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陈叙再次皱眉,崔福抬手就抹了下自己的脸。
原来不知何时,他脸上竟因为激动而沾满了泪花。
“怪我,都怪我,却是太过突兀,惊着了陈公子。小人崔福,乃是云江崔氏一等管事。
奉我家公子之命携带车马前来济川县,一是拜会陈公子与贵府尊长,二是想着顺路迎一迎陈公子前去府城考试。
自前日一别,我家公子直言陈公子才高八斗,风采绝尘。
小人得了命令过来,便一路快马加鞭,满心憧憬。
只想着,能被我家公子夸赞为不世之才的陈公子究竟是何等神仙人物?
还好是小人过来了,今日一见,只觉陈公子果如芝兰玉树难以形容,真个风华神秀,君子高士。
得见公子,小人真是三生有幸啊,呜呜呜……”
说到这里,他居然哽咽出了声。
一时间,陈家内外,不论是院子里的陈家人,还是院子外围着的村民们,俱都是瞠目结舌,成了呆头鹅。
眼前这个哭成一脸傻相的崔福,还是那位鲜衣着锦,曾在村口威风八面的崔管家吗?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陈叙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左右扫视了一眼四周,围在周边的村民们便忽然感觉自己面对的好像不再是从小在身旁长大的那个年轻人。
而似是一座巍峨的高山,一团高天的青云,一缕凛冽的春风。
明明那风看起来是温和平静的,可风拂过时,所有人的心却都不由自主微微紧缩。
不知怎么,德高望重的方太爷脊背又向下塌了些,村正方新柏的下巴更向脖子缩了缩。
“咳……”还是方新柏鼓起勇气清了清嗓子,忙忙说,“好了好了,既是二郎回来了,又有贵客要接待,大伙儿也就不要再围着了。
走走走,都回去回去,该干嘛干嘛,莫要胡闹添乱。”
村民们得了这话,如逢大赦。
有些还接几句告辞的客套话,有些却是转头就溜。只恨爹妈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否则四条腿还能溜得更快。
村民们似作鸟兽散,轰一下都走了。
方新柏扶着方太爷略慢几步,却听身后陈叙说:“村正叔,老太爷,眼下日头还早,小子便不留二位了。
晌午时分我家要待客,到那时再烦请二位长辈前来相陪,不知可好?”
话音一落,方新柏扶着方太爷齐齐转头。
二人脸上都露出了控制不住的欣喜之色,方新柏更是朗声一笑,下巴也不勾了,脊背也不弓了。
脸上的笑容却是从未有过的真切热情:“怎么不好?那必然是要来的。
二郎你待客,我们这些老骨头又怎能不来相陪?”
方太爷则抚着胡须,一味点头:“好好好……”
送走了村里人,陈叙付了银钱,打发走了送自己回来的马车与车夫。
当然,车夫走前,帮他从车上搬下了不少衣食物资。
这些都是陈叙昨日特意采买的,早就计划好了要带一部分回家来。
陈千山与陈平陈安连忙来一起收拾,崔福也殷勤凑过来,吆喝自己带来的护卫们赶紧动手帮忙。
陈叙制止了他们,对崔福拱手相引,只说了一句:“崔管家,请。”
第54章 那山外山,天外天
陈叙走在前方,旁侧是村中的无名小溪。
潺潺溪水自远处的山脚下蜿蜒而来,绕过了一块块错落的良田,又带着叮咚的曲调流淌向远方。
田园风光,自来朴实宁静,清澈有趣。
但那往往是对见惯了红尘繁华、胸中自有丘壑的那一部分人而言。他们从高处走下,看到的山村是鲜活可爱的。
可若是去问真正生活在村中的乡民们,那可能就不是什么春山远黛,台阶青荇了。
山,是一重重翻越不过的重峦叠嶂;
水,是一条条需要去争去抢的生命纽带;
田地,是数不清的面朝黄土背朝天;
炊烟,是吃过了今日不知明日在何处的惆怅灰烟……
进了这深深泥土地里,又何时能出头?
陈叙沉默地走在小溪旁,他一言不发,只是脚步徐徐,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默的力量。
崔福小步跟在他身后,先时还极有耐心,可是走着走着,眼看着太阳都似乎是要爬上中天了,陈家的午食只怕都要做好了。
那就这样,什么也不说,又沉默着回去?
这可不成!
崔福忍耐不住,终于小心道:“陈公子,我家公子有命,叫小的接了您上府城,务必请您去府上暂住。
家主人扫榻以待,只等陈公子贵人临门了。”
陈叙道:“多谢贵主人好意,实在不巧,我早已答应了县学夫子与同窗好友,要与众人结伴去府城。
我那位好友在府城也有本家亲戚在,已是备好客房,请恕在下实在不能分身。”
崔福顿时急道:“可是请不到陈公子,小人……”
“崔管家,凡是有言在先,不可不遵,崔管家总不好叫我做个言而无信之人罢?”
