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大徒儿好听的声音。
“师……师父?”
墨发女娃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暗藏着一丝丝雀跃。
她穿着一袭白裙,墨发如瀑,既带着该有的可爱,又有一丝说不明白的冷清味道。
抱着一个小巧的食盒,故作无谓地道:
“师父是不是还没用膳?这是知微前不久和李婆婆学的手艺,据说是李婆婆老家的特色,师父要是不喜欢吃就……”
她细声细气说了半天,忽顿感异样,只见师父脸色冷漠地看着她。
“师……师父?”知微莫名心慌意乱。
“这是什么?”陈业将玉佩在她面前晃了晃。
“师父……你饿不饿?我给你……给你做了吃的……”
“为师问你话。”
“这是茅姨姨的玉佩……”
“哦,原来是茅清竹,等下师父找她算账。”
“……”
“怎么不说话了?”
“不关茅姨姨的事情,师父你听……”
她想辩解,舌尖却仿佛被冻住。
自从偶然窥破这玉佩玄妙,起初只是好奇,后来竟如饮鸩止渴,渐渐成瘾。
她躲在枕边,听师父独处时的叹息,揣测他的烦忧;
听师父外出的步履,悬心他的安危……
这些,都成了她藏在枕边的慰藉……她以为师父会永远不知道。
知微抱紧食盒,喉头哽咽,万千话语被生生堵了回去。
“什么时候的事?”陈业摩挲着玉佩,语气平淡,却让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几分。“监视为师,很好玩?”
“不…不是的师父!”知微猛地抬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我就是…就是想知道师父在做什么,想多听听师父的声音……”
听着这近乎恳切的辩解,
陈业思绪翻涌,他想起了她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模样,想起了她装睡故作无意缠着自己时的亲昵……
这些回忆,此刻皆化为芒刺,扎得他心生寒意。
这种过分的依恋和窥探欲,必须扼杀在萌芽里!
慈母多败儿。
往日是他太过放纵,是为师之失。
修真界界容不得一丝侥幸,今日她因依恋而监听,他日就可能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莫哭!”陈业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
从未听过的厉声,瞬间让知微的哭声噎住,只剩下小声的抽噎,惊恐地看着他。
恐惧的并非是师父的责罚,而是师父从此厌恶她。
她年龄虽小,但也知道,在修真界中窥探他人,乃是大忌!
纵是亲骨肉间,亦不可逾越底线,遑论师徒?
陈业面无表情地从腰间中解下一条鞭子那是一根通体乌黑、长约三尺的短鞭,鞭身非皮非革,像是金属与兽骨熔炼而成,冰冷无比。
“既知惧怕,就更该记住何谓禁忌!”陈业握住鞭柄,声音冷冽如冰,“将手伸出来!十下!”
熟悉的鞭子,让昔日里的回忆涌上脑海。
饶是她不惧疼痛,可记忆中的恐惧,却是施加于心灵上的痛苦。
她颤抖着,慢慢伸出了细嫩白皙的掌心,向上摊开。
“啪!”
第一鞭破空抽下,快若电闪!
不见血肉横飞,那鞭身细密的骨刺却似活物,瞬间刺破肌肤,带来一股钻心刻骨的剧痛!
记忆中的鞭影,与现实的鞭影重叠。
好似直接甩在她的心尖!
“呃!”
知微惨叫一声,身体剧烈颤抖,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手心上瞬间出现一片密密麻麻的殷红针眼状血点,鬓角都被冷汗浸透。
“……知错吗?”陈业顿了顿,捏着鞭柄冷冷地看着她。
师父在心疼!他一定在心疼!
聪慧如她,捕捉到了那细微的停顿。
她忽然又不想认错。
何错之有?
换了别人,谁能忍住不去听?
这是人之常情,无人可抵的诱惑!
自己怎会错?!
“知微没错……”墨发女孩没有犹豫,竟脱口而出。
谁料,预想中的宽恕成了笑话。
男人分毫没有犹豫,随口问了一句后,便继续心如铁石接连挥鞭。
啪!啪!啪!
