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赋我词条,苟着终会无敌 第156节

  雁翎鬼王被他的话语和动作吸引,目光落在那翻滚浮沉的粥水间。

  口中亦不由问:“糙米的养分居然更胜精米?这是何道理?我竟也是首次听闻。”

  陈叙宛若闲话家常道:“稻子乃是水土之精,糙米初脱壳,此谓先天之全,麸皮存之,胚芽留于其中,犹如灵苗胎息。

  正所谓,全谷者,天地之生气所钟。

  医家又言,食其芽者,得谷神不死。

  麸皮实为谷之卫气,而精米被脱去麸皮,表面看来是去芜存菁,可实际上竟如剖珠取瓤,买椟还珠。

  我等家贫时吃的糙米,反而更得天地自然,完璞之道。

  只是精米口感既好,形态且又晶莹。世上终究没有几人,能在吃得起精米以后,又再回头吃糙米的。”

  他一边不疾不徐地说着话,一边将长柄木勺伸进陶瓮中,轻轻在沸水中搅拌一番瓮中米粒。

  热气蒸腾而上,大火烧得滚粥。

  明明是看起来十分寻常的动作,可是在此刻的陈叙做来,却竟然存在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律感。

  这种韵律伴随着陈叙宛如炊烟袅袅一般的说话语调,不知不觉就叫听者仿佛重回了人间。

  鬼市喧嚣尽被隔开,一切哄闹如同画卷掩映。

  雁翎鬼王认真听着陈叙说话,不由回应:“我……我非如此!”

  他脱口说出这一句之后,狞恶的鬼面上却是不由得神情变幻。

  说实话,他其实不记得自己做鬼究竟有多少年了。

  人间的许多事情,他也早在漫长的幽冥岁月中忘却得七七八八。

  他最执着的,似乎只有手中的刀。

  若非是先前那一缕粥香飘来,叫他忽忽然回忆起当年,他甚至不会想起,原来他记忆深处有那样一碗粥。

  清香、纯净,在早已泛黄的时光中,带着久远的温热。

  这碗粥似乎不那么重要,但此刻却又十分重要。

  雁翎鬼王不由摩挲腰间的鬼刀,有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促使他脑海中似有无数画面流转而来,又飞速逝去。

  有些模糊的记忆此刻竟莫名清晰起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鬼手,声音逐渐低沉:“我……我原本并不是什么刀客,我、我曾经只是一个想要讨生活的普通青年。

  那一年我娶了娘子,生了一个女儿。

  我种地,娘子织布,日子虽然辛苦,但也还能过得去。

  是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的?

  噢,是邻村的地主,忽然来到我们村,使出各种法子将乡邻手中的田地尽数买去。

  若有不想卖的,家里却总会出几个不成器的子弟。

  或是赌债逼上门,或是外头惹事被打折了腿脚,再或是陡生一场重病……

  我家便是小女落水生了病,逼不得已,也卖光了田地。

  卖光田地后,我们一家成了佃农。

  日子更加紧巴巴了,可即便如此,世道也未曾将我们放过。

  那日黄昏,庄头管事家的儿子乘着酒意闯入我家中,要欺凌我娘子。

  我如何还能再忍?

  我进了灶间,抄起家中唯一的那把菜刀,将那畜生一刀砍死。

  呵呵呵,畜生死了,事情却没完。

  我情知此地不能再留,当即便叫娘子收拾物件,我要带她与小女离开村庄。

  半夜,庄头管事带人追来。我挺起菜刀,又杀数人。

  再然后,你猜如何了?”

第200章 无坚不摧与坚不可摧

  陈叙盘坐在红泥小火炉前。

  听雁翎鬼王说完了生前的故事。

  故事其实并不新鲜,因为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无能为力的青年虽然凭借一把菜刀杀红了眼,可他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混乱中没能护住妻女,最终眼睁睁看着妻女在那场追杀中一起丧命!