陈叙微微一笑,他料想崔福要说“自己如果完不成任务必遭责罚”之类的话语。
但有些话,却是不必等对方先说出口。
崔福被堵住了话头,果然再不能纠缠。他只能微微皱着眉头,脸上偶尔露出苦色。
此后午食做好,陈家人整治了两大桌好酒好菜,热情接待了崔福一行人。
其中酒是陈叙刚刚从县城带回来的,用南泉巷的丰醴酒做基底,里面泡了一些血琼脂。
因为没有严格遵守灵食菜谱,所以这个血琼脂泡酒并无明确增强气血的灵食功效。
但比起普通的酒,经过陈叙加工的血琼脂酒,还是别具一番风味。长久饮用后,其实对人的气血增长也是有所助益的。
饮入喉中,恰似一线琼浆入腹。
先时醇厚浓香,只闻酒味。
其后一股温热却是如同星火般猛然自腹中升起,刹那间炸开在四肢百骸。
酒意直冲上头,叫人似醉非醉,浑身上下却是滚起一股热意。
“好酒!”
崔福饮酒三口,忽然一拍桌案,就是惊声赞叹。
赞过之后又觉唐突,崔福连忙去看左右,却见桌上众人早就是个个脸上绯红,人人赞不绝口。
没有人觉得他突兀,甚至那位原先还老态龙钟的方太爷在喝了几口酒后,忽然就生龙活虎地举箸挥筷,甚至还眼疾手快,机灵得不得了地抢起酒来!
这可怎么行?
崔福连忙使了个眼色,同桌的某位劲装护卫就立刻发挥出自己练武的优势,手如穿花般轻轻一绕一夺。
嘿,方太爷手中那个酒壶就被轻轻巧巧夺走了。
崔福接过酒壶,淡淡笑说:“老爷子您年纪大了,饮酒实在不宜过量,还是好生歇息,这等斟酒之事,便该由在下来做才是。”
方太爷老脸涨得通红,正要鼓起勇气争执,却见陈叙一招手,陈安又热了两壶酒过来。
“各位,小酌怡情,过量伤身。”陈叙道,“不过酒桌之上,又岂能叫客人不尽兴?几位只管放心,饭菜既足,酒必不少。”
说着他一笑一叹道:“只可惜这浸酒的原料有些难得,我炮制得略微少了些,不然必定要给各位都带几壶回去。”
他口中说着歉意的话,却亲自给众人斟酒。
这一举动,方太爷受得,崔福却立即面露惶恐之色。
而他都惶恐了,方太爷与村正方新柏也难免要站起身来推拒。
众人推拒间,崔福忽然反应过来道:“陈公子,这酒……竟是您亲自酿的不成?”
陈叙道:“不是我亲自酿的,只是经过我手,进行过二次浸泡而已。添加了一些药材,有些微助益气血之效。”
“助益气血,难怪饮此酒,我只觉浑身暖融,精神一振。”
崔福顿时面露感动之色,夸赞陈叙的话便似不要钱般纷纷扬扬往外洒。
“陈公子如此大气风度,折节下交,小人真是愧煞也……”
【点赞+2+2……】
很有意思,崔福喝了陈叙炮制过的酒,此后他既夸陈叙又夸酒,陈叙这里就是连番收到点赞,并且点赞是以“2”点为基数在快速增加。
陈叙不动声色查看食鼎天书。
原来是因为炮制丰醴酒的血琼脂属于灵材,所以即便此酒不算正式的灵酒,在收取点赞时却也存在优势。
此外,崔福的每日点赞上限正常是20点,饮过血琼脂酒后,这个上限在当日却变成了40点。
同桌的几名劲装护卫亦是如此,他们的普通上限是10点,饮过血琼脂酒后就变成了20点。
以此类推,其余诸人都有同比例调整。
陈叙立刻意识到,自己又找到了一条全新的修行道路。
不,这应该是目前为止,他所有修行“获赞”道路中,最适宜长久实行的一条路。
酿酒、或是炮制“伪灵酒”,原来竟有这等好处!
陈叙心中喜悦,面上越发如沐春风。
一时间,宴席上酒酣耳热,气氛融洽。
原本还生着两张脸、在方太爷等人面前端起架子,到了陈叙与陈家人面前却又谦卑恭顺的崔福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他开始打开了话匣子,间或说起了各种府城趣事。
有时也提到云江崔氏的势力与威风,言谈间虽有吹嘘主家之嫌,但却也泄露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护卫们推杯换盏,原本习惯沉默的他们也不时应和崔福之言。
陈叙一边看着食鼎天书上新鲜冒出的【点赞+2】,一边默默收取各种消息。
第55章 坟头长朵花
午后,崔福带着八名护卫从陈家告辞离开。
临行前,他从马车上搬下了不少礼品,言说是家主人所赠。
陈叙当然要拒绝,崔福只管苦着脸道:“求陈公子可怜可怜小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