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雨筠笑着摆了摆手。
野生车牌号进不了南湖大学。
把钟雨筠和周明远送到学校门口，刘目送两个背影消失在视线内，低头取出手机。
夜色在空中轻轻呼吸，小小路灯的光从云彩中晕出。
操场边上的柳树枝干被风吹得沙沙响，枝叶遮蔽一角月亮。
钟雨筠走着走着，感受到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解锁手机。
“刘又给你发消息了？”
回寝室的路程要穿过操场，周明远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草坪。
“嗯他问我对法餐厅感不感兴趣。”
钟雨筠点了点头。
“哈，哥们这是怕迟早兜不住，真着急了。”
周明远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
“什么意思？”
钟雨筠放缓脚步，扭头望了过去，眸子弯成漂亮的月牙。
“你没觉得他变化很大吗？”
“是很大，明显整个人变得更有自信了，可能家里给了他不少支持吧。”
毕竟是刚刚踏进大学象牙塔的年轻人，钟雨筠压根就想不到其他方面去。
“不是.”
周明远干脆找了片空地，拉着钟雨筠坐了下去。
“你知道我在法院实习吧？”
“嗯嗯。”
女孩眨了眨眼睛。
“我平时能接触到一些特别的数据。”
“所以我有足够的理由推断，你看到的刘刚刚那些车子啊，潮牌啊，鞋子手表啊，都是借钱买的。”
周明远换了种容易理解的方式说道。
事实上，这个数据跟法院没有半毛钱关系。
法院哪能有这种数据？
说到底，多亏了那些跟他合作的互联网金融公司。
负责对接的部门手上有详尽的用户表单，对需要起诉的全黑用户，他们会特意筛选出来，同时标注星星。
周明远当然够聪明够细腻，对接过程中，他干脆打着为大家省时省力的旗号，把整张用户表单都要了过来。
美其名曰他可以手动筛选。
这可不是周律的真正目的。
作为一个曾经的合格讼棍，实际上，他此举是打着“两头吃”的心思。
什么是两头吃？
拿到用户数据之后，一方面帮互联网金融公司解决回款立案难题，另外一方面可以群发挖掘客户，帮助对方以最合理的方式化解债务。
什么样的贷款要先还，什么样的利息需要规划，什么样的高炮压根不用还。
独一档的认知，才能给客户带来独一档的决策。
这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有着相当程度上的自信。
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偶然发现了刘的名字。
叫刘的人太多太多了，但辽城开头的身份证号和出生日期不会骗人。
所以，他忍不住在吃饭时候提点了一下刘。
适可而止。
不是哥们，你怎么敢贷款出来装逼？
“借.借钱？”
钟雨筠还在试图理解，表情一愣，呆在原地。
“对，出来借，可都是要还的。”
周明远抬起头，天空早就看不见那些灰蒙蒙的乌云，语气萧索。
“可是，可他这样图什么啊”
“鸟类依靠漂亮精致的羽毛，人类比拼豪车洋房和腕表，说到底，大家都一样，走不出媚俗的动物本质。”
周明远耸了耸肩，实话实说。
有的人会想，不就是会装逼吗？
但本来，雄性装逼的方式就那么几种：鸟类炫耀羽毛，人类炫耀财力。
“更何况，他一定是喜欢你。”
“所以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他当然要在你面前狠狠的装一次逼。”
“只不过实在无巧不成书，有个人发现了这一切而已。”
“.”
钟雨筠不说话了。
真正的美女，被人追捧和喜欢惯了，社交直觉都是远远超出常人的。
从前的刘，其实和周明远差不多。
经常偷偷看自己，高考之后更是绕着弯子打听自己报考的学校和专业，明里暗里找话题想要吸引她的注意。
这些她心里一清二楚。
只不过，刘还是老样子。
周明远却真的变了。
第17章小镇青年的脆弱一面
“你说的那些，我觉得只占了一点点原因。”
“其实我在某种程度上能理解刘。”
两人肩并肩坐在操场台阶边缘，晚风吹得温柔，树叶翩翩有礼。
“江城是大城市嘛，我们这种小地方的孩子多多少少都会有点.不习惯。”
周明远没接话，他盯着女孩脚上的Vans板鞋，鞋边露出一小圈浅浅的白色袜口，垫在她白皙浑圆的足踝骨上面。
光线很暗，但依然吸睛。
“你知道吗，我们寝室里就有一个家庭条件很好很好的女孩子。”
“我们军训结束后排着队去吃食堂，可她隔三差五就有人送来打包好的然料理。”
“我悄悄去查，那里是人均四位数的餐厅，在咱们辽城，想消费都找不到这么贵的地儿。”
钟雨筠扬了扬手臂，她的手机藏在掌心里，屏幕上是四个人的合影。
“喏，比如这款角落里的拉杆箱，看起来普普通通吧？”
“室友说这个牌子叫什么.Rimowa，要将近两万块。”
“别说我的生活费了，我爸爸妈妈月收入加到一起，都不够买这个拉杆箱。”
“所以我觉得，可能是他见了更大的世面，克制不住自己的虚荣心，很想努力融入环境吧。”
周明远就这样安安静静听着。
操场外迈过围栏，是大城市繁华的主干道，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钟雨筠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接着絮絮叨叨的说。
“我其实也有很多没见过，没吃过啊。”
“我没有五位数的拉杆箱，没出过国，也没尝过传说中的然料理。”
“虽然我不会去像他一样借钱打肿脸充胖子，但我也会觉得自己有些没见过世面，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聊不上。”
“就像室友们聊天的时候，我大多数时间都在听。”
“什么才叫见过世面？”
周明远哑然失笑，侧过头，认真看向钟雨筠。
两世为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小钟表露出这一面。
真实，坦诚，脆弱，没有底气。
小镇年轻人融入大城市，往往都会伴随着一定程度上的价值观撕裂。
“你认为吃过玩过享受过，才叫见世面吗？”
“不是的。”
“这个世界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大，不仅仅有着大城市和小城市的区别，向上的世面是世面，向下的世面也是世面。”
“没错，老家可能确实没有五星级酒店，没有四位数起步的高档餐厅，我们也认不出琳琅满目的奢侈品。”
“但大城市的人，也不知道槐花什么时候开，没见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不懂冰煮羊有多鲜美啊？”
男人伸出手，轻轻覆盖在钟雨筠手背上，然后指了指穹顶之上的天空。
“你看，江城和老家比，是不是少了很多星星？”
“嗯。”
钟雨筠点了点头，双眸间多了几分晶莹。
尽管早已经历过雨后初晴，但江城夜空依然一片灰蒙蒙，比不得小地方闪烁的满天繁星。
“人生不是单一维度的比赛，而应该是体验，是经历。”
周明远偏过头，嘴角含着笑容，缓缓讲述自己亲身体悟的道理。
某种程度上，他其实应该感谢刘。
如果不是这哥们虚荣心爆棚选择贷款装逼，恐怕他永远也发现不了样样看似完美的钟雨筠，其实也有着相当敏感的内心。
而此刻，夜风猎猎，少女微醺。
在最恰当的时候，白月光卸下外壳，像刺猬一样，把柔软的腹部展现给了自己。