然是个护卫统领,但也要看给谁做护卫,还要看品级。
县令的品级和沙进的品级还差八百里。
虽然县令在沙进面前是个不值一提的小芝麻官,可心思缜密的他,还是笑眯眯的向沙进做进一步的求证。
沙进无奈,只得转朝向李恪的方向。
县令会意,朝路对面看去,果然看到路对面的的人群中,李恪被几名魁梧大汉围在中间,虽然人群很拥挤,却没能挤到李恪。
作为一个县令,他是没有资格上朝的,也没有资格觐见李恪。不过,正如他说的,排除对李恪作为君王该有的敬重之外,从文到武,他对李恪都是无限敬仰!
几年前李恪诗、词、书,他都读过,在宁国的诗会上,也多次见过李恪,因此,一眼就认了出来。
县令看到对面的李恪朝他点了点头,他也立即朝李恪庄重地隔空一礼。意识到李恪不愿意暴露身份,他也没有往李恪身边凑。
既然已经证实了,县令立即清清嗓子,朝着路上缓缓前行的移民喊道:
“刚刚接到上官通知,王上决定,宁国铁路修好后,诸位如果这边还有亲人,可以每年一次免费乘坐火车回来,看望你的亲人!”
“听到的,转达给前面的人!王上不忍你们骨肉、亲友永远分离,允你们每年一次乘坐火车回来!”
县令喊着,自己都开始激动、感动的嘴唇子哆嗦起来。
毕竟,他也知道,这么远的距离的花销,一个普通人是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的。
而李恪这一句承诺,为百姓又节省了多少钱财!
不过,相反的,朝廷要为此背上一个大包袱。
“火车!?”
“那是什么车?”
“你不知道?如今洛阳以西都在用那种造型奇特的铁铤铺路,据说就是在上面走火车的,听说会速速会很快!”
“你怎么知道?”
“我小舅子隔壁乡的,在工地上就是铺那个的,据说已经有人在宁城坐过那种车了,跑的飞快!”
“我也听说了,说是一个车厢就能坐一大群人!而且还不用牛马拉!”
“真的假的?不用牛马拉,那用什么拉?骡子?”
“骡……去去去,跟你这个老土说不明白!”
“哎,管它用什么拉!既然是王上让我们坐那车的,肯定就不是一般的车!”
“就是啊!操那心干什么,只要能免费乘坐,到时候就可以回来看看了!”
移民们一边走一边相互讨论着。
而刚好走到县令身边的人,也一再向县令求证,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顿时浑身来劲,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其实,他们也已经做好了一辈子不再回来的心理准备。
毕竟实在是太远了。
这么远的距离,要走半年多甚至一年。
半年多的时间,都走在路上,那这段时间的收入肯定都没有。
不仅没有收入,还要不停的消耗。不说其他的,单说吃饭。
一个成年男人,每天吃饱的话要一升多粮食,如果还要不停的走路的话,就需要消耗大量的体力,一天就要吃两升以上才能保证体力。
就按两升计算,一个月就是六十升。
像上面说的,女儿要回娘家看父母,一个人不合适吧,需要夫妇同。
女人食量小,夫妇两人一同走,一起按每月消耗100升计算,走上半年就要600升,走上一年就是1200升。
一共是12石粮食。
不个时代耕作技术,亩产一石左右,也就是要有6--9亩的土地一年的粮食,才够这一趟吃的。
这还不说改善生活,吃点荤腥,吃点其他菜。
还不算住宿,不算生病求医用药,不算添置衣服。
什么都不算,单是吃这一方面,就要这么多的消耗。
而且,这还是在治安良好,路上的所有盗贼、土匪、野兽、毒虫被夫妇两人孝心感动,主动避开的们的情况下!
如果实在担心半路凉凉,还要雇上几个游侠、健儿,一路护送。
这一护送可不得了,吃的方面消耗加倍!
另外还有佣金支出!
如果只找上两个人护送,单吃的就得几十石,需要几十亩地的收入。
可关键是,你这一年都在路上,一年没有收入,上一年攒的粮食,这一年在路上吃了,却没耕种,下一年饿死吗?
所以,这个时代,普通百姓,根本就不具备出远门的条件!
如果这次宁国大移民不是朝廷出资,又在沿途准备好一切,这么大规模的迁移,到达目的地的人口,恐怕不及出发时的十分之一。
剩下的十分之九,要么是饿死,要么是病死,要么是中途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