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会儿天，雨依然下得很密，有菜贩子等不急了匆匆跑过来下了单。
陈家志又开始忙活，其他人抽了烟后，也淋着雨去给他送菜。
又出了二三十斤菜后，陈家志有点疑惑。
卷毛菜头、福田三轮、张姐等熟客都相继来拿了菜，但95976还没来，前两天这时菜都已经送上车了。
倒不是怕卖不出去，而是95976明显是大客户，这年代能用金杯海狮拉蔬菜的简直少之又少。
其供应的客户里肯定有高档酒楼和酒店。
不过陈家志也没刻意给他留菜，有人要他就卖，主要现在他也没法保持稳定供应，刻意结交后也会断供。
又过了一个小时，市场里卖菜的和买菜的都少了很多，陈家志在刚过5点时也卖光了所有的菜。
“秀才今天又大丰收了啊！”
“今天秀才肯定创造我们这群菜农单干以来的最高记录了，气不气啊，易定干？”
陈家志才开始收框和杆秤，就惊醒了靠墙打瞌睡的几人，随后李明坤就打趣易定干。
易定干是这批菜农里资格最老的，此前在公司也混得最好，单干后地也最多，不过今年却很少出彩。反而这几天陈家志有点让人刮目相看。
易定干伸了个懒腰：“管他今天卖了多少，反正这肉今天得我买！”
“对哦，5点了，早市开门了，赶紧去买肉。”李明坤也急忙起身去擦自行车座椅。
一说到买肉，一群人火急火燎的骑着车就走了。
“靠，跑这么快！”
陈家志把铁框草草挂上，也急忙跟了上去。
第16章 梅雨带来的忧愁
李秀早早打开了房门，门外一片朦胧，飘着如针似的细雨，雨后的蔬菜也并不葱绿，反而娇弱。
吱呀~
白燕一开门就看到了隔壁的人影，“李秀，又在等家志呢，这雨下了一晚，卖菜的人也遭罪哦。”
李秀点了点头，眼睛依然看着路口，“白燕姐，你热水烧了没，等会儿人回来得让他们洗热水澡。”
“对，差点忘了烧热水，你看我这记性，还得多亏你提醒。”白燕又去后门烧热水。
两人这么一交流，其它屋里也陆续传来动静，有些人直接去烧水，有些人打开正门看人回来了没。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排得乱七八糟的自行车队拐过了路口，即使下着雨，也挡不住欢声笑语。
过路口后，陈家志也看到了家门口一闪而逝的李秀。
自行车还没到坝子，戚永锋就高喊了起来：“黄娟，我买了五花肉，中午给老子炒回锅肉！”
“你叫那么大声，要板命啊！”
黄娟年龄比戚永锋要大三岁，菜场里一般叫她娟婶，长得其实也不胖，但吼声中气十足，听到戚永锋的声音，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买就买了，中午老娘给你做就是，看你吃得了多少！”
“哼哼，我一个人能吃完。”
“买这么多，一个人吃完看撑不死你。”
娟婶从戚永锋铁筐里拿出买的五花肉和菜，早市上买的肉除非眼力不好，否则肉都不会差，娟婶提着肉看了一眼后，就喜笑颜开的骂人。
二姐陈家芳、郭满仓老婆周玉琼、李明坤老婆白燕也都相继出来，嬉笑怒骂，菜场顿时热闹了起来。
这时，陈家志已把钱给了李秀，接过衣服，提上热水就去了洗澡间，其他人才如梦初醒。
“对对对，水已经烧好了，赶紧打热水去洗澡。”
“家志已经去了，我再等会儿。”
“都这时候了还矫情什么，淋了一晚上雨别整感冒了，都是大男人，怕个鸟啊！”
易定干提着桶昂着头走过：“白燕你还真说对了，李明坤就是怕鸟太小，所以不好意思与我和家志一起洗。”
“呸~你个没脸皮的玩意！”
一番比大小之后，陈家志耀武扬威的走了出来，像只打赢了的小公鸡。
“家志，今天菜好卖吗？卖了多少钱？”
陈家志循声看去，是同县不同乡的菜农何强，平时交集要少一些。
他们这群菜农虽说都来自西川，但也分了小团体，一个乡和沾亲带故的要亲近一些，卖菜也不一定在同一个批发市场。
但遇到外面人挑事都是一起应对，在这个地方不抱团只有被欺负的份。
同时，易定干和所有人都熟。
陈家志点头打了个招呼：“菜很好卖，今天又涨价了，菜心卖的一块三一斤，这雨还在下，今天应该也差不了，最好收点菜去卖。”
“好，谢啦。”
都到如今这地步了，也没人再矜持，每出手晚一天就可能是不小的损失。
回了屋后，陈家志发现李秀还在床上数钱，钱也按面额大小分类得整整齐齐，二姐在后门煮早饭。
“我澡都洗完了，还没数清呢。”
李秀手里拿着一把1元面额的纸币，脸上笑意藏不住：“家志，你猜昨晚卖了多少钱？”
“我去卖的菜我还能不知道。”陈家志略一估摸，放低了声音：“应该有600多点。”
“621块8毛。”李秀比了四根手指：“我数了四遍，不会有错。”
陈家志也在床边上坐下来，“数这么多遍，你就不累吗？以后跟着我，让你数钱数到手抽筋。”
李秀：“你要能卖到那么多钱，就是数到手抽筋我也愿意。”
“……”
