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 第96节

兰香对琴童:“你三娘皮袄,问小鸾要。”

迎春便向腰里拿钥匙与琴童儿:“教绣春开里间门拿与你。”

琴童儿走到后边,上房小玉和玉楼房中小鸾,都包了皮袄交与他。正拿着往外走,遇见玳安,问道:“你来家做甚么?”

玳安道:“你还说哩!为你来了,平白教大娘骂了我一顿好的。又使我来取五娘的皮袄来。”

琴童道:“我如今取六娘的皮袄去也。”

玳安道:“你取了,还在这里等着我,一答儿里去。你先去了不打紧,又惹的大娘骂我。”

说毕,玳安来到上房。小玉正在炕上笼着炉台烤火,口中嗑瓜子儿,见了玳安,问道:“你也来了?”

玳安道:“你又说哩,受了一肚子气在这里。娘说我遣将儿。因为五娘没皮袄,又教我来,说大橱里有李三准折的一领皮袄,教拿去哩。”

小玉道:“玉箫拿了里间门上钥匙,都在贲四家吃酒哩,教他来拿。”

玳安道:“琴童往六娘房里去取皮袄,便来也,教他叫去,我且歇歇腿儿,烤烤火儿着。”

那小玉便让炕头儿与他,并肩相挨着向火。小玉道:“壶里有酒,筛盏子你吃?”

玳安道:“可知好哩,看你下顾。”

小玉下来,把壶坐在火上,抽开抽屉,拿了一碟子腊鹅肉,筛酒与他。无人处两个就搂着咂舌亲嘴。

正吃着酒,只见琴童儿进来。玳安让他吃了一盏子,便使他:“叫玉箫姐来,拿皮袄与五娘穿。”

那琴童抱毡包放下,走到贲四家叫玉箫。玉箫骂道:“贼囚根子,又来做甚么?”

又不来。递与钥匙,教小玉开门。那小玉开了里间房门,取了一把钥匙,通了半日,白通不开。琴童儿又往贲四家问去。那玉箫道:“不是那个钥匙。娘橱里钥匙在床褥子座下哩。”

小玉又骂道:“那淫妇丁子钉在人家不来,两头来回,只教使我。”

及开了,橱里又没皮袄。琴童儿来回走的抱怨道:“就死也死三日三夜,又撞着恁瘟死鬼小奶奶儿们,把人魂也走出了。”

向玳安道:“你说此回去,又惹的娘骂。不说屋里,只怪俺们。”

走去又对玉箫说:“里间娘橱里寻,没有皮袄。”

玉箫想了想,笑道:“我也忘记,在外间大橱里。”

到后边,又被小玉骂道:“淫妇吃那野汉子捣昏了,皮袄在这里,却到处寻。”

一面取出来,将皮袄包了,连大姐皮袄都交付与玳安、琴童。

两个拿到吴大妗子家,月娘又骂道:“贼奴才,你说同了都不来罢了。”

那玳安不敢言语,琴童道:“娘的皮袄都有了,等着姐又寻这件青镶皮袄。”

于是打开取出来。吴大妗子灯下观看,说道:“好一件皮袄。五娘,你怎的说他不好,说是黄狗皮。那里有恁黄狗皮,与我一件穿也罢了。”

月娘道:“新新的皮袄儿,只是面前歇胸旧了些儿。到明日,从新换两个遍地金歇胸,就好了。孟玉楼拿过来,与金莲戏道:“我儿,你过来,你穿上这黄狗皮,娘与你试试看好不好。”

金莲道:“有本事到明日问汉子要一件穿,也不枉的。平白拾人家旧皮袄披在身上做甚么!”

