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个可能:陶土密度低,要比宜兴陶土低很多。
“高岭土含量低,这不是宜兴泥。”
林长青翻过壶看着足底,
“却又是典型的沉积性黏土质粉砂岩,赤铁矿含量同样很高,必然与宜兴黄龙山夹层矿脉(宜兴陶泥产地)属于同一地质单元……”
稍一思索,林长青眼睛一亮:“长兴,溧阳……不对,就是溧阳:陈曼生在溧阳任过知县……”
关兴民恍然大悟。
说白了,就是这只壶所用的陶泥,产地离宜兴不会太远,比如直接接壤的溧阳。
而恰好,陈曼生在溧阳任县令,也是在溧阳收的杨彭年,烧的第一只曼生壶。
林思成应该就是以此,推断这是曼生壶。
“但理由好像不太够!”
关兴民摇摇头,“比如,为什么不能是长兴?长兴距黄龙山更近,陶泥成份与宜兴泥更相似,而且明中时就有烧制紫砂壶的记载。反观溧阳,寂寂无闻……”
“就是因为长兴陶泥和宜兴陶泥太像,才证明这不是长兴壶!”
郝钧现学现卖,掏出手电,一抹蓝光映了出来,“老关,看到没有,这只壶含铜。长兴没有铜矿,宜兴更没有铜矿,只有相邻的溧阳有……”
关兴民瞪着眼睛,脖子往前一伸。
不是,这什么鬼东西?
紫砂壶泛蓝光……长见识了!
他是公安没错,但不代表他不懂:再不济,他也是正儿八经的文保专业毕业。只是刚毕业就被特招,干了这一行。
所以,经验不可谓不丰富,在某此层面,可能比郝钧见得还要多一些。
但说实话,他真没见过泛蓝的紫砂壶。
那这应该怎么算:紫蓝砂壶,还是蓝紫砂壶?
看关兴民被惊的一愣一愣的,郝钧凑了过来:“老关,换成你,如果不知道这是曼生壶,你买不买?”
怎么可能?
别说八万,就算只要八千,他都得考虑考虑。
咦,不太对?
郝钧说,是他带林思成去的。那就说明这壶他早就看过。但为什么捡漏的是林思成,而不是老郝?
关兴民狐疑的抬起头,看了看两人的神情:一个坦然自若,一个猥琐猥琐。
哈哈……老郝走了大眼了。
十有八九,林思成点过他,且不止点了一次,但他没听,更或是没信。
但说实话,换自己,也可能不大信:太年轻了。
所以,老郝才给自己打预防针:大哥别笑二哥,换成你姓关的也一样!
关主任忍着笑:“所以你就没买?”
郝钧讪笑着点头。
“林思成没点你?”
“点了!”
“几次?”
郝钧跟个蒙嘴葫芦一样,不吱声了。
“哈哈……那你活该!”
正乐的不行,林长青放下壶,看了看郝钧,又看了看林思成。
神情很是惊讶,又透着丝郑重。
郝钧大致明白,浑不在意的笑了笑:
“林教授,林思成说过,这只壶很可能是孤品,如果沉淀两年再上拍,至少能拍五六百万……剩下的话,我再没让他说,所以你不用觉得过意不去……”
老郝大气,林思成更大气。
换关兴民,肯定会犹豫一下:这可是六百万,万一老郝要分一半怎么办?
“确实不低!”林长青点点头,“毕竟是窑变瓷!”
关兴民和郝钧齐齐的愣住,头皮直发麻:啥玩意?
第29章 八万!
什么是窑变瓷?
非人力之巧所能及,千万窑不见其一者。
在去医院的路上,郝钧不是没想过:既便是曼生壶,拍六百万……不大可能吧?
现在知道了,他挥手打断,林思成没说出来的后半句是什么:师兄,这是窑变瓷。
郝钧说这只壶是林思成付的钱,林长青无比震惊,目瞪口呆时,关兴民同样很奇怪:
老林,这可是你亲孙子,你震惊什么?
