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诗定然还有整首,是不是?
你心中是不是已经有了诗文全篇?
你写出来,你写出来啊!”
因见陈叙未回应,他又慌忙说:“对,对,要纸笔。纸笔啊,我有,我有的。”
说话间他伸手在胸前衣襟内一顿寻摸,不曾寻到什么,又连忙伸手去掏自己的袖口。
还是不曾寻到什么,他顿时便好似是被雷劈般浑身一颤。
然后他就哭了起来:“生时不带一缕,死时不着一文。
我是英灵,非是鬼魂,死后竟什么也没有。
我竟什么也没有啊……”
不名一文不是苦,苦的却是此时此刻留不下那一句诗文全篇。
如此万分苦恨之际,冯县令的声音小心翼翼响起:“前辈、我……我,晚生后进随身带了纸笔。”
“你有纸笔?”只听一声爆喝,“你有纸笔你为何不早说?你快些拿出来!”
冯原柏哪里敢耽误?
慌忙从袖袋里取出自己的印章,两指一引,印章中便掉出了笔墨纸砚。
大儒英灵挥袖一拂,卷起纸笔塞给陈叙,然后他自己一撂衣摆,就转身走到陈叙面前,将背对着他。
这位三百年前的大儒朗声说:“陈小友,此间虽有纸笔,却无桌案,但无妨。
你我可效仿古人,石壁为案,亦能写诗。”
陈叙不由目瞪口呆,什么石壁为案?您这是背做书案啊。
只听闻古人条件艰苦时驴背写诗,亦是落拓潇洒。
可如今他这以大儒之背当做桌案来写诗,又该称作什么?
陈叙有种自己似乎正在创造典故的奇异感觉,但他也没有拒绝大儒英灵。
有什么不敢的?他敢!
宣纸覆在了英灵背上,陈叙朗声一笑,道了声:“前辈,得罪了。”
三百年前,大黎南疆曾发生一场记录模糊的战乱。
陈叙不知此战具体因由,但读史时看过简单几句:
“沧江王因赋税事,兴兵反天,天子遣万乘驱之。王事败,车裂而亡。”
陈叙提笔,蘸墨。
笔走龙蛇,气凝千钧。
字句落下时,前方的大儒英灵竟生感应,已是高声吟诵: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传闻一战百神愁,两岸强兵过未休。
谁道沧江总无事,近来长共血争流。”
诵罢了,泪流满面。
一道青烟自他后背腾空而起,一飞冲天。
不似虚幻之烟雾,竟好似是青蛟腾空,直上幽冥。
苍然龙吟“亢昂”声起。
又听一声大笑:“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哈哈哈……一将功成万骨枯啊,我为何要退那一步?
我为何功败垂成?
是我不忍啊,但我不是懦夫,并非怯弱,也非失败。
一将功成万骨枯!生民何计乐樵苏……
我如何能忍心?
若能忍心,我又为何读书,为何著书,为何成道?”
他激昂的声音响彻幽冥,昏暗天地间,但闻风声呼啸,大河滔滔。
幽冥长河,不知何时竟又哗哗流淌起来。
天上地下似乎是有无数吟唱声在隐隐响起:“泽国江山入战图……”
一道道奇妙的文字虚影从冥冥虚空中落下,每一个字都很难叫人实质看清,但又每一个字都似乎是蕴含着微言大义。
昏暗的世界,宏大的场景。
吟诵声神秘而又浩渺,其间又有一道明朗的声音冲破所有晦暗,贯穿长夜蒙昧。
“吾生也有涯,知却无涯。
昔年三十又九,吾成道于南疆。
吾做《叩石集》。
吾名,季微子!”
猎猎风声中,那高冠博带的虚幻身形凝成实质。
他转身面对陈叙,长眉入鬓,面露微笑。
他说:“陈兄,自今以后,幽冥人间,君为吾挚友。”
同一时间,食鼎天书忽然翻开。
本章诗来自唐曹松《僖宗广明元年》。
第83章 大儒赐福,百无禁忌
陈叙发现,食鼎天书翻开的书页上,此刻竟浮现出微淡的金芒!
