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龙子,还是水君,身边无可用之臣,你觉得是谁的过错,这还能怨得旁人?”
风时安眉头轻蹙,打断了太泊君的辩解,旋即又有些不耐,将问题拉回正轨,
“罢了,当今之时,以你的大婚为重,处心积虑在你寝宫之下,设此地牢者,若要害你,定当是选在你成婚之日,宾客云集之时。”
“兄长说的是。”
太泊君连声附和,他正是因此而慌乱。
“你认为谁会害你?”
“这~”
风崇光为之语塞,一时说不出话来。
将自己妹妹带出地牢的白绛璃,见到这位龙子这般反应,也不禁看了他两眼,原本她还怀疑这位龙子还在狡辩,可看这等表现,她倒是相信,这龙子十之八九是被设计冤枉了,她的妹妹大抵是无辜牵连其中。
“你可知,父君为何将你封在太泊湖?”
风时安面不改色,他已经对这位弟弟的无能,已经有了一定了解。
瞧这弟弟连是谁要害他都想不出的模样,便知其自身大抵没有什么仇敌,或者说没有谁在明面上与他敌对。
既然无关其自身私怨,以如此手段对付他,那就涉及到更高层面的事情了。
“因为九嶷江?”
太泊君略微迟疑。
“九嶷江有多少支流,两岸又有多少衍生湖泊水泽?为何会选在九江之地?又因何会为你向信江君之女下聘书?”
风时安一连数问,太泊君顿时呆在当场,不知如何作答。
他只当自己是一位不受重视,常被忽略的闲散龙子,所以被封在九江之地的太泊湖,远离云梦龙宫的辐射范围,至于太泊湖汇入九嶷江,也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这等湖泊,九嶷江沿途两岸不知有多少。
可如今听到这位兄长发问,风崇光这才隐约意识到,自己这小小的百里湖君之位,其中居然还有诸多考究。
“愚弟不知,还请兄长指教。”
风崇光再次拜下,认真请教。
“你对鄱阳君有多少了解?”
“我曾拜见过鄱阳君,只记得那是一位敦厚慈祥的长者,性情很是温和,初次接见,还赏赐了我不少宝物。”
太泊君认真回忆,然后给出了自己认知中的回答。
“鄱阳君渡劫失败了,他的龙角尺木已裂,以他的残躯,至多也不过成就蟠龙之身而已,可他便是修成蟠龙,以他的年岁,没有多少时日,便要面临大限之劫。”
风时安的语气淡淡,可这落在周遭听众耳中,好似九天惊雷滚动,搂抱着妹妹的白绛璃更是满脸呆滞,这等秘辛,是她能听的吗?
鄱阳龙君大限将至,这等消息若是传出去,莫说九江之地,周遭乃至更远的地方,恐怕都会因此生乱。
这样一位龙君,若是身陨,即便是接任者身强体健,可担大任,能够执掌龙宫,可交接之际,也必然会生出诸多混乱,其中有太多可乘之机了。
若是接任者难担大任,德不配其位,那么,龙宫坍塌也不是什么罕见之事,而以一方龙宫之富庶,能够引发多大的灾祸?
“居然如此~”
太泊君骤然间惊闻如此秘辛,也满是震惊,不过他缓和之后,又是不解,
“可这与我又有何关系?”
“鄱阳君麾下,最受其倚靠重视的便是执掌饶水,赣江等五位水君,你的岳丈,信江君便是其中之一。”
“兄长,应当不至于此吧,难道我的婚事,还能够牵扯到鄱阳君之位的交替上吗?”
太泊君的呼吸不知不觉间变得粗重起来。
“鄱阳君大限不久,跟随他的几位老臣,你觉得又有多少年岁可活?”
“信江君已经有三千岁了。”
“不错,你的岳丈已经三千岁了,一条通玄境老鼍,这等岁数,已经很老了,也差不多了。”
风时安语气悠然,就像是在说什么闲散趣事一般随意。
“我是云梦龙子,哪有资格执掌信江?”