清脆而凛冽的鞭笞声在水潭畔声声炸响,每一记都伴着知微痛极却又被强行中断的惨哼。
手臂已无法自控地抽搐,手心狼藉通红,细密血点连成一片。
蚀骨剧痛如恶鬼啃噬,双膝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她瘫软跪倒在草甸上,黑发凌乱地贴在冷汗涔涔的额角,瘦小的身躯筛糠般颤抖着。
十鞭毕,陈业收鞭,动作干脆利落。
陈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声道:
“此痛,可入骨?今日之痛是要你记住,窥探师长、心生歹念乃修行大忌!念你初犯且动机尚显稚拙,为师今日只罚你手心。若有再犯……逐出师门!现在,可知错了?”
知微猛地打了个寒颤,逐出师门?!
大女娃难以置信的抬起小脸,泪眼朦胧地看着师父,忍着剧痛,用尽力气哽咽着回答:
“呜…明…明白了…徒儿…再也不敢了…师父…”
她只觉得万念俱灰师父……根本没有心疼她。
若是往日师父,怎会……怎会忍心打她?更遑论说出“逐出师门”四个字……
剧痛在身体里翻搅,心碎的感觉更甚皮肉之苦百倍。
她盯着滚落一旁的食盒,刚出炉的点心撒在泥地上,是她练习了无数次才让李婆婆点头、怀抱着喜悦想要与师父分享的心意……
陈业见着大女娃踉跄的消失在路径深处,叹了口气。
今日之惩,该是让她记住教训了。
在他看来,自己做的没错。
谁幼年时,不曾遭受父母的鞭策?
而在他心中,知微的错犯的太多。
一者,是肆意窥探自己饶是感情再深,陈业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底线,他不是徒弟的奴隶。
二者,太过依恋,并非好事诚然,对陈业而言是好事,但对知微,并非好事。陈业不希望自己的徒儿,成为某人附庸,哪怕是自己。
三者,则是暗中提醒知微。
坏事,可以做,但切记不能被发现,否则后果难以接受。
今日栽在陈业手中,只是几鞭罢了,来日栽在别人手中……
四者……没有四者,绝不可能有四者……
陈业摇摇头,将鞭子重新缠回腰间。
他从未忘记自己是师父,不止有着照顾她们的责任,更有教育她们的责任。
因而,哪怕这刮骨鞭早失了用处,只是区区一阶下品法器,他始终缠在腰间,用以规训徒弟。
唯有疼痛,才能让人加深印象。
……
知微踉踉跄跄地回到小院时,迎接她的,是青君那张兴高采烈的小脸。
“师姐,师姐!你快看!茅姨姨教我编了个花环!”
银发小女娃像只花蝴蝶般扑了过来,献宝似的将一个用青藤和野花编织而成的,还有点歪歪扭扭的花环,戴到了知微的头上,
“真好看!”
小女娃自豪地直起腰杆。
漂亮的师姐,再带上漂亮的花环,那就是漂亮到极点!
人见人爱的那种漂亮!
可师姐的脸色却白的吓人,唇瓣发白,只是僵硬地笑了一下:“青君真厉害……”
虽然,得到师姐的夸赞。
可小女娃高兴不起来,她歪了歪小脑袋,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师姐?”
只见师姐忽然低下头,一头乌黑的秀发,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师姐没事。”
“师姐,你怎么了?”青君有些慌了,她拉住知微的手,想让她抬起头来。
可就在她触碰到知微那只手的瞬间,神情顿时一变。
触感……不对劲。
“知微?”
坐在石桌旁的茅清竹,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异样。她放下手中的茶杯,缓步走了过来,那双温婉的美眸,也落到知微身上。
她乃筑基真人,稍微一感知,就能感受到知微的虚弱。
“知微,让姨姨看看你的手。”她蹲在知微身边,声音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