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一进门，罗耀国突然又笑道：“季陶先生，大总统知道蒙古的变故了吗？”
“知道一点了，我们驻蒙古的代表处发来了急电，说是……蒙古归了中共了！又说是中共的红军在库伦和蒙古人民军火并了一夜。这些共产党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他们就不怕苏联人的共产国际了吗？”
戴季陶的口气里也尽是幸灾乐祸。这个时代国共两党虽然没有兵戎相见，不过眼下的关系却已经不太和睦了。如戴季陶这样的右派分子，估计是恨不得中共和共产国际反目成仇吧？
“对了，辅文老弟，你来北京不就是和大总统商量蒙古问题善后的吗？你们军委会的情报局是不是知道什么内部消息？这次事变以后……蒙古是不是能真正回到咱们手里面呢？”
罗耀国只是笑笑，没有正面回答。说实在的，对于蒙古能不能因此顺利回到中国手中，现在他心里面也没有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果斯大林真是不管不顾打上门来……这蒙古估计还得丢。
看罗耀国笑而不答，戴季陶却是长长一叹：“我就知道没有那么简单，为了谋取咱们的蒙古，那些俄国人可是费尽了心思，哪儿肯那么轻易的放手？除非……咱们什么时候能真正打败他们。”
……
孙中山召见罗耀国的场所，摆在了居仁堂的二楼客厅里面。这间客厅罗耀国倒不是第一次进了，不过现在这里似乎被重新布置过了。新的陈设多了几分家庭的温馨，少了一点宫廷的豪华，不过仍旧不失舒适的感觉。
孙中山的起色看起来不错，他和宋庆龄并排坐在一张松软的西式沙发里面，挺恩爱的样子。看到罗耀国进来，也不等他行军礼，就笑呵呵招呼他落座。
“职部罗耀国见过大总统。”罗耀国还是以最标准的军人姿态，给孙中山行了军礼，然后才恭谨地坐了下来。
“唉……你们这些人，每次来都要这样直挺挺的给我敬礼，多见外啊？”
孙中山的态度仿佛是长辈和儿孙说家常闲话儿一般：“军备部的工作，进行的还顺利吧？”
罗耀国却是躬身回话，再恭谨也没有了：“托大总统的福，目前军备部的各项工作都很顺利。中华钢铁现在由南洋的资本接过去经营了，韶关、海南钢厂二期，大冶钢铁厂一期都已经开始建设了有一段时间了，到民国十八年都可以建成。民国十九年，咱们的钢铁产量就能有一百五十万吨了！而且还能拥有制造船板和大型锻件的能力，这些都是军备部提供的补贴，由中华钢铁从德国人那里购买的技术和设备。”
“……中德合资的韶关飞机厂现在也已经完成了一期建设，飞机的研发基地则在建设之中，估计今年也能完成。此外我们和德国BMW公司有一个发动机合作项目，现在开展的也比较顺利，咱们的工程师已经前往德国参与研发了……”
“……此外广西的铝土矿和氧化铝、电解铝工厂，江西的铜矿和铜冶炼工厂，河南的大型煤矿，煤化工厂……这些项目现在都已经开始建设或者是即将开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咱们国家到民国二十年就应该有了自保之力，到民国二十五年就不怕任何列强了！”
孙中山很认真地听完了罗耀国介绍南方重工业的建设情况，不过脸上却看不到多少欣喜的表情。等到罗耀国说完，他才淡淡一笑：“这中华民国居然要到二十年才能有自保之力，要到二十五年才能不惧列强，可眼下和列强的冲突却又要找上门来了。辅文，接下来说说蒙古的事情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军事情报局的手笔？”
“是。”
罗耀国倒也干脆承认了，他微微一笑：“在库伦动手的这支红军是我们冒用了他们的名义成立的，不过后来他们为了牵着奉系，也装糊涂承认了。现在这支军队基本上还在我们的控制之下，这次的库伦事变就是我们在背后操纵。不过蒙古人和苏联也没按什么好心，如果咱们不动手他们也要动手了。”
孙中山点点头：“动手就动手吧，反正蒙古也是中国的一部分，能利用这个机会控制起来也好。只是如何善后的办法你们有了吗？”
