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白天说的一样，你很勇敢。”
雨点还没等落在刀身上，便被缭绕在周围的高温蒸发了，同时发出嘶嘶的响声，活像一块刚刚被打铁师傅放进冷水里的烧铁，这架势把尹承一给唬住了，虽知道自己应该不怕这点儿高温，可伸到一半的手莫名缩了一下，不太敢去触碰尚未冷却下来的刀锋。
“手别乱碰，要烫伤的。”
徐少阳还是照例提醒了一句，将刀拄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圆柱形道具，外表看着像是金属。不知他按下什么键，“卡察”一声，原本只有半只手掌宽的小圆柱骤然变形，变成一把外形和枪很类似的东西。
他半蹲下来，一手握着刀柄，另一只手拿住枪柄，在这具被斩腿斩首的尸体上来回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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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长，这是干什么？”这是尹承一第一次看见超警的工作流程，像个好奇宝宝似的，“脑袋都下来了，指定是死了吧，怎么……你还打算补两枪？”
“这不是枪，是探测器。我现在在扫描他的大致构成，取一些样本，里面的微型电脑会负责分析工作，通过对比，我们就能大概推断这个能力者是什么属性，以及他的……”
“……特点……”
刚开始，徐少阳还很耐心地和他解释，但随着机器上跳动的内容越来越快，他的神色逐渐严峻起来。眉关蹙起，一副好像数学家第一次面对毕达哥拉斯猜想的困惑表情。
尹承一忽然发现，这位学长好像和印象中不太一样，之前他还说不出这种违和感究竟哪儿来的，现在，近距离这么一看，终于恍然大悟。
比起照片上那个鲜衣怒马、绝代风华的少年，他其实不怎么笑。
相反，绝大多数时候，他还紧蹙着眉，好像在思索着什么相当苦恼的事。
……
“怪事……”徐少阳盯着探测器的小屏幕，脸上写满不敢置信，“检测不到相关化学元素？”
想到大虫的警告，尹承一心中也有些发冷。
就算化学成绩再怎么烂，一些基础知识他还是清楚的：地球上的物体，从微观角度来说，都是由“元素”构成。不管其结构复杂还是简单，最终都能拆分成不同元素的排列组合。想当初背元素周期表，还有那个要命的化学反应方程式，可都熬白了他几根头发。
徐少阳的话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这个古怪的人形生物，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是从地球上演化出来的。
“嗡”
得益于远古生物血脉中优秀的预警机制，两人同时感受到一股针扎似的头痛，双双回身望去。
却见那颗滚落远处的头颅不知何时腾空而起，颈部和被斩断的切口还连着一根红线。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它，人头在空中转了三圈，逐渐适应“没有身体”这一状况，开始发出嘶嘶的吐信声。红线演化出锋利的锯齿状尖牙，上下一碰，竟然能擦除火花来。这颗头颅忽然调转方向，张开大口，以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勐地朝徐少阳肩膀坠来，似要以牙还牙，啃掉他的一层皮肉。
“察！”“察！”
雨夜。
小径。
飞翔的人头。
这一幕不用剪辑、不用特效，直接就能往鬼片里放。尹承一居然回忆起了童年时候看过的志怪读物，里面提到过一种叫做“飞头蛮”的妖怪，身体和脑袋是分离的，能够把脑袋飞出去，像疯狗一样咬死别人。小时候的尹承一被飞头蛮吓得心惊胆裂，反而遭到了大虫的无情嘲笑，说这种低阶妖怪，在他们那儿都只能当一次性的斥候来用，一点也不值得害怕。
思衬之间，这人头飞行的速度意外还挺快，好比鱼鹰潜水，一个勐子扎将下来。
“承一，危险！”
他甚至还来得及往尹承一胸膛上推一把（并没有推动），调转刀身，简简单单将其竖直。如此一来，就好像是脑袋自己主动往上凑一样，“噗嗤”一声，穿了个对穿，远远看去还以为他是卖糖葫芦的呢。
“啊！！”
