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了一眼,朱开平瞳孔一缩:何止是有点可能性?
可能性极大:先看时间,上下相距都只是数百年。
再看地理:等于以姜寨遗址为中心,向周边辐射。
那他为什么没想到?
因为商及以前的铜器冶炼遗址何止一千,就如一只密码锁,要求你从1到1000中挑出一组密码把锁打开,难度何其大?
顿然间,朱开平就将心中所预想的研究周期缩短了一半:从五到六年,缩到了三到四年。
唯有一点,最后那两条反证过于超前。
但他更明白,如果想论证林思成的最终设想:中国冶铜独立起源,这是两座必须要迈过去的高山。
朱开平用力点头:“林师弟,我尽力!”
“不急,慢慢来!”
笑着回了一句,林思成转身而去。
瞄了瞄桌上的稿纸,朱开平盯着他的背影:临时的一点设想,怎么可能?
呼了一口气,他坐了下来,照着草稿重新起草研究计划。
实验室里又沉静下来。
没过多久,王齐志提着保温杯,晃晃悠悠的进了实验室。
刚进门,他“咦”的一声:这么安静?
林思成在调漆泥,剩下的各据一角,奋笔疾书,包括冯琳。
甚至于,他这个导师回来,竟然都没人发现?
仔细再看:写的不是计划书,就是难点提纲。
啧,突然就这么主动,这么配合了?
再想想早上走的时候:一个二个既怀疑,又失望……当时王齐志还想,想让这些人服帖,估计得两三天。
结果,半天都没坚持过去?
暗暗猜疑,他轻手轻脚的上了实验台,林思成瞄了一眼,“呵”的一声。
不用想,肯定在家睡过头了:谁家的会,能从早上九点开到下午四点?
孽徒!
王齐志瞪了林思成一眼,又往台下支了支下巴,声音很低:“什么情况?”
“我大致讲了讲研究思路,以及立项的最终目的,师兄师姐们的积极性都很高。”
林思成,你给我扯什么淡?
王齐志斜着眼睛:“你说他们就信了?”
“信了!”林思成点点头,“朱师兄的研究水平很高,而且,眼睛很毒:可谓一针见血……”
瞬间,王齐志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让林思成说,那肯定是咋听咋像吹牛……我信了你个鬼?
但如果是具有博士学位,且多次发表期刊,并取得了一定科研成绩的朱开平,那其它人百分百相信。
这就是自身实力所带来的说服力,以及权威性。
但只靠看那份糙到了家的报告,就能看出林思成的真实水平,朱开平的水平确实不低。
不枉自己费那么大功夫,又是调研,又是调阅论文。
转着念头,王齐志坐了下来。
恰好,卫虹整理好了大概构思,兴冲冲的跑过来。走到一半,她才发现王齐志也在。
“呀,王教授!”
王齐志点点头,“什么事?”
“写了一点对项目计划的理解和思路,想请林师弟过目一下!”
“哦!”王齐志瞄了一眼稿纸,“以后改个称呼!”
什么称呼,标题起的不对吗?
心里狐疑,卫虹本能的抬起头,发现王教授看的并不是稿纸,而是她。
神情中透着几分严肃。
卫虹心里一跳,顿然明悟:既然是过目,既然是请教,你叫林思成“师弟”?
而且,这只是指点吗?
准国家级课题的论证思路,这是什么?这是传业授道……
再者,研究计划就摆在旁边,上面的“Co-Pi:林思成”,那么醒目?
卫虹灵机一动:“林师兄!”
王齐志满意的点点头:开山大弟子,你不就得称师兄?
朱开平不算,那是友宗弟子,约等于挂单的和尚……
第99章 好男不跟女斗
王齐志点了一下头,卫虹恭恭敬敬的把稿纸递给林思成。
林思成接过来,仔仔细细的看:“大致思路是对的,只需要在细节上再做点补充……”
瞄了两眼,王齐志止不住的撇嘴:对什么对?都偏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但别说,林思成这范儿挺足,至少比他有耐心。
同一时间,下面的人也停下笔,竖起耳朵认真的听,包括朱开平。
王齐志也跟着听,越听越满意。心想用不了多久,林思成这称呼还得改一改:从“师兄”到“老师”。
就这样,不知不觉讲了快半个小时,卫虹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最后接过稿纸,不停的说谢谢,左一个师兄,右一个师兄。
陈怀芝原本跃跃欲试,但仔细听了一遍,越看越觉得自己的那份计划像屎。
当然,和卫虹比起来,还是要强那么一点点的。
但为什么不能做到更强?