罗耀国笑了笑，侃侃而谈道：“在这次蒙古事变中当恶人的是中共，我党和中央应该拿出一个公平和正义的立场来调停事变。而这个公平和正义的立场，职部认为就是遵循蒙古人民的意志。这样就是苏联也没有办法来反对了。”
听到要遵循蒙古人民的意志，孙中山的脸也一下子沉了下来，不屑的哼了一声：“他们这些蒙古人懂什么？”
罗耀国冷冷笑道：“大总统说的对，现在漠北蒙古的蒙古人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相信喇嘛教，大事小事都听喇嘛的，听活佛的。所以咱们才能遵循蒙古人民的意志，因为咱们只要拉拢住几个活佛就能控制整个蒙古的民意。有了蒙古的民意支持，咱们就能彻底解决蒙古主权上的争议。职部认为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
第0357章 蒙古的民意（二）
孙中山拍手笑道：“你的意思是利用喇嘛教来操纵蒙古的民意，然后举行全民投票表决？”
“正是。”罗耀国谦恭地点点头，又道：
“苏联和共产国际不是一直举着民族解放、民族自决的牌子吗？现在我们就如他们的愿，让蒙古人民来自决。斯大林总不能连一块遮羞布都不要，公开奉行沙俄的侵略扩张政策吧？他要是那样做了，共产国际在世界上的牌子可就倒了，他斯大林还靠什么忽悠别人不爱自己的祖国去爱苏联呢？”
眼下的苏联可不是三十年代后期的世界第二大工业国，这会儿他们的第一个五年计划还没有开始，并且还在国际资本主义的包围之下，现在又出来一个托洛茨基在全世界揭露斯大林的罪恶。在这种背景下，估计斯大林也不敢毫无顾忌的撕下假面具不要吧？
……
“冈奇金·布曼增迪是叛徒！现已查明，昨天晚上发动叛乱血洗蒙古人民党中央，杀害乔巴山和德米德等人的罪魁祸首就是他！而且还有证据表明这个人是日本帝国主义派到蒙古来的特务，是混入蒙古革命队伍的一匹豺狼！昨天晚上要不是我们王司令员当机立断出兵平叛，现在的蒙古恐怕已经是日本的殖民地了吧？”
苏联驻库伦领事馆的客厅里面，一个目如朗星，长得相当英俊的中共红军军官，正用一口流利的俄语在向共产国际东方部副部长米夫汇报蒙古事变的真相！至少按照苏联的标准，这就是真相。
这位红军青年军官名叫唐瑶，现在公开的身份是中国工农红军三方面军二路军政治保卫局局长。秘密的身份是国民革命军总参谋部军事情报局蒙古站站长！也是黄埔一期的毕业生，目前的军衔是中校。
听到“血洗蒙古人民党中央”这几个字，米夫的脸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一般。昨天晚上在领事馆阳台上看打仗的时候可没看见人民党中央驻地有火光，恐怕这个血洗是刚刚才洗完的吧？
唐瑶只当没看见米夫那张铁青色的脸，微微一笑，又道：“眼下蒙古人民党上上下下都是‘布曼增迪分子’。我们中共蒙古特委出于帮助兄弟党的良好意愿，决定帮助蒙古人民党开展肃反工作。争取在年底以前，彻底消灭蒙古人民党内的‘布曼增迪分子’，还蒙古人民一个纯洁无瑕的人民党。”
“……此外布曼增迪本人和忠于他的叛军，目前蒙古西部的科布多地区。继续着分裂祖国，残害蒙古人民的罪恶勾当，这是我们绝对不能允许的！我们已经决定要派兵讨伐。不过鉴于科布多地区靠近中国青年党控制下的新疆，为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我们希望共产国际和苏联能同北京政府打声招呼，我们绝对没有进犯新疆的企图，也希望他们不要庇护‘布曼增迪分子’。”
米夫心里面又是咯噔一下，听对方的意思，那是要斩尽杀绝啊！不仅是在乌兰巴托的人民党要消灭，就是跑到科布多的人民党也要消灭！不过……听他的话，好像这些中共的叛徒和北京政府现在还没有勾结在一起。呃，这个情况好像非常重要！
“你们这样做，就不怕共产国际和苏联的惩罚了吗？”
看到对方的话好不容易说完了，米夫立起身，端起了无产阶级革命家的架子，义正言辞的指责了一句。
唐瑶轻蔑地瞥了米夫一眼，突然噗哧一笑：“我们正是因为怕你们共产国际和苏联的惩罚才要帮助蒙古人民党肃反的。要不然……可就是蒙古人民党来肃我们的反了吧？我说米夫同志，事情已然是到了这一步了，是战是和也不是咱们这个层次的人能决定的了。就劳烦你把我刚才说的意思原原本本报告给斯大林同志，请他老人家决定要不要派大军来蒙古和咱们开战！”
