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耻辱,但还不够。”崔云麒人在书房中踱步,口中却喃喃念,“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妙极妙极,但是还不够啊。”
“那要怎样才够?”
“名动天下,这只是一个开始。”崔云麒踌躇满志,少年的他虽只是站在书房中,却又仿佛是看到了整个天下。
崔衡微微摇头,轻轻一叹。
夜雨潇潇,人间百态。
客栈中,冯原柏父子还未从幽冥离开。
陈叙听着窗外的雨声,便等候了大半夜。
他也不是纯粹枯坐,感悟了一段时间的天地气息后,逐渐感觉头脑有些滞涩,纷涌的灵感似乎开始衰竭。
陈叙便收回神思,先给自己三元属性各加一点。
【自由属性点:85】
细微的充盈感涌入体内,陈叙顿时精神一振。
到如今,少量属性点增加所能给他带来的实力增长似乎是在减弱。
不过只将属性点用来恢复消耗的话,效果还是很好。
他铺了几张纸在桌上,滴水研墨后,便开始写起了有关造畜的两则小故事。
答应了鬼市中小鬼的事情,自然是越早做越好。
“吾尝于市井读书,遇一奇事,至今思之仍毛骨悚然,余悸难消。故以笔录之,警示世人……”
开篇,先用惊悚小故事的笔调,调动读者好奇心。
遣词造句尽量通俗简练,故事虽然以“吾”的视角第一人称展开,主角却并不是“吾”,而是一名游侠。
陈叙写自己在市井读书,夜半先见火光,再闻惊声,想要起身救火,又听闻火灭了。
一夜难安,辗转反侧,第二天清早去了市集上,却听闻常在集上贩卖羊肉的杨某不是常人,竟会邪术。
写到此处,陈叙的笔调渐渐多了鬼魅森然之意。
此后讲述造畜之可怖,描写羊被宰杀后的惨状,尤其重点描写了自己回忆从前走过羊贩摊位时,见到过羊头上曾有泪痕斑斑。
“泪痕宛然,思之悲怆。”
他用了简单八个字总结了自己得知真相后的情绪变化。
没有过分渲染,可正是如此简炼语言,用在此处却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力量。
此后,再用传奇的笔调,讲述了昨夜侠客如何夜闯羊贩家,救下一车新近被造畜所害的“小羊”,又是如何手起刀落,诛杀人魔。
杀人后火烧魔窟,使羊贩母子魂飞魄散,永无葬身之地。
侠客再当众催羊饮水,解除邪术……
重点描写了羊变成人之后的神奇场面,强调大量饮水可解造畜邪术。
最后,这位一直形象模糊的侠客飘然远去。
正所谓“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陈叙写到这里犹豫了片刻。
他本来都打算好了,近期不再作诗。
但是,此时此刻的这篇小故事里,若能有这一首《侠客行》,那么这篇造畜又何止是能传遍天下?
其甚至有可能光耀千秋万代。
而世间造畜邪术在这等光芒映照下,又哪里还能有再遁形之理?
陈叙便提起笔,终究还是在这篇侠客与造畜的故事结尾,写下了:“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第一句落笔时,笔锋却不知为何有些滞涩。
此时,窗外的雨已经细小到几近于无,天边却不知何时有了云霞的影子。
一丝浅淡的白芒在天际亮起,隐隐约约唤醒了这座沉睡中的城池。
云江府衙,长随为知府穿戴衣裳,说了句:“府君,王家那边的礼都退回去了,但方才韦家又递了帖子过来。”
知府皱着眉头有些烦闷,脱口便说了句:“不接,就说我公务繁忙。”
话出口,又道:“不,就说近来倒春寒,我偶尔受了风邪,称病,我要告假三日。
三日内不论是谁的帖子都不接!”
话说完,知府十分畅快。
天际,那缕云后的金光还在徐徐散射,一时将天空染成鱼肚白,一时又在大片云层的边缘折射出隐约的彩霞。
但这一切又都还显得十分浅淡。
就仿佛是昨夜的雨,清晨的风,所有的一切都是循序渐进的,看似毫无波澜,其实风云暗涌。
陈叙略微有点吃力,但他既然下定了决心,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他继续写:“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一笔一划,锋芒毕露。
便仿佛是那夜的刀,划破了红尘的污浊,胸中的不平。
只一刀而已,斩下一颗头颅!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造畜小故事的后记里,诵念那侠客:“闲过济川饮,脱剑膝前横……”
陈叙丹田中先天一疾速流转,简直就好像是脱了僵的野马。
他紧紧闭着口,暗暗咬牙。
好在此刻自由属性点重新充沛,陈叙便一口气又给自己的三元属性各加了三点。
先天一滚滚而来,源源不断,断又再生。
继续!