这么一想,她索性坐稳了屁股,拉过白纸重新起草。
两个本科生更是动都没敢动:就觉得,自己写的,可能比屎还不如。
算了,等哪天王教授不在的时候再说。
继而,实验室又陷入了平静。
突然,“叮~”,电窑的定时器响了一声。
陈怀芝如梦初醒,刚要起身,林思成摆了摆手:“你写你的!”
说着走了过去,把烘好的紫金钵夹了出来。
王齐志也凑上去瞅了瞅:啧,粘合的不错。
没有过多的收缩,也没有明显的膨胀,器型平整对称,粘缝严丝合缝。
放在一边自然降温,林思成穿好了防护服,开始最重要的一环:漆线补缺。
顾名思议:用大漆和陈年砖粉调成漆泥,然后搓成线,一根一根的把缺口垒起来。
之所以要搓成线,是为了增加拉伸力和强度,类似于水泥墙中的钢筋。
之所以是一根一根的垒,则是为了在内部留有足够的收缩和膨胀空间,类似于水泥地坪的收缩缝……
林思成有条不紊,王齐志静静的站在旁边。
活就是那些活,谁干都是这个流程,但有些人干起来,就觉得格外的赏心悦耳。
就如现在:林思成手指一捏,指头粗的泥棍就捏成了牙签粗细的线。顺手一掐,再往碗口一累。细不说,还匀。
但但凡换个人,说是漆线,但顶多也就搓成火柴棍粗的绳。
究其原因,还在于漆泥的调配,而恰好,这个才是漆缮工艺的关键和难点:粘合力、强度,以及膨胀系数。
特别是最后一点:漆泥必须要与瓷胎的系数无限接近,不然就会导致开缝,或是胀裂。
会是哪种,现在还不清楚,要等自然阴干后才能知道。而且时间很长,最少一个星期。
如果哪种都没有,就是最后一步:彩绘、贴金。
补好紫金钵,猪油白釉碗也出了炉,一起补好,全送进里间阴干。
看林思成脱下防护服,坐那和王齐志闲聊,几个人的计划也陆陆续续的交了上来。
王齐志抱着膀子,没一点要插手的意思。
和林思成一起商定的研究方向,一起制定的实验框架,该他了解的少不了一点。
但收了弟子,还要他这个老师忙碌,那这个弟子岂不是白收了?
林思成无奈,只能一篇一篇的看,该指正指正,该解惑解惑。
之后又和朱开平、陈怀芝、卫虹探讨了一下实验细节,最后一致决定,下周一正式开工。
从头到尾,王齐志都装透明人。
起初,还有人在心里嘀咕:导师还在这坐着,林思成却大包大揽,一言而决,导师会不会有想法?
比如卫虹。
结果她刚要张嘴,就被王齐志给瞪了回去:导师我清闲一会儿容易吗我?
再说了,这可是早就和林思成说好的:他负责大方向,林思成负责细节。
王齐志坚定的认为:只是踏进实验室的门,哪怕楼塌下来,哪怕实验室炸了,那也算“细节”。
大致讨论了一下,又安排了一下下周的实验顺序,林思成通知下班。
挨个打招呼,和师生俩告辞。看着三瓜两枣,连下班都下不出气势来的实验室,王齐志格外惆怅:“成啊,咱人,是不是太少了点?”
林思成摇摇头:“老师,初期肯定够用了!”
王齐志不依不饶:“后期呢?”
林思成想了想:“后期肯定还要加,大致两到三个组:数据整合、交叉验证,以及田野采集。但不管几个,肯定是以现在的实验分析组为主!”
“我知道,但我觉得,人还是太少!再者,学校,省里都很支持,资金完全够用!”
王齐志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又笑了起来,“包括今天开会,院长问完校长问……当知道加我和你实验室才八个人,眼睛都瞪出来了:王齐志,就你这几个鸟人,你还‘国家级课题’?你这课题要出了市,我跟你姓……”
林思成也笑。
钱当然越多越好,有上级大力支持更好。但问题是,人多了,他真没地方用。
研究方向、实验框架都是现成的。包括子题目顺序、研究重点,乃至于实验顺序,都装在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