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鉴宝:我真没想当专家 第55节

  一边是碎瓷,另一边也是碎瓷。

  但一半黄,一半蓝中有黄。

  纯黄的这一半与王齐志刚买的那只碗如出一辄,娇嫩如葵花,黄亮如鸡油,弘治娇黄釉无疑。

  虽无龙纹,但目测一下,原器比合碗大许多,既便不是罐,至少也是尊。

  再看另一半,典型的弘治黄底青花瓷:釉色柔和,釉质肥厚,青中泛灰,呈现出独特的玉质感。

  再看纹饰:花中有龙,线条纤弱,笔法洒脱,且透着几份随意,与桌上那只碗别无二致。

  翻了翻,林思成掏出底座,果不然:大明弘治年制。

  弘治娇黄釉琵琶尊,弘治黄地青花穿花龙纹大罐?

  前者还好,特别是后者:工艺源自成化斗彩,故称弘治斗彩。就凭这个底儿和那条龙,这半匣瓷片都值二十万。

  要是能拼出来,不比王教授的那只合碗的价值低。

  所以,哪怕这箱子里的瓷片不太全,也要买下来。

  大致翻了翻,没发现真中混假的现像,林思成伸出手,准备问问价。

  而袖子都捋了下来,他又突地一顿。

  弘治娇黄釉琵琶尊,弘治穿花龙纹大罐,弘治娇黄釉合碗……哪来这么多弘治御器?

  关键的是,没丁点的沁斑,说明这三件,没有一件入过土?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成色……不出意外,这方砚与琵琶尊、龙纹罐、合碗是同时代的东西。

  精确一点:一直都在一块儿……

  再看那张字帖:李东阳《木斋先生将登舟以诗见寄次韵》!

  李东阳是谁?

  弘治年间尚书、阁老、文渊阁大学士。

  木斋先生为庄昶,弘治年任南京吏部郎中,与李东阳是同乡,更是至交。

  两人都是江苏人,那李东阳送给庄昶的辞别诗,如何到了陕西?

  林思成不太清楚,但他知道:庄昶的女儿嫁给了时任山西参政(从三品)李俊的儿子,而李俊,就是岐山人。死后葬在岐山凤鸣岗,离这儿还不到十公里。

  盲猜一下:这张字帖,会不会是儿媳的嫁妆?

  其次,弘治初,李俊任过侍讲,后任湖广布政使参议、屡任山西参政,深得弘治信任。那包括那方砚、那只碗,这匣中罐和尊,是不是都是弘治所赐?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林思成眨了眨眼:“老人家姓李?”

  “俄可不姓李!”

  老太太摇摇头,“娃儿放心,这些东西都是俄公公拿地从李家换滴……他没回老家前,在宫里当杂作匠……”

  林思成怔了怔:这老太太还是祖传的手艺?

  包括托盘里这三件,都是正儿八经祖传的东西。

  反正自己是别想了,着实买不起,也就能买买瓷片。

  他叹口气,准备问价,老太太摆了摆手:“娃儿别急,再给你看样东西!”

  说着,老太太从板凳底下一掏,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又颤颤巍巍的打开。

  匣盖刚揭开的一刹那,林思成的眼睛猛的一眯:又是一匣碎瓷?

  最上面的一片格外惹眼:一只公鸡昂首蹬足,引劲长鸣。身后一只嫩黄的鸡仔,扑棱着翅膀。

  刚说什么来着?

  弘治斗彩源于成化斗彩,一眨眼,老太太就拿出了一匣?

  仔细再看:釉面莹润,白中闪青,青中闪灰。但色泽并不显暗,反倒透着一丝玉质感。

  映着光再看:釉层肥厚均匀,光泽柔和含蓄。若换个角度:鹅黄微闪绿,杏黄泛绛红,蜜蜡透明黄。

  胎质也极薄,透过瓷片,甚至能看到背面手指的肉红色。

  关键是这只鸡,还有匣底的那个座……太他妈有识别性了:大明瓷中之最,皇帝专用,成化斗彩鸡缸杯。

  不夸张,活了两辈子,林思成第一次见到真东西……虽然是只破的。

  举世是不是只有十七只,林思成也不太清楚,但至少七年后,刘益谦在香港苏富比拍卖会上花的那两亿八千万,没掺一丝假。

  再看匣子的大小,这里面的瓷片,少说也是两只……岂不就等于,两个两亿八千万?

  不夸张,但凡换个人,托着匣子的手已经开始抖了。

  一看就是好久,林思成徐徐的吐了一口气,轻轻的放了回去。

  老太太盒上匣子,一脸笑咪咪:“娃,你把这个给我补好,我把那个箱子送给你。”

  稍一顿,她又指指托盘:“那三件里,你再挑!”

  王齐志双眼猛突,眼皮狂跳:他离得稍远,对瓷器了解的相对较少,暂时不知道林思成手中这匣是什么。

  但他至少能认出来,托盘里那三件是什么。特别是那方砚:明廷贡砚,皇帝御赐。

  就为了补这一匣破瓷,老太庆竟然说送就送?那这匣子里的瓷片,该有多贵重?