一条条消息提示次第冒出:
【你以诗篇酬英灵,拂其死后幽冥障,获得灵材明心藤上一葫芦。】
【开启新类型灵材,获得烟火值+300。】
【天地为炉,人心为柴,你炮制佳作,诗动幽冥,获得大儒点赞+1000。】
【你助英灵悟道,自身亦有所悟,获得修行灵材,元玉露一两。】
【获得新灵材,烟火值+100。】
【佳作上口,如饮烈酒,人鬼共醉,点赞+2+2+2……】
好大一长串提示,每一条都是惊喜。
尤其是新灵材与大儒点赞+1000。
这个【点赞+1000】,数目十分夸张。
陈叙感应得知,正常情况下,即便是大儒赞不绝口,也不可能直接达到1000赞。
此番之所以能得,还是因为陈叙真正触动到了季微子的魂灵深处。
拂开迷障,方才能得1000赞。
【明心藤上一葫芦:以此葫芦盛酒,每夜酿入月光三钱,三日可得佳酿、半月可得灵酒、一月可得玉液、一年可得琼浆……十年可得仙酿。
饮者明心见性,亦或难见其性,则受反噬,另有灾殃。】
明心葫芦自动进入了烟火厨房,陈叙只用意识稍稍一探,便立刻转回了现实。
现实是,巨大的惊喜难免令人心绪浮动。
此时此刻的陈叙,明明并没有真正饮酒,却竟当真有了醺然之感。
三分醉意上头,便是与死去的大儒称兄道弟又如何?
陈叙朗声一笑,双手奉上自己方才那篇墨迹宛然的诗篇,呈至季微子身前,道:“宝剑赠英雄,诗句赠兄长。”
季微子哈哈大笑,小心接过了这一篇“一将功成万骨枯”。
有趣的是,诗页才刚一到他手上,居然直接化作一缕青芒悬浮在他身旁绕飞了一周。
最终这青芒如同彗星坠空,嗖地一下撞到了季微子身前衣襟处,在他襟口形成了一颗青色星星。
季微子面上青气微动,本就犹如实质的身躯更加凝实三分。
此时看去,便几乎与活人无异了。
他再次大笑一声,伸手在陈叙眉心轻轻一点,道:“好兄弟,此后再入幽冥,所有异物见你都将退避三丈。
你且回头看看,幽冥于你,唯有它避你,绝无你避它。”
陈叙心有所感,立即转头向后。
果然,原先的心悸感再无影踪,此前时时缠绕在他身周,令他总觉得会在某一刻出现,诱惑他回头
然后一口将他吞噬的“异常”也再未得见。
他即便是再三回头,此时的幽冥路在他眼中却分明已丧失了最初的恐怖。
神秘仍在,但陈叙能够感觉到,自己从此以后施展借道幽冥,至少再也不用担心,一回头就“死”了。
季微子含笑道:“陈兄,此后不论幽冥人间,你若有事要再寻我,
只需诵念三遍一将功成万骨枯,并呼唤我名,我必然便能出现于你面前。
不过你目下修为略低,通脉境内,共计只能呼唤我三次。若能修至凝丹,则六次无碍。
又或是你能中进士,那你即便每月邀我至人间饮酒,我亦可来。”
陈叙听言,立时也笑道:“那我必不能懈怠,定当夙夜苦读,早日获取功名,以求能在人间与兄长共饮。”
季微子哈哈一笑,又解释了一句说:“吾等英灵,毕竟不是家仙,也非鬼修。
英灵时常散于天地,多数时候混沌蒙昧,唯有被祭祀呼唤时方才能凝聚灵魄。
如今得你相助,我冲破迷障,灵魄增强。
你若是能中进士,每月呼唤我一次,使我能再见人间繁华,也是解我寂寞啊……”
儒家的英灵原来是这样的,陈叙听来,只觉得英灵似乎还比不上鬼修。
他有心想要再问些什么,又怕反而触动季微子伤心事。
反倒是季微子好似看出了他的疑问,竟反问陈叙道:“听闻英灵诸般限制,贤弟是否疑惑我等为何不选择死后直接做鬼?”
是啊,陈叙真有这个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