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子插进了碗底,溅出几滴酱汁。
单望舒瞪大了眼睛。
她生的好,见识也广,嫁的更好。
但家庭再好,再是对钱没有过多的渴求,也知道上千万是什么概念。
一千万,能在京城什刹海周边买一套小四合院。
再算一算时间:就感觉林思成这赚钱的速度,比抢银行还快……
宛如失神,她喃喃自语:“一千万,一千万啊?”
王齐志把碗推到一边,擦了擦手:“而且是至少!”
如果只是董其昌青年时期的仿作,又是残篇,价格也就在一百万左右。
加上项墨林的人字戳,差不多涨一半,一百五十万。再加藏经殿的章,乾隆的印,那至少翻一倍,也就是三百万。
但如果这幅字是从沈阳故宫流出来的,而且是和钤印在字上的那一方乾隆御宝一起流出来的,那不用怀疑:光是字,最少四百万。
少一毛,王齐志叫他爹。
剩下的那方印,如果林思成脑子发昏,六百万肯卖,保准抢破头。
想像一下:皇帝御宝,哪个男人见了不是双眼发光?能用钱买到,简直八辈子烧高香……
听到帝玺,御宝,单望舒双眼发直:她在故宫上那么多年班,才见过几方?
突然间,王齐志告诉她:他学生刚买了一方。
买?这样的东西竟然能用钱买到?
又想起王齐志刚说的一千万,单望舒皱起了眉头:“林思成想卖?”
“我只是比方!”王齐志摇摇头,“林思成脑子又没被驴踢?”
哪怕哪天林思成真犯了糊涂,想把印给卖了,王齐志上去就是两巴掌,保准把狗脑子给抽醒。
缺钱是吧,你倒是张嘴啊,老师我还能不借给你?
“对!到时候你叫我,我骂骂他!”
单望舒使劲点头,一脸的不可思议,“从哪买的,中山门?”
“地摊上哪有这东西?”王齐志摇摇头,“保力!”
筷子一滑,面条溢出了碗。
今天这饭是吃不下去了。
单望舒索性把碗推到一边:“保力,怎么可能?”
如果是之前,王齐志也觉得不可能。但一回想今天的经历,他就想冷笑:
就算只是个办事处,也不能不专业到这个地步?
这下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大致讲了一遍,单望舒听的目瞪口呆。
保力这么大公司,干的这些事,也不太不可思议了?
还有叶安宁,以前那么乖,突然间就……就……就……就了半天,单望舒竟然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反正给她的感觉,甚至于比林思成花七十万买了一樽帝玺还要难以按受:一个人的性格,竟然能说变就变的?
“不是……我带了这么多年,丫头小时候蠢乖蠢乖的……怎么突然,就能变的这么聪明?”
呵呵,叶安宁蠢乖?
那是因为你这个舅妈喜欢蠢乖,她才会蠢乖蠢乖。
王齐志冷笑一声:“你也不看是谁生的?”
一想到大姑子,单望舒就闭上了嘴。
用爷爷(王齐志的爷爷)的话说:三小子的脑袋绑一块(王齐志三兄弟),都比不上丫头睡着时的头发尖儿灵醒。
再看看爷爷给孙辈儿起的名字:三兄弟是齐华、齐明、齐志,轮到大姑子,就成了齐光。
啥意思?日月当空,!
转着念头,单望舒又叹口气:“林思成也不差!”
差?
王齐志笑而不语。
一想到今天的那位马老师从头到尾被林思成引着走,没察觉到一点儿不对不说,反倒沾沾自喜,得意洋洋的模样,王齐志就想喝声彩。
就感觉,林思成把“把人卖了,他还帮你数钱”、“把人活埋了,他还对你谢声谢谢”这两句给具象到了极致,又给他示范了一遍。
因为林思成的引导,马老师从头到尾,都坚定的以为:她有远超常人的眼力,以及智慧。
很神奇,且无声无息,不着痕迹。
就如春雨入夜,温润无声。
与之相比,叶安宁反倒落了那么一点下乘。
暗暗感慨,他又突然想了起来:“明天记得去一趟银行,给林思成转四十万!”
单望舒不明所以:“他要借钱吗,为什么是四十万?”
“不是借,是买那幅字的钱,林思成说:那幅字,他和叶安宁一人一半!甚至不用叶安宁出钱,算那方印的信息费。我说不需要,但说了半天没说通,最后索性让叶安宁也出一半的钱……”
“啊?”单望舒愣住,“那都什么年代的规距了,他还讲究这个?”