几十年的经验告诉陈家志，菜农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现金和零钱，有个菜农朋友，打牌随时能拿出一包现金和零钞。
如果身边全是菜农~渍渍，要比谁零钱多吗？
陈家志感觉李秀这辈子真得数钱数到抽筋，数到麻木。
没过一会儿，易定干也从洗澡间雄赳赳的出来了，还到二姐身边去来回晃悠了几圈，被骂了后才回到房间里。
陈家志：“易哥，敖德海两口子今天我还要用哈，你那边今天也要多收菜吧，人够不？”
易定干摆了摆手：“尽管用，我这还有人，今天是要多收点菜了，才洗了澡，在灶台旁走了两圈又出汗了，这天气实在太难受了，人都遭不住，何况是菜。”
陈家志：“梅雨季节是这样。”
易定干骂道：“我在花城也好几年了，就没遇着过三月末四月初就天天下雨的，靠，这老天爷是真要命啊！”
又是二三十度的高温，又是连着下雨，感觉空气都是湿漉漉的，仿佛能拧出水来。
这种天气，叶菜烂根烂叶子、茎秆融浆就是一两天的事，而从昨天开始雨就一直在下，空气中的湿度已经大得惊人，房间里也变得潮湿闷热，墙上地板上都是水分。
偶尔老天爷还出几分钟太阳骗你晒衣服，转过头还没走到地里雨就又来了……
吃早饭时，陈家志听一群人都在抱怨天气，抑或是后悔没有早点听他的，早点收菜。
但这时，陈家志反而不出声了。
该提醒的他都提醒了，怪也怪不到他头上，用戚永锋的话说，要不是他天天吃肉让人馋得慌，说不定到昨天他都还没收菜。
早上也在下雨，除了少数人冒雨去干了活外，都在家里补觉，也没人打牌，氛围就像这天气死气沉沉的。
一直到中午，家家户户冒出的肉香味，才冲淡了这一份忧愁。
有肉吃的菜农说话声音都大了许多，就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易定干今天买了肥肠回来，陈家芳做了道干煸肥肠，香气扑鼻，好吃又美味。
家里吃回锅肉的戚永锋甚至端了一小碗回锅肉来换，惹得陈家芳笑骂：“换什么换，想吃就来吃啊，还能不让你吃吗？”
戚永锋今早帮陈家志带的菜最多，在市场还帮着送了菜，这些在上午闲聊时李秀就问了陈家志。
毕竟那么多菜，又下着雨，一个人在市场很难忙得过来。
陈家芳自然也听到了，骂了戚永锋后，戚永锋也没把回锅肉端回去，只能给他打了满满一碗肥肠。
这个中午，几家人都充满了欢声笑语，不过也有人家里阴云密布。
一吃过午饭，望着雨发呆的陈家志看到刘明华两口子早早冒雨出门，还提了菜筐，看样子，下午应该是要收菜了。
第17章 还人情
一男一女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的走向菜地里，在雨雾中显得很渺小。
陈家志对刘明华算不上讨厌，两人在此前关系还不错，不然也不会借钱给他。
但贾素珍就很难去评价，这个人很不讨喜，即使在妇女群体里也是以斤斤计较而出名。
而在男人群体里，贾素珍就是悍妇，换一个稍微强势点的男人，家里就得天天打架。
也就他遇到了刘明华。
刘明华老实、软弱、胆小，一直被贾素珍压着，记忆里两人过了今年也没种菜了，但在二十年后，为了给儿子买房子，一家人又重头开始种菜，但因为想全款，又错过了最后低价上车的机会。
“贾素珍也扛不住了，秀才，这次该你长脸了，这时候就该痛打落水狗。”
不知何时，李明坤也来到了门口，看到了刘明华两口子，就出口打趣道。
“别，我可不想招惹她。”
他闲的蛋疼才去和泼妇较真，有这功夫还不如琢磨下怎么把菜种出来。
花城今年的雨水很多。
在梅雨季，叶菜种植最好的办法是搭小拱棚，下雨就盖上薄膜避雨，晴天和晚上就揭开通风。
不过这时候小拱棚一般是用在早春育苗、叶菜越冬、反季节种植，用在应对梅雨上还很极少。
而且小拱棚的成本也不低，单是竹片和薄膜，每亩的成本就至少要四五百元，算上人工，还要更高一些。
但菜价预期好，陈家志早动了心思，李秀那里应该有一千六七百块钱。
预估还能卖两天菜，才能把地里清空，两天卖一千两百块钱不成问题。
豆瓜类搭不了小拱棚，需要搭棚的只有1.8亩地，成本小一千块钱。
还需要下底肥、买替代农药、种子，这里一千块钱打不住，但剩下的钱撑二十来天还能过得比较滋润。
这就是提前收菜的好处了。
反观其他人，这一季菜收不了多少，又要投入下一季的成本，生活就只能过得很拮据。
其他人好歹昨天卖了菜，今天吃了顿好的，刘明华两人可一直憋着口气呢。
这时候去招惹人，陈家志没那么无聊。
而且，他看到刘明华和贾素珍两人这时就蹲在菜地里割菜了，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这时候割菜太早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