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俊收拾完棋子之后,依旧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望着棋盘,垂首不言。
俞邵想了想,用英语说道:“我等着我们以后的棋局。”
闻言,曾俊霍然抬起头,望向了俞邵。
俞邵对着曾俊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手谈室。
这一盘棋,他脱先之后,本来以为自己那条大龙能做活,但没想却还是曾俊强爬二线,脱先开劫,最终将他的大龙擒获。
虽然在大龙被杀,并非不可接受,这条大龙目数不算太大,且有很多借用,但是如果没能充分发挥出死子的价值,这盘棋就会输。
也就是说,自大龙被杀之后,就一手也不能错。
能把自己大龙屠了的,俞邵目前交手过的棋手之中,除了苏以明和吴芷萱外,就只有曾俊了。
“而且,这盘棋在中盘的较量,能明显看出曾俊对于厚薄的认知有了改变,我那些原本可能被当作厚势的棋,他视作孤棋,甚至还加以凶狠进攻。”
俞邵一边向采访室走去,一边回想着这一盘棋局。
这个世界,开始改变了。
不久之后,俞邵终于来到棋院采访室的门口,向采访室望去,只见一群肤色各异的记者和摄像师,正满脸焦躁之色的来回踱步。
当看到俞邵出现在采访室门口的那一刻,一众记者顿时眼睛一亮,立刻拿着录音笔和单反,一窝蜂的涌了上来。
很快,俞邵就被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围了个水泄不通。
“请问俞邵二段,你对今天这一盘棋有什么感想?”
“听说俞邵二段你是自学围棋,这真的是真的吗?”
“争棋十连胜古未有之,俞邵二段如今十连胜,令人折腰,对此俞邵二段您自己有什么想说的吗?”
一群记者虽然肤色各异,国籍也不同,但既然能派到中国来接受采访,都会中文,因此倒也不需要翻译。
记者的问题一个接着一口,俞邵虽然有些疲惫,但还是耐心的一一回答。
很快,又一个记者用不算流利的中文提问道:“俞邵二段,围棋十决讲究‘入界宜缓’,您肩冲无忧角的下法石破天惊,完全违背了这条棋理。”
“不只是肩冲无忧角、还有点三三、碰小目,甚至面对妖刀时那一招冲,这些下法均由您弈出,令人叹为观止,很难想象。”
“对此,我相信不仅是我,很多人都很好奇,你对于棋理,比如围棋十决,又是怎么看的?”
听到这个问题,所有人顿时都向俞邵投去视线,这个问题也是他们想问的。
俞邵想了想,说道:“围棋十决是不得贪胜、入界宜缓、攻彼顾我、弃子争先、舍小就大、逢危须弃、慎勿轻速、动须相应、彼强自保、势孤取和。”
说完,俞邵顿了顿,笑道:“但是我觉得,围棋应该有新的十决。”
听到这话,整个采访室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记者都仿佛预感到了什么,紧紧盯着俞邵,等待着俞邵继续说下去。
“坚决要胜、入界宜深、攻彼忘我、弃子另杀、大小都要、逢危就战、爽在轻速、棋都不应、彼强硬攻,势孤玉碎。”
俞邵望向一众记者,再次开口:“这将是新的围棋十决。”
听到这一番话,整个采访室一下子变得更安静了。
过了许久之后,才终于有记者回过神来,默默记下这新的围棋十决之后,然后继续询问俞邵其他问题。
“俞邵二段,请问……”
问接下来这些问题之时,所有记者都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了,脑海之中不断回荡着这新的围棋十决。
所有人都知道着意味着什么
这新的围棋十决,将是对传统棋理的彻底颠覆,这段赛后采访的声音,注定将回荡在整个棋坛。
一众记者看着俞邵,心里五味杂陈。
“他才十七岁,尚且年轻,他未来又会走到哪一步?”
在场的中国记者只有一个,其他的都是他国记者,但是他们无一例外的,竟然对俞邵也有了一股莫名的期待。
不久之后,采访终于结束,一众记者陆陆续续离开采访室,望着已经有些暮色的天空,心中一时间都有些感慨。
“或许,新的时代要来了。”
而在采访室内,见采访终于结束,记者陆续离开,俞邵转身也准备离开采访室之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俞邵二段。”
俞邵停下脚步,扭头向身后望去,发现喊自己的是采访室内唯一的那名中方记者,一个戴着眼镜,体型消瘦的中年人。
“马主席刚才发微信来,让我帮忙问一下,不久之后的第二场争棋,你愿不愿意来当一天解说。”中方记者笑着问道。
俞邵有些惊诧道:“解说?”
“对。”
记者点了点头,道:“通常来说,为了有更高的热度,解说都会邀请成名已久的高段棋手,不过如今应该没有比你热度更高的棋手了吧?”