“你没有这等资格,但你与信江君之女结合诞下的孩子,却是可以。”
“信江君又不止有这一位女儿。”
太泊君依旧不解,即便是他的孩子有继位的正统身份,但这轮也轮不到。
“可他只有你这一位云梦龙子女婿。”
风时安凝视着太泊君,眼神中的深意,令这位龙子不禁后退了几步,可他的眼神深处却是有光芒在闪烁,似野火燃烧。
即便是执掌的水脉品质相等,但湖君的地位,远远比不得江水之神,只因江水绵延,支流延伸之下,不知能浇灌多少沃土,因此而得以活命的生民,贡献的香火信仰,是湖君只能够仰望的。
何况,信江还是一条绵延六千里的大江。
第54章 金印
“不过,倘若在你大婚当日,这处地牢被人当众揭开,你还有何面目与信江君之女完婚?”
风时安看着血气激昂,神情极度亢奋,陷入到了某种美好畅想中的太泊君,语气不淡不轻地提醒了一句。
此言一出,风崇光火热的心绪顿时凉了半截,再度冷静下来,不过他却没有再度进行思考,而是看向风时安,拜求道,
“还请兄长教我!”
“你是云梦龙子,这等布置,即便传遍千川万水,四海尽知,于你而言,也是性命无碍,只不过会让你颜面扫地,有碍云梦龙宫的声望。”
“他们想坏了我的婚事,将我逐出九江之地?”
话到此处,风崇光哪里还想不出,倘若今日没有发现这处地牢,自己届时会面临何等局面。
“我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风崇光面露一丝狰狞,他原本以为自己是龙宫中被边缘化被放弃的龙子,所以才屈尊降贵,下娶信江君之女。
可现在,从联姻安排来看看,他并不是弃子,云梦龙宫要通过他谋划信江,乃至鄱阳龙宫。
“安心完婚,迎娶信江君之女。”
风时安一再申明重复这一点,云梦龙宫只需要太泊君与信江君之女成婚,再诞下一子,男女都无所谓,只要有继位的正统即可。
也正是因为如此,太泊君都不清楚他担任此湖水君代表什么,因为他只要去做平日里喜欢做的事情就够了,不期待,也没指望他能干出什么。
“那这些女妖……”
太泊君的目光看向地牢中那些昏睡不醒的女妖,随后又看向紧紧搂抱青蛇不放手的白绛璃,最后看向风时安,征询这位兄长的意见,俨然以他为主,听从安排。
“公子,我们一定不会搅扰这位殿下的婚礼,先前在殿中所言,不过是引人注目的狂语而已。”
察觉到风崇光的目光,白绛璃心头一跳,连声保证道。
风时安听到白蛇妖讨饶,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未曾说话,只是伸出手掌,露出一截手腕,白绛璃心领神会,垂下螓首,掩饰眼中的羞愤。
不多时,手上多了一对青白双蛇镯的风时安,领着胸有成竹,眼含期待的太泊君,离开了鱼龙殿。
殿内地牢已被填平,至于从各处拘禁而来的昏睡女妖,已经另行安置,待到风崇光大婚之后,再做处理。
“兄长,三十九弟的大婚,应当无事了吧?”
望了一眼身后已经复归原状的鱼龙池,砚秋悄声询问道。
“或许吧。”
风时安不置可否,这座地牢也不是一两日就建起来的,看起来处心积虑谋划了许久,如今有白绛璃的闯入,机缘巧合之下,将之捣毁。
他如今又亲自坐镇于此,看这地牢布置,对方也不敢做得太过分,只是想让风崇光在大婚之日当众出丑,将他从九江之地逼走。
地牢中,那些被绑来的女妖虽然都有根脚来历,但也就那样,根本就撼动不了龙宫,只是借助她们的背景,用来扩大事件影响。
回归正殿,接着奏乐,接着舞,一切都回到正轨,没有任何水君不识趣地询问白蛇妖处置得如何,不过倒也有看出这位龙子殿下的手腕上,多了一对青白蛇镯,却同样没有谁过问。
两日时间转瞬即逝,太泊水府中,莺歌燕舞,靡靡之音,未曾止歇过半刻,处处皆是张红挂彩,好不喜庆。
“贤侄拜入了元阳宗太上真人门下,位列亲传?”