现在知道了:因为这只壶,是窑变瓷。
有多稀有?
西京是十多朝古都,文物走私重灾区,一年过手的文物千奇百怪,五花八门。但直到今天,关兴民才算是见识到,窑变瓷长什么样!
他叹了口气,又皱紧眉头:“但紫砂不施釉,何来的窑变之说?”
“林思成说,溧阳陶泥的成份很特别:一是铝土含量低,石英和长石的含量却很高,再加上含量不低的氧化铁和含量高的离谱的蓝铜,并1200度左右的高窑温,恰好构成了铁铜合系釉的着色条件……
当然,这只是主因,还必须有其它附加条件才能构成窑变……多且不说,还相当复杂,他也说不清楚。”
何止是林思成说不清楚?
就连现代最先进的科学技术,也没研究明白瓷器窑变的具体原因。
“但他才几岁,却懂什么多?”
“不知道,估计林教授和林馆长也没想明白,不然不会被惊的一愣一愣的!”
这倒是。
林长青还稍好点,特别是林思成他爸,当时那表情能把人笑死。
关兴民又笑了笑:“你也是够大气,不说分一半,哪怕分一成,那也是五六十万,说不要就不要?”
“我差那么一点?”
郝钧“呵”的一声,又把老刘知真鉴假,派人撬包的事说了一遍,然后一叹:
“老关,设身处地,换你是林思成,当着我的面捡了漏之后,会不会毫不犹豫的告诉我:这是窑变瓷,至少值五六百万?”
关兴民怔了一下,无言以对。
可能会说,但绝不会这么坦诚。至不济,也要犹豫一下。
这和品格、素质无关,而是人性,是本能。
再和那位与郝钧朝夕相处,同事多年的刘师傅相比,真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啧,怪不得老郝这么感触。
“这小伙能交!”
恰好红灯,郝钧踩了脚刹车:“废话不是?”
……
医院里,爷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林明志感觉跟做梦一样:儿子是中午出去的,就代他爷爷开了个会,又到西仓转了一圈,然后就水灵灵的赚回来了六百万?
那可是六百万!
他不吃不喝,三辈子都赚不来。
他更想不通:同一个祖宗,同样的基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自己还是爹,为什么就没儿子这么优秀?
再低头看看:感觉没差哪呀?
正觉得不可思议,林长青指了指衣柜:“思成,把我外套拿来!”
“哦。”
林思成起身,帮林长青拿来夹克。
老爷子取出钱包,取出了一张卡,往前一递:“壶先别急着卖,先放两年。这卡上有点钱,你先用着。”
林思成没接:“我还有钱,荣宝斋还欠我三十万!”
“哦,我给忘了!”林长青点点头,“要不够,就吱声!”
“爷爷我知道!”
林明志坐在旁边,眼都直了。
这张卡他见过,里面的钱何止是“一点”,老爷子说给就给?
林思成还不要?
关键的是:林思成哪来的三十万?
再加之前的八万,他上了二十年班,都没赚到这么多。
林明志心里跟猫挠似的,但林长青在,他哪里敢问?
老爷子又想了想:“明天要去学校是吧?”
“是的爷爷!”
“嗯,明天我给商妍和刘教授打电话,你考研的事情就不让他们过问了……”
老爷子稍一顿,又叹了口气,“我知道,有些话你不爱听,但爷爷还是要说:单纯的财富积累其实是一件很畸形的事情。如果积累的速度太快,就会引来各种各样的麻烦,乃至风险。
而与之相比,不管是规则、氛围、价值观,乃至人性,学校都要比外面简单、纯粹许多。更重要的是:资源更集中,增强自身实力,扩大影响力的机会则要比外面多的多……”
林思成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老爷子是怕:他终有老的一天,但到那时,自己却没有与财富相匹配的背景和实力。
就如小儿持金过市。
所以,爷爷才坚持让自己读研,积累沉淀的同时,持续叠甲。
但为什么不给老爸叠?
下意识的,他转过头。
林长青却叹了口气:“你别看你爸,他要能靠得住,我何必把你管这么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