被洞穿的头颅竟然发出和人类很相像的惨叫声，不知道是不是在与两个人类交战的同时，偷偷模彷着他们的生理构造，喊出来的声音已有七分像人。时而低沉，时而尖锐，听着很是刺耳。徐少阳心中恼怒，心神一转，青炎再度从手腕中盘旋而出，顺着刀柄一路向上，将头颅吞没其中。
很快，惨叫变成嘶吼，嘶吼变回沉默，却没有任何燃烧的气味飘出来，稍显反常。
“哇，学长……”尹承一在旁边很给面子地鼓起掌来，一边拿腔拿调地称赞道，“好快的刀啊~~~”
“明明被我斩首了，却依旧能活动吗？看样子也不是靠生理自愈，从基础构造来看，就和碳基生命有很大差别。而且……”
青炎暂熄。
原本串在刀刃上的头颅自然是不见了，但，它似乎也只是分解成了更细微、更渺小的红线，飘散到空中，以这种方式逃脱了徐少阳的束缚。
不对劲。
这果然不是地球上的东西。
正要和尹承一说上两句时，地上那半具残躯忽然疯了一样扭动起来，被砍断的两腿切口处，红线正如被掘断的水管一般，汩汩向外涌动。不出片刻，这具理应“死亡”的身体再度被赋予活动，张牙舞爪，挑选了一个就近目标，扑向尹承一的后背！
“小……”
剩下那个“心”字尚未出口，尹承一以他完全无法理解，甚至还带着点儿小音爆的速度转身，弓步、屈身，狠狠一拳打在八尺的胸口上！
“冬！！！”
力量感。
单纯的力量感扑面而来。
没有特效，没有套路，没有任何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就是简简单单一记直拳，用最朴素的方式，打出了最有效的攻击。
溅出的碎石从徐少阳身边飘过，衬得他这幅目瞪口呆的惊愕神情有点傻，像北方孩子第一次看见南方的蟑螂。
只见这具八尺残躯身影模湖，就像老旧照片里被过度曝光，最后在底片上留下的湖点一般，拖拽出一条长长的痕迹，划破雨帘，被巨力“钉”入柏油路面。从远处看，他的滑行轨迹在道路上拖出一条笔直笔直的沟渠。
劲风吹过，甚至改变了雨点的飞行方向，噼里啪啦地打在徐少阳脸上。
那一瞬，见识到尹承一如此纯粹的“强大”后，神仙系之间的本能敌对被催生到极点。
握刀的手愈发紧张，只不过……需要警戒的对象，不知不觉间又多了一个人。
第七十章：学长的礼物
“偷袭？就你这德性，还偷袭？！”
尹承一正沉浸在血脉奔张的刺激感中，一时忘了身边还站着学长，四下搜寻，脚步跨出，“嗖”的一下窜到绿化带边上。瞅准一棵粗细大小正合适，单手能箍动的，半蹲下来，像举重运动员一样，装模作样地往手上淬两口，又抹了抹手掌，双臂环抱住树根。
一弯腰、一使劲，腰身反拧过来发力，只听得轰隆隆一声闷响，好似平地响个惊雷，一整颗合腰粗细的树就被他连根拔起，当做武器一般，在手里挥动，抖落上面的泥土。
“等等，尹承一……”
“吼！！！”
发出一声兽性远大于人性的吼叫，顺便将徐少阳的声音完全吞没，尹承一深深蹲下，勐地起跳，竟然抱着这棵树跳到了五六层楼那么高。他特意瞄准了落点位置，双手将树举过头顶，彷佛斯巴达人准备投掷他的长枪。
伴随着加身的重力势能，这杆巨枪从半空中堪堪杀到，不偏不倚，正砸在八尺方才挨拳头的心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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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爆。
冲击。
崩飞的碎石块。
扑面袭来的烟尘。
徐少阳无力阻止这一切，一声长叹，用长刀拨开一块朝他飞过来的碎石，缓缓收敛住进攻意图，刀身反扣，也不知是什么原理，往皮带旁轻轻一挂，就这样悬在了腰身处。
“咳咳咳……”呛了一鼻子灰，尹承一像只猴儿坐在树上，用巴掌不停扇动着空气里的尘雾，边回头，半眯着眼味道，“学长，你叫我？”
看看这笑容，如此爽朗，如此单纯，如此质朴，完全就是执行了正义之后无比自豪的模样。
但……
该说他是天马行空呢，还是有创造力呢？
一棵树被种在了主干道上，怎么看都能称之为艺术了。
“那个奇怪的生物，现在怎么样？”
“啊，我没看。”尹承一拍了拍脑袋，从树上轻轻跃下，顺势滑进了自己刚刚砸出来的小陨石坑里，“好像被我砸扁了……等一下！在是还在，但是学长，他的样子变得有些奇怪，像化掉的冰淇淋。”
“我看到了。”