“棋院方面,想让你来解说一场争棋,不仅仅热度更高,更象征着围棋的传承,你愿意吗?”
记者笑了笑,说道:“当然,有出场费的,而且据我所知,好像很高。”
“应该没问题。”
俞邵想了想,又问道:“参加第二场争棋的棋手人选已经确定了吗?”
“已经确定了。”
记者微微一笑,说道:“张东辰圣、陈善九段、孔梓名人、褚靖峰九段、祝怀安棋圣、傅书楠大棋士、范圣杰九段、蒋昌东国手、鲁博九段、庄未生十段。”
“到时候会提前一天通知,俞邵二段你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吧。”
记者笑道:“这十天,辛苦俞邵二段你了。”
“好。”
俞邵点了点头,和记者道别后,终于离开了采访室。
离开棋院后,俞邵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回到了棋院附近的宾馆,准备好好休息一天之后,第二天再回家。
回到宾馆之后,俞邵简单洗漱一番,坐到床上,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这一连下了十天超慢棋,要说不疲倦,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他自己其实一度都觉得自己撑不住了。
“不过收获也不小,我对杀棋的感觉,要更加敏锐。”
俞邵的眼前走马灯似的浮现出这十盘棋,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变化。
“但是,仅仅是这还不够,还有一条相当漫长的路要走……”
“围棋的世界无限深远,即便下了百万盘也难解其中奥妙,棋盘之上的答案虽然存在,我却还是有些看不清。”
“我的棋艺,尚未触摸到更高的境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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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棋坛震动
另一边,北部棋院附近,一间高档公寓内。
一群棋手围着一张棋盘,不断从摆动着棋盘之上的棋子,拆解复盘。
“这里曾俊的扳粘有些缓,但是很难察觉,不过他依旧精准捕捉到了这一手的问题。”
孔梓表情郑重,看着这盘棋局,说道:“通过后续的跳、碰的交换,最后在十几手后,将这个缓手的问题放大了。”
“一个从来没学过棋的人,靠自学能走到这一步,真是难以想象。”
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表情专注的望着棋盘,缓缓说道:“能将死子借用到这个程度,实在有些夸张。”
一旁,陈善微微眯起眼睛,思索片刻后,指着棋盘,说道:“他这里露出破绽了,如果曾俊能通过缠绕进攻,白子也会陷入苦战。”
“白子这里如果弃子呢?”
人群之中,祝怀安望着棋盘,突然开口问道。
“弃子么?”
蒋昌东皱了皱眉,想了想,又摆出另外一路变化,说道:“弃子似乎会很激烈,又有一番复杂攻守。”
他们不断复盘和拆解着棋局,心中有些无法平静。
哪怕他们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早就是身经百战的胜负师,但面对点三三、妖刀之死、碰小目、肩冲无忧角……也无法面不改色。
这思路该有多怪,才能下出这种棋来?
片刻后,一个年近四十的短发男人望着棋盘,表情有些复杂,说道:“争棋十胜,这真是……后生可畏。”
“这是值得庆幸的事情,我们如今也终于有这种水平的年轻棋手了。”
听到这话,庄未生终于从棋盘之上收回了目光,继续说道:“要不了多久,他应该就会坐在我们对面。”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为即将开始的第二场争棋做准备。”
……
……
日本,北海道。
一个十八岁的长发青年望着电脑,此时屏幕上赫然显示着英骄杯决赛的棋谱,他不断点击鼠标左键,看着黑白双方的每一手棋。
这时,放在电脑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
听到手机铃声,青年才终于回过神来,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接通了电话:“喂?”
“东山熏,争棋决赛你看了吗?”
电脑那头,很快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我的天,争棋十胜,太惊人了,争棋史上从未有过十胜的例子!”
“我当然看了。”
东山熏打开免提,又将手机放回到电脑桌上,再次轻点鼠标,说道:“所以我现在又在重看英骄杯决赛那一盘棋。”
看到这张棋谱,东山熏有些感慨:“实在想不到,中国棋坛年轻一代,竟然还有这种棋手。”
“英骄杯那盘吗?那盘确实太精彩了,和你那一盘活征一样,也是惊世名局!”
电话那头的年轻人啧啧称奇,调侃道:“看来哪怕你都打进本因坊循环战了,如今也感觉到压力了啊?”
东山熏没有否认,又滑动鼠标,点击“下一手”,开口说道:“正因如此,我很想和他下一盘棋,希望他会参加不久之后的中日韩围棋联赛。”
……
……
朝韩。
首尔棋院,研讨室内。
“太……太厉害了!祝怀安棋圣之后,中国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年轻棋手冒头了,结果如今冒出个这么厉害的?”
一群年轻的职业棋手,围绕着一张棋桌,看着这场前不久刚刚结束的争棋最终战,脸上依旧有难掩的震撼之色。
“争棋十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