说完唐瑶也不等米夫的答复，扭头就走，离开苏联领事馆去忙他的政治保卫工作了。
望着唐瑶离去的背影，米夫很不屑的哼了一声：“开战？就凭你们的几万人，一点破枪烂炮也配和伟大的苏联开战？”
……
延安王家岭的那间窑洞内一片安静。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等了十几个小时，终于等到了王仲义的电报……电报上面告诉了中共中央一个“真相”，原来王仲义和他那几万成分复杂的红军，在昨天晚上是去帮助蒙古人民党平定叛乱的！而且王仲义同志还打算继续留在蒙古，帮助蒙古人民党消灭潜伏在他们内部的“叛徒、内奸、工贼、特务、托派分子、反革命”。
这个……要不要假装相信呢？说实在的，会场里面一多半的中共大员都在心里面倾向于相信。如果中共和莫斯科捏着鼻子认可了王仲义的解释，那一百五十二万平方公里的蒙古不就成了中共的地盘了吗？
至于日后再怎么收拾王仲义，怎么把草原上的几万红军抓到手里，那办法还不多的是？
屋子里面突然响起了李立三喃喃的声音：“同志们……现在共产国际已经同意我们接管蒙古了……只是要我们铲除王仲义叛徒集团。咱们作为共产国际下属的支部，应该服从国际的命令，坚决完成国际交付的使命。所以我建议开除王仲义党内外一切职务，宣布红三方面军二路军为叛军，然后……然后……”
然后怎么办，李立三也不知道了。发兵讨伐吗？眼下天气马上就要转凉，蒙古高原上的寒冬将至，靠缺衣少穿中央红军好像也不适合在这个冬天征讨蒙古。如果等到来年春天再讨伐的话，这几个月里面会发生什么就只有天知道了。
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甚至是项英都在微微摇头，觉得李立三实在太有点书呆子。现在中共中央拿库伦的王仲义根本就没辙，这种情况下只有想办法先稳住他，然后徐徐图之。哪儿能够打草惊蛇的去下命令开除呢？
“依我看……咱们只有先相信了王仲义的报告。眼下中国可不是我们中共一家的天下，北京可还有个中央政府，还有孙中山这个大总统！咱们开除了王仲义，人家说不定转眼就把他拉入伙了。到时候青天白日旗在草原上一挂，章嘉活佛再一蛊惑，这蒙古可就是人家国民党的天下了！明年开春以后咱们就是想讨伐也不好下口了。”
说这话的正是毛泽东，只见他眉毛挑着，坐得笔直，一脸轻蔑地看着李立三。
好半晌以后，才听见李立三为难的开口：“……可是我们认下了王仲义……就能保证他不背叛咱们投靠到国民党那里去？而且……共产国际还指示我们要让蒙古人民党党员加入中共，要继续帮助蒙古人民摆脱反动封建宗教的控制……可是现在这个王仲义却要继续屠杀蒙古人民革命党的党员，咱们能忍心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兄弟党就这样被斩尽杀绝吗？”
周恩来在一边深深叹了口气：“这个问题不是咱们的责任，而是莫斯科考虑问题不周到，蒙古人民党的党员也就只能……”
毛泽东又接过话茬：“王仲义的队伍里面，还是有我们的力量的，只是这个力量眼下被他裹挟了！如果我们现在把他开除出党，又宣布这支队伍是叛军的话……那些心里面还向着党的同志，恐怕也只有跟着王仲义一条道走到黑了！如果我们好言安抚，给他们一点希望，相信大部分红军指战员都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最终回到我们一边来的。有他们在……王仲义应该不敢公开投靠国民党反动派的。而且双方不最后撕破脸，我们拿着中共中央的名义还可以慢慢影响这支队伍。”
“可是共产国际那里我们应该怎么交待呢？”李立三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被说服了。
周恩来耸耸肩膀：“我们还是等！等中央政府和国民党反动派做出反应，到时候就有借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