玉楼戏道:“好个不认业的,人家有这一件皮袄,穿在身上念佛。”

于是替他穿上。见宽宽大大,金莲才不言语。

当下月娘与玉楼、瓶儿俱是貂鼠皮袄,都穿在身上,拜辞吴大妗子、二妗子起身。月娘与了郁大姐一包二钱银子。吴银儿道:“我这里就辞了妗子、列位娘,磕了头罢。”

当下吴大妗子与了一对银花儿,月娘与李瓶儿每人袖中拿出一两银子与他,磕头谢了。吴大妗子同二妗子、郑三姐都还要送月娘众人,因见天气落雪,月娘阻回去了。琴童道:“头里下的还是雪,这回沾在身上都是水珠儿,只怕湿了娘们的衣服,问妗子这里讨把伞打了家去。”

吴二舅连忙取了伞来,琴童儿打着,头里两个排军打灯笼,引着一簇男女,走几条小巷,到大街上。陈敬济沿路放了许多花炮,因叫:“银姐,你家不远了,俺每送你到家。”

月娘便问:“他家在那里?”

敬济道:“这条胡同内一直进去,中间一座大门楼,就是他家。”

吴银儿道:“我这里就辞了娘每家去。”

月娘道:“地下湿,银姐家去罢,头里已是见过礼了。我还着小厮送你到家。”

因叫过玳安:“你送送银姐家去。”

敬济道:“娘,我与玳安两个去罢。”

月娘道:“也罢,你与他两个同送他送。”

那敬济得不的一声,同玳安一路送去了。

吴月娘众人便回家来。潘金莲路上说:“大姐姐,你原说咱每送他家去,怎的又不去了?”

月娘笑道:“你也只是个小孩儿,哄你说耍子儿,你就信了。丽春院是那里,你我送去?”

金莲道:“像人家汉子在院里嫖了来,家里老婆没曾往那里寻去?寻出没曾打成一锅粥?”

月娘道:“你等他爹到明日往院里去,你寻他寻试试。倒没的教人家汉子当粉头拉了去,看你──”两个口里说着,看看走到东街上,将近乔大户门首。只见乔大户娘子和他外甥媳妇段大姐,在门首站立。远远见月娘一簇男女过来,就要拉请进去。月娘再三说道:“多谢亲家盛情,天晚了,不进去罢。”

那乔大户娘子那里肯放,说道:“好亲家,怎的上门儿怪人家?”

强把月娘众人拉进去了。客位内挂着灯,摆设酒果,有两个女儿弹唱饮酒,不题。

却说西门庆,在门首与伯爵众人饮酒将阑。伯爵与希大整吃了一日,顶颡吃不下去,见西门庆在椅子上打盹,赶眼错把果碟儿都倒在袖子里,和韩道国就走了。只落下贲四,陪西门庆打发了乐工赏钱。吩咐小厮收家火,熄灯烛,归后边去了。只见平安走来,贲四家叫道:“你们还不起身,爹进去了。”

玉箫听见,和迎春、兰香慌的辞也不辞,都一溜烟跑了。只落下春梅,拜谢了贲四嫂,才慢慢走回来。看见兰香在后边脱了鞋赶不上,因骂道:“你们都抢棺材奔命哩!把鞋都跑脱了,穿不上,象甚腔儿!”

到后边,打听西门庆在李娇儿房里,都来磕头。大师父见西门庆进入李娇儿房中,都躲到上房,和小玉在一处。玉箫进来,道了万福,那小玉就说玉箫:“娘那里使小厮来要皮袄,你就不来管管儿,只教我拿。我又不知那根钥匙开橱门,及自开了又没有,落后却在外边大橱拒里寻出来。你放在里头,怎昏抢了不知道?姐姐每都吃勾来了罢,几曾见长出块儿来!”

玉箫吃的脸红红的,道:“怪小淫妇儿,如何狗挝了脸似的?人家不请你,怎的和俺们使性儿!”

小玉道:“我稀罕那淫妇请!”

大师父在旁劝道:“姐姐每义让一句儿罢,你爹在屋里听着。只怕你娘们来家,顿下些茶儿伺候。”

正说着,只见琴童抱进毡包来。玉箫便问:“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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