  他出身低微,来历寻常。

  也不曾有过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

  不是世家豪客,没有门派恩怨,也未有恨海情天,红颜江湖。

  但他却有一股匹夫之勇,凭借强烈的恨意,他最终在那场追杀中逃离。

  此后便是摸爬滚打,艰难求存。

  世界那么大,天南七府,昆仑九山,玉京十二道,万荒浩劫渊……

  许多地方他去过,许多地方他又没去过。

  他没有太大的机遇,入不得什么门派世家,甚至就连在地方小城的武馆中求学都很难。

  他做过脚夫、苦力、打手,学不到那些高高在上的真传,便只凭借自己的一把菜刀,日夜苦练,自己琢磨技巧。

  出刀收刀,不练其它,只练劈砍。

  如此寒来暑往,又是三载。

  忽然某一日,他发现自己的刀可以在间不容发之际将疾速飞来的蚊子劈成两半。

  又过两载,他能清晰看到蚊子飞行的轨迹,在出刀之时不伤蚊虫性命,只斩对方翅膀。

  他于是便知晓,自己复仇的时候到了。

  故事讲到此处,雁翎鬼王微微停顿了一下。

  只见眼前瓦罐里粥水细细翻滚,红泥小火炉中的火焰不知何时却是变小了。

  从凶猛的烈焰,变成温柔的小火。

  陈叙随心控火,静静倾听对方讲述往昔。

  他这一次没有再往粥水中添加百恶果实,因为雁翎鬼王要的,或许本就只是最最朴实无华的一碗粥。

  雁翎鬼王道:“我将管事那家人全都杀了,连着当年买走我田地的地主。

  但我只杀了地主,并未杀他全家。

  我曾想过要不要杀他全家,其余人是无辜的吗?

  但还未等我想明白答案,便在我又一刀杀死那地主后,我忽然就感觉到自己全身气力衰竭。

  地主家中走出一文士,那文士原是地主远房堂兄。

  他看着我,怜悯道,我练刀不练法,养意不养身,刀意太强,已耗尽自身气血,活不过一时三刻了。

  果然,他不必出手,我便浑身气血凋敝,含恨而亡。

  我直到死,才知晓世间原来有种种神奇修炼法门。”

  最后这一句话,雁翎鬼王说得平淡极了。

  语气中已无恨意,却又仿佛是带着绵绵不绝的寂寥与迷茫。

  他说:“我在枉死城中醒来,身边还带着当年那把菜刀。

  我忘记了许多东西,只知道我要修法,我要练刀。

  好在鬼市中可以买得到蓄养幽冥之气的法门,黄泉河中亦有机遇。

  我此后又苦修不知多少年,如今虽未得大成就,也不过就是一刀可以破开幽冥人间壁垒罢了。”

  什么叫做:不过就是一刀可以破开幽冥人间壁垒?

  如此混不在意的语气,直叫悄悄旁听的托盘鬼险些一跃而起,再次尖叫出声。

  好在托盘鬼终究是忍住了,却听雁翎鬼王语气惆怅道:

  “虽能破开壁垒,可是当年仇人却早已全部死去。

  我便是能再望一眼人间,似乎也没什么意思了。

  唔,不对。那时我甚至忘记了我还有过仇家……

  我只觉得人间没什么意思,世间所有的一切,都不如我手中刀来得有趣。”

  粥水的烟气袅袅低落了下来,雁翎鬼王问:“鬼兄,你说这世间最为坚不可摧的究竟是什么?

  是仇恨,还是修为,还是记忆?”

  陈叙改用文火,细细催开瓮中翻滚的米粒。

  他舀起一缕粥水,粥水如同细线,绵绵而下。

  陈叙道:“我不知世间最为坚不可摧的是何物,但我知晓最为无坚不摧的是什么。”

  雁翎鬼王立时神情一凝,他问:“是什么?”

  “是时间。”

  陈叙微微笑了:“你瞧眼前流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亦唯有如此日夜不休,能叫青丝变白发,活人成枯骨。

  你说人间已没有什么值得你再去的地方了,是因为仇家都已死尽。

  除去被你杀死的那些,余下还有一些你不知该不该杀。

  但不论是该杀还是不该杀,那些人终究也都在岁月中消亡了。

  你的仇恨,你的执念,你生前的记忆,死后的惆怅……又有哪些是能抵得过时间的?”

  最后这句话,却是尖锐得叫鬼有些不适。

  雁翎鬼王皱眉道:“我的记忆被寻回来了。”

  陈叙忽地反问:“如何寻回来的?”

  雁翎鬼王怔了片刻。

  却见陈叙从陶瓮中舀起了一碗粥。

  这仅仅只是最为普通的一碗糙米粥,里面加了一小把精米,使得粥水有种分外的粘稠,看起来又比普通糙米粥更为甜润些许。

  陈叙没有在其中添加百恶果实粉末,但其实他又终究还是加入了一滴黄泉精粹。

  【黄泉精粹:无色无味,鬼物食之可以精纯冥气修为。若滴入食物中,能根据食物不同特性,催发鬼物生前相关记忆。

  使怨鬼寻回灵智,使凡人之物鬼怪可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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