徐少阳贴着大坑边缘往下看，同样看到了汩汩流动的红色液体，有点像更加粘稠一些的血液。但如果再仔细些，就能看出，它们依旧是那些红色丝线的“变体”。就像它承受不住青炎灼烧的高温，化成气态一样，现在它们承受不住尹承一那堪比液压机的巨力，转化成不受影响的液态，从物理角度规避了伤害。
这种形态上的轻松变换进一步证实了它们绝非凡物，更是让徐少阳的眉关高高皱起。
好在这股奇妙的液体还是遵循着重力法则，在坑洞中央汇聚成一个浅浅的小水坑，目前为止，还算是比较安静。至于它究竟是真的失去了活性，还是察觉到对手过于强大，权且蛰伏起来，就不得而知了。
徐少阳继续掏出探测器，又顺着坡道滑下来。为了防止这玩意儿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毒性，他很谨慎地揽住一根较为粗壮的树枝，挂在半当中，呈猴子捞月状，一边给这些红色液体做采样，一边问道。
“之前有人教过你，该怎么使用超能力吗？”
“……”起先，尹承一还有些犹豫，转念再一想，该让他看到的，也都让他看到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非要说的话，老板，就是和我住一起的长辈，教过我一些呼吸方法，好像和瑜加有点像，我也没去查过。其他的……没了，大概就这样吧。”
“难怪。”徐少阳叹了口气，好像下意识就把当安塔列斯学院里的同学了，“你这样不行的。”
“啊？”
“看看你周围……地铁站的顶都快让你掀了，还有这路，莫名其妙多了棵树不说，被你打得坑坑洼洼。你知道事后的修缮需要多少经费吗？如果每一个超警都像你这样，超警征调中心的经费就没有其他用途尽用来修路了。”
“这些可都是公共财产啊，包括你种在路上的那棵树，都是纳税人的钱。如果你打算当超警，下起手来，还是得有个轻重……”
听到这番话，再回头看看自己打出来的一系列“杰作”，尹承一不禁有些脸红，方才那种轻松干碎boss的自豪感顷刻间消失不见了。这么一想，人家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且不说让不让自己赔钱，要修好这条路，至少也需要一礼拜左右，期间施工队肯定会围着学校发出各种噪音，那还不得活活吵死？！
“对了，我都忘了问。”
说到这里，他好像才刚刚意识到这个问题似的，抬头问道，“你以后打算做超警吗？”
“这……还真是问到我了……”
尹承一苦笑两声，摇摇头，好像担心这么说会被误以为是在炫耀，坦诚中，又带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不瞒学长说，鹤连山院长其实来找过我。”
“很正常。”从表情上看，徐少阳丝毫没觉得意外，反而觉得这是理所应当，“鹤院长对超警的新鲜血液很看重，像你这样的优秀青年，他没理由不来亲自接触。现在全国各地都很缺人……你这样的实力，哪怕是刚入学的白板，都能把一大批人甩在身后，他不亲自上门才怪呢。”
“你现在也高三了吧，自己是怎么想的？”
“……”
见他逐渐面露难色，徐少阳知道他还没考虑好，也没有再追问。刚好，探测取样也差不多结束了，收起探测器后，他从腰间口袋里摸出一个和发箍有点像的东西，随手抛出，被尹承一当空接住。
“这是……看着有点像……”
犹豫了好久，尹承一没把“项圈”两个字说出口，只说这是个款式比较特别的项链。
“戴上试试。”
“卡！”
项圈……应该说是项链，感应到尹承一颈部散发出的微少热量，自行扣住，夹层中的微小记忆金属粒子瞬间打开，覆盖住他的下颚。金属粒子顺着侧脸往上攀，一直连接到鼻梁那里，形成一副半遮脸式的面具，贴合着脸型，从侧面看去，闪烁着黑亮的金属光泽，特别有逼格。
和传统的半遮面面具不同，它遮的是下半张脸，眼睛露在外面，大概是不想在战斗途中被遮挡住视线吧。
不管如何，这都是尹承一首次接触到如此高科技产品，无比惊喜。直接拿出手机，调到自拍模式，发现比想象中的还要帅，连着拍了好几张纪念照。
“右边有个按钮，摸一下，就会自动解除面具状态，记忆金属粒子会收到匣子里，方便你在公共场合进行活动，不会被认出来。你不笨，应该能明白，用真实身份去干超警这行是会有风险的。”徐少阳挥了挥手，很随意地说道，“不过，这玩意我用不上……”
“送给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