  林思成稍好点,但任他两世为人,也止不住的吸了口凉气。

  但他惊的不是老太太的魄力,而是手腕:怪不得明知道我买不起,却堂而皇之的拿了出来?所以,她哪是卖东西,她是引着鱼上钩!

  那补还是不补?

  说心里话:这样的东西,几辈子才能遇一次?别说给钱,哪怕倒贴,林思成都想干。

  但有一点,逻辑说不通!

  林思成想了想:“老人家为什么不送到京城?”

  比如故宫。

  “京城好送,但万一姓了公咋办?”

  哈哈……当年偷出来的?

  都过了上百年了,应该不大可能,但也说不准……

  “老人家,关键是我太年轻,怕给你弄坏了。”

  “娃儿放心补,俄手虽抖滴很,但眼睛还好使!”老太太顿了顿拐棍,“你补,俄看着!”

  倒是挺稳妥,但还是那句话,逻辑不对。

  林思成点点头,笑了一下,“老太太,其实我也是祖传的手艺:我爷爷叫林长青,是西大的陶瓷学教授,师承李广德(其父、祖皆出身内务府造办处,晚清瓷器修复大师)……他手艺比我高多了……”

  “娃儿又胡社,李广德又木来过西京。”

  老太太笑着,看了看他的手指,“你爷也是倒浆糊的?那他会不会调锔青漆?”

  林思成愣住,直勾勾的看着右手拇指的指甲:就小米粒那么大的一点,青中透蓝。

  这是那天他点好那两条鱼的样本,顺手用古法调了点青花釉专用的锔瓷胶。然后交待李贞和冯琳,样本降温后再用胶粘盆底上。

  但就粘了这么一点儿?

  怪不得在门口时,老太太问:娃儿是倒浆糊的?

第65章 搬家

  什么是锔青漆?

  专门用来修补青花瓷、景泰蓝的胶水和漆,出自内务府造办处杂工作。而在杂工作专门修补各种器物的工匠,就叫锔匠。

  溥仪退位后尽数遣散,部分锔匠沦为京津两地的民间手工艺人,部分回到原籍。或是收徒传艺,或是自立门户。

  其中不乏声名大燥,名振一时的高手:比如古铜张,比如彩瓷李,比如装池(字画)刘……

  一直到上世纪五十年代,国家文物局成立文物修复部门,又把这些人或这些人的后代和徒弟招募起来,对各地文博机构的重点文物进行专项修复和保护。

  其中包括故宫、国博、兵马俑……

  之后,西大率先与国家文物局、陕博合作,于1985年创建文物保护与修复课程,并于1989年正式设立文保专业。

  因为侧重方向不同,北大稍晚一些,于1993年与故宫合作创建,98年才正立开设文保专业。

  关键在于,这两所大学研究、教授的传统文物保护与修复技术,大部分来自于这些民间手工艺人。所以林思成称王齐志师承“古铜张”,爷爷师承“彩瓷李”,并非牵强附会。

  但老太太不认。

  那她为什么非认林思成?

  因为他指甲上的那点锔青漆。

  民国初,专补大明官窑瓷器的这一派的传承就彻底断了。直到2020年,故宫造办处旧址改造,才从地底下挖出相关的工艺文献。

  之后,故宫、国博、文物局相继研究。第二年,也就是2021年,相关工艺流程就上了各大院校的教科书。

  但放在现在,却是正儿八经已失传的绝技……故宫和国博都没有。

  试想一下,当老太太看到林思成指甲上的那点漆的时候,该有多激动:

  能调漆,就肯定会调釉。会调釉,就肯定会复烧,会复烧,就意味着能把匣子里的那两只杯儿复原如初……搁谁不激动?

  如此一来,逻辑完美闭环:因此才刚一见面,老太太就问他要不要拐棍上的古玉。之后又那么亲和,就跟失散多年的老奶奶见了亲孙子一样。

  所以,送一方三百万的砚台算什么。这要放以前,信不信锔匠能问她要一半?

  但林思成图的不是这个,他就是想试一试。

  这可是鸡缸杯,真要能补好,信不信以后名字能上教科书?

  想了好久,林思成呼了一口气,把匣子推了回去:“老人家,我以前没补过,回去后得先练练手!”

  当然没补过,别说补了,谁敢说见过?

  老太太露出牙床,又笑了起来:“对,先练练手,就拿这箱碎瓷练……要不够,俄们再找……”

  林思成怔了怔:怪不得是一樽弘治斗彩和一樽娇黄釉?

  弘治斗彩源自成化斗彩,相对而言,工艺更复杂。而娇黄釉又源于斗彩瓷,与之相比,施釉、控温要求更高。

  能把这两件补好,再补鸡缸杯,基本十拿九稳。

  林思成想了想,点了点头。

  到这里,林思成已经没什么看东西的兴致了。而什么样的东西,又能抵得过鸡缸杯?

  他起身告辞,赵修能喊出两个儿子,把那箱瓷片给他搬上车。

  老太太让他把砚台带走,但林思成没要:等把杯子补好,再要也不迟。

  一家五口,亲自把他送到了门口。临上车,林思成欲言又止,老太太笑了笑:“娃,俄懂!”

  懂就好。

  林思成上了车,又朝着老太太挥了挥手。

  看着越野车拐出村口,渐行渐远,老太太露着牙床,无声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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