太泊君的大婚有序进行,风时安居于主位,代表云梦龙宫作为见证,而他身旁,则是来自鄱阳龙宫的使臣,却是一位龙孙。
不过,虽然要差上一辈,可论年龄,却与风时安的三姐相差不多,比风时安大上一倍有余。
当然,修行之辈,单论年龄大小,意义不大,终究还是要比自身实力,论一论跟脚背景。
只是风时安没有想到的是,闲聊之际,这位只能够坐在他下方的龙孙,居然拜入了玄门元阳宗门下。
虽然龙子龙孙上岸寻访名师,修玄求道,并不算是什么稀罕事,可有些巧合的是,玄门元阳宗同样精擅丹术,其宗内无上秘传,却是一宗元阳丹,据传有助人升仙之妙。
“既然是元阳宗亲传,想必贤侄也掌握了一手炉火纯青的炼丹术?”
“炉火纯青称不上,只是略知一二。”
鄱阳龙孙洪成武面上言笑晏晏,心中却一阵腻歪,眼前这以他长辈自居的龙子,还不过两百岁,却让他不得不曲意逢迎。
“哦?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贤侄的炼丹术,恐怕不是炉火纯青,而是出神入化?有机会倒是要见识一番。”
风时安自然知晓眼前的龙孙瞧他大抵是不太爽的。
不过风时安同样如此,他是云梦龙宫的龙子,且率先到场,鄱阳龙宫虽同为龙族主脉之一,可差了不知多少,居然只派一位龙孙随后观礼,当真寒酸。
虽然私下各有想法,可太泊水府皆是一派祥和,婚礼依照典仪流程继续,一切都极为顺畅,没有半点意外出现。
伴随着信江君之女,乘巨鳌而至,由太泊君亲自迎入水府,婚礼典礼正式开始,依照种种繁琐古礼,直至,在一众水君大妖宾客的见证下,上拜天地,下拜江川四海,而后便是夫妻对拜,最后便是送入洞房。
“唔,终于结束了!”
在见到风崇光与一众宾客进行一番畅饮,走向水府后庭的洞房所在,风时安身畔的龙女砚秋舒展腰肢,一脸惬意。
在她看来,婚礼进行到这一步,便已经算是结束了,过程中没有任何意外,无事发生,就代表他们马上可以离开了。
“歇息几日再走也不迟,不急。”
龙宫水府大宴一开,数月不歇也是正常,传闻仙人一场大宴,还能够持续数十载。
只是过了一夜,水府前殿依旧热烈,往来宾客光筹交错,离席者寥寥无几,正殿之中,诸多水君依旧在座,却是在谈法论典。
正当此时,一位蚌精自水府后庭而来,闯入正殿,在众多目光之下,直接扑倒在地,梨花带雨,以头抢地,当众哭诉道,
“小婢冒死,求诸位水君殿下,为我家小姐做主,太泊君欺辱我家小姐太甚,新婚当夜,竟与一众妖魅在喜房门前淫乱取乐。
可怜我家小姐,都未见到太泊君一面,苦守枯坐在新床一夜,只能听太泊君与一众妖魅的秽乱之声……”
伴随着女婢的哭泣以控诉之声,正殿之中,满堂皆静,一道道目光落在风时安身上,这位来自云梦龙宫的龙子,静默片刻,却是轻笑一声,
“呵~”
众目睽睽之下,风时安长身而起,探出手掌,一抹金光浮现,却是一枚金印,上有“镇狱”龙章古篆。
第55章 刑军
自风时安入镇狱司,任掌刑龙使以来,沧溟庭内外,龙宫上下,皆言这位十六龙子,便是未来的镇狱司之主。更有谣言宣称,十六殿下将会即位沧溟君,执掌三司四府。
如此种种,喧嚣尘上,风时安从未去辩解,不仅仅是因为知道,即便是他出面,也不会有什么作用,更重要的是,镇狱司之主的金印,确实在他手中,谣言部分就是事实,这让他如何解释?
持镇狱金印,便有调动镇狱刑军之权,镇狱司下辖一应龙使校尉,皆要听从号令。因此,风时安虽不是镇狱主,可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行使司主之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