以前叫做“伙货”:一个提供信息,一个负责掌眼,东西卖了后两人平分。
但现在,谁还讲这个规距?不挖你墙角,不截你的胡就算不错了。
但反过来再说:那幅字的一半,少些也有两百万,林思成是真舍得。
“要不你能说,我看人挺准?”王齐志自吹自擂的夸了一句,又拿起手机:“我给叶安宁说一声。”
……
夕阳照出了琥珀色,晚风撩起纱帘。
叶安宁站在窗前,淡茶色的玻璃映出俏丽的面孔。手机微微发烫,在掌心烙出淡淡的红印。
脑海中回响着舅舅的话:林思成说的,一人一半。
等于自己莫明其妙的,就赚了两百万?
叶安宁笑了笑,又想了想,找出林思成的电话。
响了两声,电话被接通,声音温和而又清朗:“安宁姐!”
叶安宁嗯了一声,声音很轻:“林思成,我不是为了钱!”
“我知道!”
叶安宁要是为了钱,她早找人把那幅字买走了,而不是找自己再去鉴定一遍。
但林思成有自己的认知:有些规距虽然守旧,但能存在那么多年,自然有道理存在其中。
既便抛开这一点,说个最现实,也最简单的道理:有一才有二。如果不是叶安宁,哪来的马老师,哪来的乾隆御宝?
细水才能长流。
林思成不急不徐,叶安宁认真的听,嘴角慢慢的勾了起来。
“林思成,不管怎么说,今天还是要谢谢你!”
“安宁姐,你真不用客气。你应该这样想:四舍五入,等于我白捡了一方帝玺,我有没有对你说谢谢?”
叶安宁又笑了起来:“好,改天请你吃饭!”
“好!”
通话很简短,也很干脆。
但叶安宁能够觉察到:两人之间,好像有一种无形的默契存在。
就像今天,她只需一个眼神,林思成就能准确无误的判断出她想要表达的意思,以及会有什么样的行为,甚至是最终的意图。
就觉得,他好聪明。以及这种感觉,就挺奇妙。
感慨间,过道里传来推门的声音,一位同事探出头:“叶安宁,开会了!”
“好!”
她点点头,收起手机,又用力的呼了一口气:战斗要开始了!
第94章 干私活的女助理
又是新的一周。
白炽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线,王齐志靠着长案,抱着茶杯暖手。
林思成站在对面,双手插着白大褂的兜。晨光透过百叶窗,在脸上映出细密的金线。
“所以,就是那位杨主管在使坏?就郝师兄来了之后,她没征求我同意,就揭开了箱子的那位?”
“对,就是她!”王齐志点点头,“上了年纪,业务能力严重倒退,学习能力也约等于无,继而就产生了危机感。偏偏叶安宁能力太强,又有背景,迫使她铤而走险……”
“被保力开除了?”
“当然。而且保力已经报案了,接下来就会起诉:听说做过的手脚不少……哦对了,还有那位马老师。”
王齐志又想了起来:“连着闹了两天,第三天刚进保力,就被等候多时的警察带了回去:拘留半月!”
林思成不胜唏嘘:这才是保力。
那天进去后看到的,就跟假的一样。
王齐志揭开茶杯,吸溜了一口:“我就是奇怪,那位马老师,怎么没来找你闹?”
林思成笑了笑:“估计是还没顾上!”
其一,是保力的人怂恿马老师把那幅字送拍的,也是因为那位杨主管精心设计,促使她硬塞一样,把那幅字和印卖给了自己,所以主要矛盾还在于保力。
其二,马老师心知肚明:因为那两份第三方转售合同,她就是把官司打到联合国她也打不赢。唯今之计就只能想办法,看能不能和保力联合,找到点叶安宁“吃里扒外、暗箱操作”的证据。
但可惜,要能找到保力早找了,轮不到她。而且恰恰相反:叶安宁从头到尾都是受害者。
其三,应该是趋利避害的心思作祟。老爷子苦心经营了大半辈子,“林长青”这三个字,还是有些公信力和震慑力的。
对于古玩这一行而言:打眼走宝如家常便饭,哪个行家敢说没有折过手?而既便踩得坑再大,不一定就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但名声要是毁了,那是真就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几相一结合,马老师要是清醒一点,不但不会闹,还会拿出她那牛皮糖一样的劲头,跑来找林思成装可怜:弟弟,你看姐姐因为你赔了上千万,你是不是得可怜可怜,补偿补偿。
但说实话,林思成要是能被她缠住,白活两辈子,所以他一点儿都不担心。
与之相比,他更佩服叶安宁:不动则已,一动就打七寸,稳,准,狠。
师生多日,一看就知道林思成在想什么,王齐志叹了口气:“你别多想: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插手,包括我,包括你师母,更包括你师姑(叶安宁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