“将炙啖人魔,持觞劝君饮。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
天空中,不知何时像是有一缕隐约的青烟升空而起。
青烟最初的方向,似乎是云江府城中普普通通的一片商铺街区。
街道两边,已经有不少卖早食的摊子支了起来。
清晨的霞光下,被雨水冲刷了一夜的大街小巷俱都格外清爽。
有三五行人揣着早食边走边吃,或是闲谈几句:“昨日古原长亭那边像是出了什么事,可惜我没打听着。”
“能有什么事?不外是那些公子哥儿们又凑一起写些歪诗了,有什么意思?”
“是,还不如听春风巷的桃姐儿唱曲有趣呢……”
“哈哈哈,不对!咦,你们看那是什么?”
第92章 纵死侠骨香
辰时一刻,霞光几乎已经要染遍了整个天际。
云江府城中,行人还在一如往常。
这些早起的人们有着各种各样的身份。
或是哪家店里的小二账房,或是街头巷尾的帮工走卒,也或是趁着天明挑担来城里的乡下农人……
当然,也有剃头匠、泥瓦匠、木匠、画师、医者、读书人……
又或是街头闲汉,也可能是大户人家的管事采买,还可能是那倒夜香的脚夫……
不论高低贵贱,此时此刻,生命的存在的大多是一般无二的。
自然,这其中也包括了带着管事随从,骑着踏雪骏马,衣着锦绣、意气风发的崔云麒。
崔云麒从前设想过许多陈叙的成名之路。
他甚至为陈叙设计过不少路线,又有崔福这个机灵的办事人存在,崔云麒料想陈叙只要有真本事,就必定不可能不在云江府留下鲜明一笔。
那日崔敬贤的长亭诗会只不过是第一站而已。
当然,也有可能陈叙不擅诗词,第一站便遭遇挫折。
但是无妨,崔云麒还有各种各样的偶遇、宴请、比斗在等着陈叙。
总有一些场合,要让陈叙发挥出他在星罗棋布大阵中的非人实力,将云江俊彦一个个打落下来。
云江俊才若尽俯首,他崔云麒输给这样的人,便也没什么好不甘的了。
但是崔云麒没能料想到,一场长亭诗会,却居然将所有人都卷入了鬼市。
鬼市中,陈叙连做三首青烟诗,于绝境之间带领众人走出一条生路。
此后,崔云麒每听崔敬贤讲述一次在鬼市的经历,就必要心潮澎湃一次。
但他心情越是激荡,有时候却又越是懊悔。
崔云麒深恨自己当时为何不等在长亭,结果竟是错过了这一次盛会。
事后听人讲述,又哪里比得上亲眼所见来得冲击强烈?
那三首诗,崔云麒认为一首更比一首好。
他抄录来后,多次诵念,反复咀嚼,真是越品越妙,越品越绝。
然后,就更后悔了……
只可惜,鬼市之事多少有些丢人,涉及到云江府众多世家的脸面,以及冯、王、韦、崔几家的恩怨对错。
此事却是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宣扬。
因此,鬼市中的三首诗,目前还只在云江上层圈子的小范围内流传,而无法迅速传入大众耳中。
崔云麒倒是可以直接派人去传诗,却又总觉得这样干巴巴地传,似乎还是差点意思。
他思量间便生犹豫,一时甚至无法确定自己下一步要怎么走。
今早与崔敬贤一起去寻陈叙送谢礼只是顺势而已,同时,崔云麒也存了几分要将王家压下去的心思。
就这样,崔云麒打马过街,崔敬贤跟随在后,更后方是一马车的礼物与一队护卫。
一行人浩浩荡荡行来,又在街角遇到了王家一行。
王贤身为家主这一次竟是亲自来了,不过王贤比崔云麒稳重许多。
他没有骑马招摇过市,而是乘坐一辆青帷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